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讀書)
清晨時分，太陽剛剛從云層中探出頭，金色的光芒灑在了雷鳴城皇后區的街道上。
住在這條街上的人們從沒有起過這么早。
而此刻他們不但早早就下了床，還穿戴整齊的排在了“紅樹葉”茶鋪的門口，就像來這兒上班的一樣。
茶鋪還沒有開門。
望著緊閉的大門，人們竊竊私語的議論，交換著彼此臉上的興奮和饑渴難耐的表情。
“有人準備賣嗎？不用等掛單，我們直接去銀行交易！每股我可以出10枚金幣！如何？昨天可是跌到了1枚金幣，好好想想吧，這個機會可不多！”
一名衣著考究的紳士舉著手臂，朝著激動的人群大聲呼喊著，然而任他喊破喉嚨也無人搭理。
人們非但沒有搭理他，還向他投去了嘲弄的視線，就像在看一個嘩眾取寵的小丑。
并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風聲。
但既然都站在了這里，顯然是多少聽說了一些消息的。
那個穿著考究的紳士喊了一會兒，見無人搭理自己，最終還是悻悻收回了舉著的手。
終于，茶鋪的大門打開了，看到穿著紅背心的店員爬上了高凳，人群就如同嗅到血腥味兒的鯊魚一樣沖向了柜臺。
“一杯紅茶！不要糖，不要茶葉，倒杯水給我就行了！趕緊的！別磨蹭！”
“讓開！是我先來的！”
“我在付錢了！先幫我寫上去！每股10金幣，100股，買單！”
“我和他一樣！一百股買單，每股11金幣！”
“我出12枚金幣！”
“12枚？！你瘋了嗎！？別忘了這玩意兒昨天可是跌到了1枚金幣！”
“13枚！！！”
“你們冷靜一下！別激動！掛在黑板上的買單已經夠多了！繼續哄抬下去誰也買不到，有沒有哪位好心人愿意賣掉手上的股票？”一名戴著圍巾、看著頗有學識的男人試圖勸阻人們的搶購，然而他的聲音毫無懸念的被淹沒在了那狂涌的浪潮中。
沒有人愿意當那個好心人。
也沒有人愿意等一等。
即使是那些原本抱著趁機脫手想法來到這里的人們，在看到現場與昨天迥異的狂熱之后，也紛紛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手。
誰也不愿在這時候交出自己手中的籌碼。
而那些昨天還因為賣在了半山腰上而洋洋得意的人，此刻也都是懊悔不已，責怪自己真傻。
科林先生的安危關乎的不只是科林公國的國運，還關乎著坎貝爾公國的國運，尊敬的愛德華大公怎么可能讓他陷入危險？
況且，聽說艾琳殿下也掛念著他。
坐在高凳上的店員心臟怦怦跳的厲害，因為昨天他買了1股，結果這才一晚上的工夫就翻了十倍。
那可是十幾枚金幣！
他在這高凳上坐一年也賺不到這么多錢！
這也太夸張了！
就在這人聲鼎沸的時刻，一名穿著灰大衣的男人忽然擠過人群闖到了茶鋪的門口。
他的眼袋很深，布滿血絲的瞳孔里寫滿了猙獰，就如同圣城教堂壁畫上描繪的惡鬼一樣。
和其他交易者不同，他沒有去柜臺，而是撲到了櫥窗邊的高凳下，確認著每個交易者的臉，像是在尋覓著什么。
從他冒昧的舉動中感到了一絲不適，人們紛紛躲開了他那赤果的視線。
然而他卻是不依不饒，就像是瘋了似的，甚至伸手去抓其他人的肩膀，像是要抱住他們的臉。
“是誰！給我出來！昨天是誰從我這兒買走了一百張股票？求求你把它還給我，我愿意出雙倍的價錢！”
那根本不是求人的態度，倒像是在脅迫。
這番大吼大叫的吵鬧很快引起了現場維持秩序的幫派分子們的注意，幾個穿著羊毛衫的男人相視一眼，朝他走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架住了他的胳膊。
胳膊被人架住，那人發出歇斯底里的叫喊，拼命的扭動著胳膊試圖掙脫，卻是動彈不得。
“放開我！我，我不是來鬧事兒的，我只是想和昨天那個朋友談談！我愿意用4倍——不，10倍的價格買回來！求求你們了！”
將他拖走的兩個男人根本不理他，將他拖去了皇后區外的小巷，狠狠警告了一番。
看著那張瘋狂的臉最終變成哆嗦的樣子，負責唱黑臉的惡棍心中也是一陣感慨。
老大真是跟對了人。
他們還是頭一回在雷鳴城最有錢的街上打劫。
而且，這比搶劫來錢可要快多了。
不但合法，而且還能讓受害者說不出話。
而與此同時，“紅樹葉”茶鋪外的街道上，一位裹著羊絨外套的老紳士正在胸口畫著十字，虔誠的祈禱。
“贊美科林先生，贊美圣西斯……”
謝天謝地！
昨天他掛的賣單沒有成交，否則他今天路過這里的時候一定會昏厥過去。
果然，神靈會眷顧信仰虔誠的人！
而就在街角的公園里，一名當初差點兒被他的拐杖爆了頭的年輕男人，則是手中捧著一張報紙，嘴角掛著得體的笑容，全然忘記了昨日的狼狽。
“果然，認知決定了高度。”
就在他的不遠處，一名穿著灰大衣的男人喝得爛醉如泥，趴在長椅上失聲痛哭。
那樣子嚇壞了周圍的人，很快有人報了警，沒多久幾名警衛走了過來，連拉帶拽的將他拖走。
這里是皇后區，警衛有求必應，根本不存在沒人管的問題。
看著被警衛強行帶走的酒鬼，那年輕人得體的笑容中帶上了一絲嘲諷，將手中的報紙輕輕翻了一頁。
這是他今早在港口區找工作時發現的寶貝，名字叫《雷鳴城日報》，似乎是昨天剛剛發行。
當他拿到這份報紙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從熟人那兒聽來的小道消息，其實早早就刊登在報紙的頭條上了。
而此刻，最新一期的報紙上正好刊登著那條令全城都為之沸騰的消息。
而也正是這條消息，將他從深淵中拽起——
《動員令解除？羅克賽·科林先生疑似獲救，愛德華·坎貝爾向后方寄來信件！》
《消息人士聲稱，坎貝爾公國王室對科林先生的救援，凸顯了王室對于科林公國之間合作的重視，兩國將展開更緊密的貿易合作……》
10金幣？
看到這條消息的他心中毫不懷疑，科林礦業公司的股票哪天就是漲到了100金幣，他都覺得在情理之中……
皇后街的另一側，晨曦之擁酒店餐廳的包廂，兩個人穿著體面的紳士正坐在餐桌前舉杯。
其中一位是地下街赫赫有名的“教父”杰克，而另一位則是皇后區的治安官埃里溫·卡特。
作為皇后區的治安官，雖然他手底下的人不如銀松鎮的阿德萊多，但他的職位卻是阿德萊夢寐以求而不得的。
也正是因此，以埃里溫的身份和地位，是無需搭理杰克這種江湖人士的，即使搭理也一定是因為后者犯了什么事兒。
然而今非昔比。
作為雷鳴城富人們的保護神，埃里溫非但主動和這位上不得臺面的家伙干杯慶祝，臉上更是帶著一副青睞有加甚至于討好的笑容。
原因無他。
他欠了這家伙一個天大的人情。
不止如此，以這位教父目前擁有的財富和疑似與安第斯家族搭上線的恐怖關系網，再怎么也不能算是上不得臺面的家伙了。
這也是埃里溫反過來巴結他的最大理由。
“杰克先生，我的好兄弟！多虧了您的提醒，否則昨天傍晚我肯定將手中的股票全都賣掉了！那一定會成為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昨天他正打算掛出賣單的時候，一位神秘的男人拉住了他，并向他承諾只要再等幾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起初不屑一顧，但對方很快又承諾，只要他答應三天之內管住手，三天之后如果虧損，教父可以承擔他的一切損失，而如果賺了，則賺的錢全都是他自己的。
埃里溫從來沒聽過這種好事兒，當即欣然同意了，還特地見了這位神通廣大的“教父”一面，立了字據。
看著一臉討好的皇后區治安官，杰克微笑著從懷中取出了那份字據，輕輕放在了桌上。
“我想，我們之間應該不需要這東西了吧。”
對于埃里溫來說，這東西算是個不痛不癢的把柄，留在手上不如還給對方做個人情。
反正跟在魔王大人的身邊，他有用不完的牌可以打，不差這一張。
“當然！謝謝，我都差點兒把這件事兒給忘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您才好！”
埃里溫驚喜地將它拿了過去，揉成一團塞進了兜里，打算等到回去之后就把它燒掉。
他當然沒有忘，只是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要，畢竟是他自己提出來要立這個字據的。
“不客氣，”杰克微笑看著這位治安官，欣賞著那交錯著局促與狂喜的精彩表情，接著說道，“雖然說這句話有些多余，但我建議您近期還是不要去‘交易所’比較好，現在的價格是非理性的，任何決策都有可能與機會失之交臂。”
他并沒有直接告訴對方股票會漲，畢竟那樣太明顯了，不但顯得這個人情來的太容易，還可能讓消息走漏出去，反過來讓操盤的自己陷入被動。
不過反過來，他若是不給出百分之百的確定性，不承諾一定會漲，而是在提示波動的同時勸告對方拿住別動，對方則肯定不敢拿這個消息去討好其他人。
到時候無論對方聽了沒，是否熬住了下跌時的恐懼，最后都會佩服他的高瞻遠矚。
這些東西都是魔王大人叮囑他的。
那家伙確實是個惡魔，而且是最擅長玩.弄人心的那一種。
聽懂了杰克的暗示，埃里溫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欣喜的表情。
“不！一點兒也不多余，我會記住您的告誡，誰也別想將科林礦業公司的股票從我手上搶走！我要將它傳給我的兒子！”
杰克笑著說道。
“我敢打賭，您的兒子一定會感謝您，因為他的父親給自己留下了一筆龐大的財富。”
埃里溫的嘴都樂得合不攏了。
也許是喝多了，他忽然舉起了酒杯，滿面紅光的說道。
“杰克先生，我愿意向圣西斯發誓，以后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您不是得罪了貴族，不管是發生了什么，我都可以替您擺平。”
并不著急他還這個人情，杰克輕聲說道。
“埃里溫先生，我并不是為了讓您幫我做什么事情才找到您的，我只是單純欣賞您這個人，想和您交個朋友。”
埃里溫哈哈笑道。
“您太見外了，我們不早就是朋友了嗎？”
看著自己未來的保護傘，杰克欣然微笑，舉起酒杯與他碰了下。
“讓我們為友誼干杯！”
治安官與魔王仆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音。
而此時此刻的雷鳴城市民卻還一無所知，他們的好日子正在越來越近。
目送著酒店的侍者攙扶著醉醺醺的治安官先生去樓上的房間里休息，杰克的心中不禁感慨。
不愧是魔王大人。
舉手投足的功夫，整個雷鳴城的市民們都成了他的俘虜，沒花一分錢卻收買了幾乎所有人。
當然。
這其中也包括了早早就將靈魂出賣給他的自己。
看著窗外人聲鼎沸的街道，杰克現在越來越好奇，接下來又會看到何等瘋狂的場面了。
不出意外，現在不只是公主殿下，就連尊敬的陛下都和那位大人攪合到了一起……
另一邊，格斯男爵的莊園。
艾琳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里，她擊敗了雷鳴郡的魔王，成為了真正的勇者，然后在圣西斯的指引下和科林先生一起殺進了地獄，擊敗了邪惡的魔神，為這個世界帶來了真正的和平……
然而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只討厭的魅魔。
那家伙長著一張魅惑人心的臉，時而像那只茜茜，時而又模糊不清。
科林先生似乎中了那只魅魔的魔法，變成了那個討厭鬼的玩具，像是丟了魂一樣對其言聽計從。
艾琳傷心欲絕，在悲痛中使出了以她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招數，并揮出了她這輩子威力最大的一劍。
這一劍不但粉碎了地獄，還撕裂了整個世界。
甚至連規則都被磨滅！
再然后，她緩緩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手中捏著的不是劍，而是枕頭的一角。
而就在床榻的旁邊，正是正襟危坐的愛德華大公，以及他那張黑著的臉。
“哥哥？！”艾琳嚇了一跳，連忙將砸在某人臉上的枕頭撤了回來，心虛地道歉，“對，對不起……我剛才做噩夢了，沒傷著您吧。”
得虧她抓住的不是劍。
不過話說回來，以她兄長的武藝，躲過她無心的攻擊似乎也不難。
愛德華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良久無言，最終嘆了口氣。
“你醒了？”
“嗯……”
艾琳低著腦袋不敢說話，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不敢看兄長的眼睛。
看著低著頭的艾琳，愛德華的心情充滿了復雜。
那畢竟是他的親人，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的冷酷無情，但他發現自己其實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能夠完全舍棄人類的感情。
最終，他胸中的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輕輕拿起又輕輕放下的警告。
“……下次別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了。”
不只是昨天的以身犯險。
還有之前的收買人心。
他已經相信艾琳并不是一個真的有野心的人，但即使沒有野心的人，也有可能被一群野心勃勃的人裹挾，最后身不由己。
就像他那個愚蠢的弟弟。
“抱歉……”艾琳低著腦袋再次致以了歉意。
愛德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而是用緩和的口吻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你剛才到底是做了什么夢，我聽你一直在喊科林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艾琳的臉刷的紅了，就像燒開的茶壺一樣，熱的仿佛要噴出蒸汽。
“哥！”
看著艾琳的表情，愛德華什么都懂了，不過只是笑了笑。
“好了，不逗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然對她自己來說也是。
愛德華站起身來，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特蕾莎，用威嚴的語氣說道。
“替我照看好艾琳，有什么事請通知我。”
“是！”
特蕾莎恭敬地行了個騎士禮，目送著愛德華大公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重新安靜了下來。
等了好一會兒，微弱的聲音才從床上飄來。
“特蕾莎……”
特蕾莎回過頭，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公主殿下，柔聲回道。
“怎么了，殿下。”
“我剛才真的有在喊科林的名字嗎？”艾琳的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下巴整個埋在了被子里，聲音就像蚊子叫一樣難以聽清。
看著殿下這幅可人的模樣，特蕾莎不禁莞爾，用打趣的聲音說道。
“陛下逗您的，您剛才什么也沒說，只是突然抓起枕頭打了他一下。我還在想，您是不是夢到修習劍術時候的場景了。”
這下艾琳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就好像要把自己捂死在里面一樣。
沒多久，那蜷成一團的被子發出了奇怪的嗚鳴。
特蕾莎笑著搖搖頭，轉身離開了臥室，并輕輕地帶上了門。
看來艾琳殿下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自己還是不要打擾她比較好……苦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