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當伊薇絲特闊別數日再次見到林恩之時,心里本該涌現出難以抑制的憤怒才對。
畢竟仔細想想,他可是做了一系列對她來說堪稱逆鱗的舉動。
光是在代罰者總部一意孤行的行為,就足以令伊薇絲特將林恩軟禁起來。
畢竟歸根結底,兩人所做的事情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在林恩看來,明明早就告訴過伊薇絲特要在這件事上相信他,可她卻依舊在四皇子約書亞的言語刺激下,選擇了前往赫雷繆斯陵寢的選項,中了帝國議會那群老東西的奸計。
另一方面,對于伊薇絲特來說,明明她才是更強的那一方,自己可愛的小狗只需要悶不吭聲地躲在主人懷里就好。
結果到頭來,林恩幾乎是以寧為玉碎的態度,做出和帝國議會兩敗俱傷的選擇,不僅讓布萊克議員落下終生殘疾,后面更是殺害了四皇子約書亞,獨自扛下了所有。
嚴格來說,約書亞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只可惜對于他的死,伊薇絲特的內心并沒有什么波瀾,甚至想拍手叫好。
同樣是抗下了所有,兩人在這件事上的所作所為,從本質上來說,其實都是一樣的。
只不過區別在于,林恩有未來視角,伊薇絲特卻沒有。
并且她也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在知曉一切后,伊薇絲特才理應感到憤怒。
某種意義上,兩人的性格出奇的相似。
即便是林恩那邊,也同樣是抱著“我為你好你就該受著”這種蠻橫霸道的想法。
而當伊薇絲特趕到現場,得知那個叫做緹雅·尤赫絲蒂的賤女人將自己的小狗給抱走了之后,整個人都快爆炸了。
一想到自己的小狗可能會和那個寂靜教會培養出來的娼婦近距離接觸,她心中強烈到無以復加的占有欲瞬間發作。
縱使她清楚,以林恩的性格,絕不會對那個賤女人動心,可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自己的東西,哪怕是毀了,也絕不會便宜別人。
這便是伊薇絲特的人生信條。
她原本想著,再次見到乖狗狗的時候,一定要狠狠懲罰他,將他從頭到腳都欺負一遍,直到他哭著求饒才會罷休。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伊薇絲特想了一萬種見面時的反應,可開門后映入眼簾的卻是少年臉色蒼白、神色虛弱的模樣。
方才還冷硬的心瞬間就軟了下來。
就像是心愛的小狗走丟后,某天突然看見它在街邊可憐兮兮地翻垃圾一樣。
心中的母愛瞬間就被激發了出來。
按理說身為皇女,尤其還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縱使將她的親生父親圣羅蘭六世當面活剮,伊薇絲特的內心都不會有絲毫波動,甚至還會哄堂大孝一手。
到頭來,唯有林恩才是她的軟肋。
所以再次見面的瞬間,她的心中其實并沒有多少憤怒,心里壓著的那些和緹雅有關的靈魂發問,也最終沒有說出口。
這何嘗不是一種改變和遷就?
至于后面,林恩忽然抱著她,向她主動索吻的時候,伊薇絲特的心中瞬間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欣喜。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似乎還是自己的小狗狗第一次如此渴求她。
初吻被奪走了呢。
皇女殿下的心中閃過一絲羞澀,不過仍舊留有警惕。
她可不相信在外面撒歡這么久的小狗,會如此輕易地回到身邊,終究還是需要關到地下室好好調教一番才可以。
然而下一秒,少年的話語再次傳來,卻令伊薇絲特瞬間呆立在地。
“殿下.我恢復記憶了。”
話音剛落,她鮮紅的美眸瞬間放大,眼底浮現出前所未有的怔然,原本偷偷在他身上占便宜的手也頓住了,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困惑。
這是在說什么?
恢復記憶?
很顯然,伊薇絲特的大腦宕機了幾秒,似乎沒能搞清楚現狀。
因為在皇女殿下的眼中,這是屬于她和未來那個賤女人之間的爭斗。
以她對自己的了解,一旦看準了某件事,無論使出多么卑劣且骯臟的手段,都一定要達成目的。
更何況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小狗?
因此,在伊薇絲特的世界觀中,她很篤定十萬年后的自己絕不會輕易解開林恩腦海中的記憶封印。
她從沒指望對方大發善心,只是默默積蓄力量,并在暗地里搜尋能夠破除真神手段的封印物。
可眼前發生的事情,儼然超出了她的預計。
“你、你說什么?”
伊薇絲特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下意識捧著林恩的下巴,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
“我說,我想起了和您曾經的一切。”林恩一邊伺機尋找著機會,一邊輕輕握住了她撫摸在他臉上的小手,“很抱歉,之前用那樣的態度對您。”
少年的聲音十分溫和,仿佛回到了那個在索倫山脈奮不顧身為她擋下0級封印物暴動的自己。
那個女人轉性了?
又或者,是未來發生了什么事?
伊薇絲特的腦海中瞬間劃過幾種猜測,可瞬間又被拋到腦后。
此時此刻,她根本無心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水潤的眼眸輕顫幾下,呼吸也隨之變得急促了。
伊薇絲特鮮艷的紅唇微微張了張,想說些什么,可到頭來卻又什么都無法說出口。
漸漸地,她的美眸中隱約蓄起一絲水霧,眼眶微微泛紅。
“你”
此時此刻,平日里威嚴凜然的皇女的殿下仿佛破防了一樣。
有些委屈,也有些開心。
見到這一幕,正準備找機會脫身的林恩瞬間就心軟了。
歸根結底,腦海中關于過去的記憶并非虛假。
可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抱歉,殿下。
林恩試著讓自己的心變得冷硬如鐵。
畢竟不是誰都能在伊薇絲特這種絕美女人流露出我見猶憐的神情后,還能維持理智的。
只可惜此時此刻,伊薇絲特并不知道林恩心中的渣男想法。
她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識松開手,想要激發掌心的催眠印記,試圖將他催眠。
歸根結底,自己曾經被這家伙騙過太多次。
所以眼下,哪怕心中已被失而復得的喜悅所填滿,伊薇絲特依然小心翼翼地想要尋求驗證。
畢竟這也很有可能是他為了混淆視聽而說出的謊言。
和林恩相處許久,她知道這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只可惜,這句話并非謊言。
而林恩也捕捉到了她眼中稍縱即逝的一絲松懈。
好機會!
當伊薇絲特松開手,還未激發催眠印記的瞬間,林恩的體表忽然綻放出幻夢般朦朧的命運光澤,儼然是發動了戲命師的能力。
眼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縱使時之隱,也多半會被她打斷。
因此,必須先拉開距離。
此時此刻,在小巷深處,林恩忽然察覺到一股微弱到極點的命運重量,似乎是某個剛出生不久的小生命。
沒有猶豫,立刻發動了嫁接之力。
“你騙我?!!”
意識到林恩做了什么的瞬間,伊薇絲特方才還委屈且柔弱的神情,瞬間變得無比冰冷,恐怖到極點的力量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足以將任何超凡者嚇得肝膽欲裂。
除了有人亂碰自己的東西之外,伊薇絲特此生最討厭被欺騙。
尤其對方還是林恩。
因此,事情發生的瞬間,她便抬手想要抓住林恩,制止他的逃跑行為。
“殿下,我沒有騙您,只是拜托您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好。”
林恩神色真摯地望向她。
嫁接完成的瞬間,他當即發動了來自戲命師的奇跡偉力。
與此同時,小巷深處的那個生物也露出了正體。
那是一條剛出生不久的小奶狗,此刻正蜷縮在角落,顫抖著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
下一秒,雙方的命運完成了調換。
林恩將“被伊薇絲特抓住”的命運,嫁接到了小狗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少年的身影極為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伊薇絲特頓時驚覺自己伸出的手似乎并沒有抓住林恩的身體,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有些毛茸茸的事物。
她俏臉含煞地低頭看去。
在看清手中趴著的是一條全身顫抖的小奶狗時,憤怒瞬間到達了頂點,下意識就想將其一把捏死。
然而小狗依稀睜開的眼睛,以及懵懂害怕的視線,卻令她的手微微一頓。
總感覺.和某人很像。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已經移形換位到小巷深處的少年的話語。
“殿下,此時此刻,我的命運絲線和它聯系在了一起.換句話說,如果它死掉的話,那么我多半也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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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你給本皇女回來!!!!”
由于方才的眼淚還未干涸,因此情急之下,皇女殿下的呼喚聲中,隱約夾雜著一絲泫然欲泣的感覺。
她就那樣揪著小狗的后頸皮,倔強地站在原地,眼眶通紅地注視著林恩。
此時此刻,他的身后再度浮現出了時鐘的虛影,儼然是發動了時之隱準備逃遁。
目光交匯之際,林恩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雖然不知道眼下的皇女殿下究竟是演技還是真情流露,可歸根結底,哪怕是為了魔女小姐,自己也不能在這里被她抓走。
緹雅此刻已然面臨角色失格的境地,絕無在月光圣典中存活下來的可能。
而一旦月光圣典順利結束,自己好不容易改變的未來又將恢復原狀。
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最多四天.不,三天,我自己主動回到地下室,任憑殿下處置。”
“你、你混蛋!!!”
昏暗的盥洗室、傷口的疼痛、殘酷冷冽的話語、無情的真相
記憶碎片宛如夢魘般縈繞在腦海,令少女感到無比煎熬。
終于,她仿佛陡然驚醒了一樣,心有余悸地睜開雙眼,只感覺額頭和后背滿是冷汗,手指輕輕顫抖著。
是夢嗎?
緹雅下意識坐起身,捂住肩膀上不知何時被包扎好的傷口,茫然而又慌張地朝四周望去。
她仿佛在尋找著某人的身影。
可在看見坐在床邊的希爾莉娜之時,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目光瞬間就黯淡了下來。
“我我睡了多久?”
緹雅一邊理了理耳畔凌亂的栗色長發,一邊輕聲道。
“一天一夜。”
察覺到對方的蘇醒,守在床邊的希爾莉娜放下手中的書籍,雙腿交疊,若有所思地看向緹雅。
聞言,緹雅沉默片刻,隨后緩緩低下頭。
“為什么.是你在這里?席亞哥哥呢?”
雖然心中充滿了糾結和退縮,可到頭來,她還是主動開口問道。
聞言,希爾莉娜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他的情緒有些激動,不適合陪護,所以就讓他先回軍部了。”
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深處居然下意識松了一口氣,緹雅怔住了,隨后被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愧疚感包圍。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當時的錯誤選擇,才會演變成眼下的境地。
和席亞哥哥之間的關系遭到了破壞,就連教會也因此而蒙羞。
歸根結底,一切都是那家伙的錯。
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緹雅有些痛苦地閉上雙眼。
只是稍微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就令她幾乎快要崩潰。
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少女的呼吸急促了些許,仿佛溺水之人似的,下意識攥緊了身旁的床單。
如果這個心魔無法消解,恐怕在未來會徹底引發緹雅的心病,甚至導致應激的情況發生。
自己對他究竟抱有怎樣的情感?
是純粹的憤怒和殺意?
又或者.
緹雅不知道這個問題的回答究竟如何,卻也有些畏懼深挖下去。
害怕得到一個令她崩潰的答案。
察覺到少女此刻的異樣,希爾莉娜仿佛明白了什么,隨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你睡著的這段時間里,說是夢話也好,執念也罷。”
“總之,你一共喊了他三十六遍,來來回回都一直重復著‘殺了你’這三個字。”
聞言,緹雅怔住了。
然而希爾莉娜似乎并不想要摻合到少女的情感問題之中,緩緩站起身。
“寂靜教會那邊,過會兒會有人來找你問話,似乎和三天后的月光圣典有關。”
“你暫且在這里放心養病,等這陣風波過去了,再聊聊‘林恩·巴特萊昂這個人’。”
撂下這兩句話,希爾莉娜便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注視著她的背影,緹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離開緹雅的房間后,希爾莉娜并未就此遠去,而是環抱雙臂,倚靠在走廊的墻壁上。
女人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天花板,仿佛在思索著什么。
其實有件事,她并未告知緹雅。
在昏迷的這一天一夜里,她確實將“林恩”和“殺了你”這幾個字眼,來來回回重復了三十六遍。
但這并非事情的全貌。
真實情況卻是,剩下的一百一十八遍里,她從始至終都在呼喚著“不要走”這三個字,甚至還因此而無聲地流著眼淚。
同為女人,希爾莉娜自然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那個家伙究竟有怎樣的魔力?
明明就是一個惡貫滿盈的狂徒,卻能將緹雅迷惑到這種程度。
但是當真是迷惑嗎?
不知為何,希爾莉娜下意識回想起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幕。
包括席亞在內,諸多寂靜教會的超凡者憤怒之下,同時爆發出強烈的超凡攻勢,其威力足以毀滅數個街區。
然而熱血上頭的眾人都沒能意識到這點。
又或者,身為超凡者,他們早就將自己和普通民眾視為不同物種,高高在上地劃清界限。
唯有那個被所有人稱為殺人魔的少年,默默做出了力挽狂瀾的舉動,阻止了超凡力量的暴走,無形之中挽救了十五條無辜的生命。
而在他臨走時,宛如魔術師謝幕般盛大行禮,并在不經意間和她對上了視線。
從他的眼中,希爾莉娜并未察覺到殺意和暴虐,而是淡然溫和的眼神。
仿佛之前的囂張和狂妄僅僅只是偽裝。
從那之后,少年臨走時的謝幕身影深深印刻在希爾莉娜的心里,每當閑暇之余,就會反復思索。
總感覺.似乎存在什么黑幕。
念及至此,希爾莉娜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過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其實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
真相究竟如何,或許除了她之外,根本沒人在乎。
“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最終,希爾莉娜搖了搖頭,朝遠處緩步走去。
寂靜圣女被成功營救后,事情暫時可以告一段落,可帝國議會的那幫家伙們多半不會偃旗息鼓,還要繼續作妖。
但對于信仰皎月女神的人們來說,數年一度的熱烈盛典即將降臨。
整個格洛斯廷都籠罩在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之中。
仿佛暗流涌動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