(苦讀書)
“科林先生！”
格斯男爵的莊園，正在喝茶的羅炎才剛剛送走一臉幽怨的男爵夫人，這座莊園的主人又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
“又發生什么事情了，格斯先生。”雖然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但羅炎還是如此問道。
果不其然。
隨著那張寫滿驚喜的臉闖進了茶室，聒噪的聲音也一并搶了進來。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您的公司股價又漲回來了哈哈哈！而且是一天之內翻了20倍！我的仆人寄信給我，說雷鳴城的市民們都瘋了，每股的價格已經被他們買到了20金幣！圣西斯在上，這也太瘋狂了，您總不能讓那些紙片比鉆石還貴吧！”
看著格斯男爵夸張的表情和肢體語言，羅炎不禁莞爾，放下手中的茶杯。
“那種事情我不是很關心……不過，很高興能為您帶來今天的好心情。”
“哈哈，我現在的心情確實好的不行！”格斯男爵興奮得滿臉漲紅，呼吸急促，就像長跑了一圈似的。
旁邊的仆人緊張的看著他，生怕老爺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
羅炎微笑的看著眼前的男爵，就像在看一場滑稽的喜劇，與此同時他的信仰之力也在那毫不吝嗇贊美的奉承聲中默默增長。
令人意外。
這個疏于鍛煉、甚至連超凡之力都沒有覺醒的家伙，靈魂等級居然是白銀！
真是浪費了。
在這時候，威嚴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
“格斯男爵，是什么好事兒把你高興成這樣，說給我聽聽吧，也讓我高興一下。”
從門外進來的正是愛德華大公。
茶室里的仆人立刻向這位尊貴的君主行禮，包括正在興頭上的格斯男爵，也迅速收斂了那放肆的笑容，恭敬的行了個貴族禮。
“陛下，是科林礦業公司的股票！現在每股的價格已經漲到了20枚金幣！您可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簡單來說就是，現在雷鳴城有一家公司，它的價值是20億金幣！”
起初聽到20枚金幣的時候，愛德華還沒有當回事兒，直到他聽到后面，差點兒沒被一口唾沫給嗆死。
“20億金幣？！你是不是把單位搞錯了？”
看著瞪大眼睛的陛下，格斯男爵的臉上洋溢起自信的笑容，信誓旦旦的說道。
“陛下，我可以向圣西斯起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如果您不相信，當您去雷鳴城的時候看一眼就知道了。”
愛德華求證地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科林，希望從后者那里得到一個更靠譜的答案。
注意到了大公的視線，羅炎淡淡笑了笑，從容不迫的說道。
“格斯男爵對市值的概念還不太理解，不過大致上是這個意思。目前科林礦業公司只公開發行了十分之一的股票，相當于1000萬股，而這些股票目前公認的價值是2億金幣。至于剩下的股票，并沒有發行成公開流通的票券……畢竟，目前籌集到的資金已經夠我們干很多事情了，暫時不需要更多。”
“沒錯！還是科林先生說的明白！”格斯男爵迅速的點頭，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愛德華茫然了好久，緊接著立刻問道。
“那這些股票在誰的手上？”
羅炎微笑著說道。
“三分之一在雷鳴城市民們的手上，還有三分之一在雷鳴城港區的各大銀行，至于剩下的則是被外地的商人買走了，他們的來歷就多種多樣了，有的是萊恩王國的貴族，也有來自漩渦海沿岸其他城市。”
“那黃金呢？黃金又在誰那里？”愛德華趕忙又問起了最關心的問題。
畢竟那可是2億金幣！
相當于2000噸黃金！
別說是坎貝爾公國的國庫，就連萊恩王國的國庫只怕都沒有這么多錢！
看著他那猴急的樣子，羅炎微笑著說道。
“當然在雷鳴城的銀行。”
聽到這兒愛德華總算松了口氣，至少沒有一艘大船將這些金子運到其他地方。
否則，坎貝爾公國上百年積攢的財富，將被一夜之間搶光。
不過想想也是。
就算他發自內心的認為雷鳴城的一般市民是群蠢貨，但至少為他效力的安第斯先生是個聰明人，斷然不會讓人用幾張紙片將真金白銀騙走。
看著瞬間安下心來的愛德華，羅炎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這些封建主們思考問題的方式大多比較直接，無非是土地和金子兩點一線。
愛德華其實是比他們聰明一些的，已經認識到了工業的重要性，但仍然沒有跳出自身的局限，對金融并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
不過這并不怪他。
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憑空想象出來沒見過的東西，能夠依靠的只有直覺。
那僵硬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柔和了下來，就像銀松森林漸漸融化的積雪。
恢復了貴族的體面和優雅，愛德華走到了羅炎的對面坐下，滿眼熱切的說道。
“科林先生，您籌集這么多錢是打算干什么呢？我并不是有意打探你的隱私，只是出于好奇，如果您不方便的話請當我沒問。”
反正他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之后派個人去銀行瞧瞧一樣能知道。
羅炎自然不會看不見他都已經寫在臉上的心思，淡淡笑了笑說道。
“大部分是用于開發卡奧大陸的殖民地。我會用這筆錢采購一些工業品運到新大陸換成那兒的資源，比如當地急缺的紡織品和鋼制工具。除此之外，這筆錢還會用于當地的探礦以及開采事業，進一步擴大資源的產量，尤其是搜索高價值的鉆石礦。不只如此，我還會向坎貝爾公國的造船廠下訂單，打造漩渦海最龐大的遠洋貿易船隊，開辟從漩渦海東北岸到新大陸的航線，擴大雙方的貿易額。”
雖然是在吹牛，但羅炎卻并沒有說謊，他確實打算做這件事兒，甚至于已經開始安排人在做了。
雷鳴城的市民們很快就能在《雷鳴城日報》上看見相關的消息，他只不過提前把這些好聽的話撿了出來，并且恰好這些話正是愛德華大公最愛聽的。
甚至不只是愛德華大公，站在一旁的格斯男爵也聽得心頭一片火熱。
紡織品和鋼制工具！
他的領地上雖然沒有鐵礦，但土地可不少，無論是已開墾的土地還是未開墾的土地！
如果將一部分土地改造成牧場生產羊毛，想必肯定比種地賺錢多了！
就在格斯男爵心中盤算的時候，愛德華大公也在打著類似的主意。
只不過他的格局要比男爵大的多了，看見的可不只是那點羊毛產業，而是雷鳴城外的那片海洋。
聽完科林先生展現在他面前的宏偉藍圖，他的眼中滿是熱切的光芒，激動的精神抖擻。
“……那真是太好了！萊恩王國的木材是整個奧斯大陸最優質的！不止如此，我們還有最先進的動力機械廠，就連帝國皇家造船廠都得在我們這兒下單。”
“我看中的正是這一點，”羅炎的臉上帶著笑容，從容不迫的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剛來到雷鳴城的時候就被這兒的工業底蘊給震撼到了，而這也是最讓我感到可惜的地方。”
“可惜？”愛德華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開口道，“是有什么地方讓您感到不滿意嗎？”
“您誤會了，我并沒有不滿意的地方，只是為你們感到遺憾。”
羅炎輕輕搖了搖頭，看著一臉不解的愛德華大公，用帶著一絲惆悵的聲音說道。
“你們有最先進的動力機械廠，以及豐富的自然資源，甚至根據我的了解，工業的火苗正是最先從你們的土地上開始燃燒的。然而我在學邦游學的這些年里，只聽聞過帝國皇家造船廠的威名，卻從未聽說過雷鳴城造船廠的名字，直到我踏上萊恩王國的土地之后才有所耳聞。”
這并非是他的遺憾，但確實是愛德華大公心中的遺憾。
后者沉默許久，嘆了口氣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漩渦海的東北岸距離新大陸太遠了，我們能從帝國的遠洋貿易里分到的份額有限。而且像您這樣的帝國貴族，肯定也更愿意在帝國的港口投資吧，我們對你們來說終究只是友邦。”
羅炎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我覺得這并不是核心的原因，帝國的貴族并不反感在友邦投資，我們都是侍奉圣西斯的仆人，理應不分彼此。”
愛德華好奇的問道。
“哦？那您覺得是因為什么？”
羅炎笑了笑說道。
“根據我游學之路上的拙見，我發現凡是人們被迫依靠土地度日的領地，大多都掙扎在溫飽線上，往往一大片土地只能供養那么一兩個富裕階層。但相反那些不依附于土地的城邦，日子過得大多不錯，往往一整條街上到處都是穿著錦羅綢緞的富人。”
愛德華思忖良久說道。
“這種情況確實存在，但我覺得如果將人們貧窮的原因和土地關聯起來還是太牽強了。”
“陛下，您誤會了，我并不是說人們貧窮的原因是因為土地，”羅炎輕輕搖頭，繼續說道，“我想說的是，同樣一個人，如果是自給農，他一年到頭生產的東西可能只夠他自己的溫飽，然后將剩下的時間浪費在酒館里，聽冒險者們吹牛。但如果他是雷鳴城的市民，他所生產的價值不但能滿足自己的溫飽，還能供養三分之一個職業軍人。”
“如果我們能將田野里的農民從碌碌無為的生活中解放出來，把他們從農田趕去城郊的工廠，您可以想象這是一筆多么可怕的力量。他們會像自給農一樣便宜，卻只消費僅夠溫飽的產品，然后為您的公國產出巨量的財富。”
“帝國的手工業者將根本不是您的對手，就連殖民地的窮鬼們也不可能，畢竟他們既然肯坐船出海，說明他們對生活還有那么一點點的追求，我們很難說服他們為了科林家族的榮耀放棄面包上的黃油。但那些佃農們，我敢打賭他們大多數人連黃油是什么都不知道，因為帝國的佃農們也是一樣。他們將成為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在那些工廠主的帶領下，為您橫掃整個帝國的市場！”
“我相信到那時候，您就不會抱怨帝國占據了太多遠洋貿易的份額，反而會感謝帝皇英明的決策為您帶來了天賜的良機。畢竟我們使用同一種貨幣，身在同一個市場，相當于對你們毫不設防，你們可以盡情地虹吸整個漩渦海的財富。”
“只要你們愿意率先做出一點小小的改變。”
看著這張徐徐展開在面前的藍圖，愛德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同樣的話若是別人講給他，他恐怕不會放在心上，然而這位畢竟是他久仰大名的科林先生。
哪怕是看在2億枚金幣的份上，他也不得不慎重考慮這番話的份量。
那或許是真的。
至少有聽一聽的價值。
“那么科林先生……您說的改變具體是什么呢？我們總不可能趕著那些人進城。”
“那樣太粗暴了，”羅炎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我們有更優雅的方法，比如……您可以修改土地稅的稅法，將由名義所有人交稅的條款改成由實際使用者交稅。”
愛德華搖了搖頭說道。
“這些毫無意義，那些佃農們兜里一點錢都沒有，最后還是由貴族們承擔。”
雖然他發自內心瞧不起那些泥腿子，但并不意味著他就不了解他們。
相反，他不但了解他們，對他們的了解甚至精確到了他們兜里有幾個銅板。
羅炎已經猜到了他會這么說，于是微笑地繼續說道。
“所以這種小小的改變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反對不是嗎？因為對實際使用土地的貴族來說并沒有任何區別。”
愛德華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神色。
“然后呢？您肯定不會做一件無意義的事情。”
“是的，”羅炎微笑的點頭，欣然繼續說道，“第一條法案只是為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鋪路，既然交稅的人是土地的使用者，那么接下來我們要準許貴族們自愿的舍棄這一義務。比如，允許貴族們在保留頭銜的情況下，將土地的實際使用權出售，而公國的法律將保證實際使用者的權益，不受到所有者的侵害。”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愛德華陷入了沉思。
如果說前面一條法律只是不痛不癢，那么這條法律則已經開始觸及到了坎貝爾公國的靈魂。
在奧斯大陸的絕大多數國家，土地都是和頭銜捆綁在一起的。
雷鳴城的市民之所以能擁有自己的房產，實際上不過是借用王室的土地而已。
也正是因此，這座城市才會有總督這個位置，其身份就相當于王室的管家。
在這些土地上，王室的權威雖然是無限的，但和普通人畢竟隔得太遠，就比如愛德華自己，哪怕缺錢了也是找安第斯家族伸手，不可能自己派稅官挨家挨戶的敲門。
但貴族不一樣，他們的頭銜在法理上就有著無限的權力，王室不可能再額外設置一條凌駕于無限權力之上的物權。
如果他這么做了，最后肯定是一地雞毛。
那些貴族會毫不猶豫的把土地賣給安第斯家族這樣的富商，然后再像放屁一樣以圣西斯的名義將當初的承諾收回，或者附加上各種不合理的條款，狠狠地敲詐那些富人們一筆。
最后威嚴掃地的只能是他自己。
不過愛德華當然不可能這么說。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的食指在桌上點了點，隱晦的說道。
“這會影響到貴族們的利益。”
羅炎微微點頭，承認了他的顧慮，不過卻提出了不同的見解。
“一般來說是的，但對于坎貝爾公國來說不是。譬如像格斯男爵這樣優秀的貴族，他就能看見金錢的好處，目光并不局限于土地。而最關鍵的是，雷鳴城上百年的積累，王室在這片土地上經營的底蘊，讓他有條件不再依賴于土地。”
“而我們要做的，只是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在保留榮耀的前提下，將自己從傳統的義務中解除。”
在傳統的封建制度下，貴族有為農民提供生活保障的義務，這與他們的剝削并不矛盾。就像人類要吃肉，就有贍養綿羊的義務。
而瓦解這一古老的契約，就是他要做的第一步。
坎貝爾公國的綿羊，會變成一種吃人的動物。
沒想到科林先生居然在大公面前夸獎了自己，原本聽得一頭霧水的格斯男爵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表情，就好像自己聽懂了一樣。
愛德華起初沒有聽懂，但沉思了片刻之后，眼中卻漸漸浮起了一絲明悟。
原來如此。
就連有眼光的鄉村貴族都知道，真正的好處在哪里，像安第斯家族這樣世代經商的商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愛德華大公的親妹妹想在雷鳴城外建一座流民營都在土地的問題上舉步維艱，更別說沒有軍隊的他們。
他們不傻，甚至精明的很，自然知道王室的威嚴在下了鄉之后可能不好使，所以壓根就不會去租用那些貴族們手上的土地，況且那些土地也發不了財。
只有兩種人會去租用。
一種是妄想著回到鄉村去過田園生活的蠢貨，另一種則是貴族們自己圈養的商人。
前者死不足惜，而后者是貴族們自己的事情。
如此一來二去，根本不會有人利益受損，反而將貴族們的封建義務從土地上解放了出來，讓他們能夠更積極的去占領自己頭銜名義下卻無人認領的土地，并將生活在上面的自耕農驅逐出去。
在短暫的混亂之后，坎貝爾公國的土地上會形成新的秩序。
而雷鳴城將享有無限的繁榮！
最關鍵的是，那里的土地都是王室的！
愛德華感覺自己的手心微微發燙，甚至于緊張的滲出了汗水。
正好！
他正愁找不到機會削弱手底下那些不聽話的貴族們，結果這把刀子就遞到了他的面前！
圣西斯在上！
這位尊敬的科林先生甚至連他最頭疼的貴族的榮耀都考慮到了！
將擁有的權利和使用的權利分離，這簡直是個天才的辦法！
他甚至不禁去想，正是圣西斯看見了他的虔誠，于是將這位尊貴的先生派到他的面前來懲罰那些貪得無厭的家伙們。
“您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只要能讓坎貝爾公國的貴族們變革的紅利，他們就會主動配合我們將自己手上的佃農們推去城市？”
看著開竅了的愛德華大公，羅炎微笑著點頭。
“是這樣的。”
他很喜歡和聰明人聊天，而這也是他不大樂意和格斯男爵多講話的原因。
那個家伙滿嘴都是金幣，根本看不到金幣背后的東西。
不過收買這種人是最簡單的。
就比如收買這家伙的時候，他就只是凝視著他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已。
愛德華咳嗽了一聲，示意旁邊的仆人遞來了毛巾，擦了擦額前的汗水。
內心掙扎了許久，他看著羅炎沉身說道。
“我想知道帝國也是這么做的嗎？”
羅炎聞言失笑。
“陛下，帝國那么大，連這片陸地都是以它的名字命名，甚至就連我腳下的這片土地也是帝國的一部分……您具體指的是帝國的哪里？舊大陸我不了解，但在科林公國，我們確實是這么做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羅炎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
他其實并不知道科林公國是什么情況，也沒有去過那里。
不過那里可是地獄，想必遠在漩渦海東北岸的大公也一定沒去過……
而且，他敢打賭那兒的人類過得更糟，畢竟那里可是吸血鬼的國度。
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愛德華大公終于還是心動了……即便這位大公陛下掩飾得很好。
他擺了擺手，捏著眉心，做出乏了的模樣。
“……這種事情對于我們來說跨度太大了，我得和我的幕僚們商量一下。”
看著欲蓋彌彰的愛德華大公，羅炎微笑著頷首。
“當然，我的建議也是如此，我們今天只是喝茶聊天而已。如果因為我的一己之見，就讓您改變了自己的主意，我反而會覺得不安。”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您才是這個公國的主人，在下只是您的客人而已。”
話是這么說，但羅炎連他打算和誰商量都能猜到，無非是那個將鉆石送上他王冠的人。
而那家伙，早就被他收買了。苦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