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哭了?”
注視著緊閉的寢室大門,阿菲婭和埃莉諾兩個小女生面面相覷。
伊薇絲特回到巴特萊昂宅邸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深夜了,整個宅邸的下人們都被驚動,出來迎接。
結果得到的卻是毫不留情的訓斥。
唯有和她比較親近的阿菲婭拉著埃莉諾憂心忡忡,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后。
目光不經意間的交際,讓兩女隱隱察覺到皇女殿下的心情似乎糟糕到了極點,就連眼眶也能隱約看見泛紅的痕跡。
“出去。”
走進房間的伊薇絲特冷聲道,隨后便關緊了房門。
不久后,房間里再度傳來熟悉的砸東西聲,隱隱夾雜著些許啜泣。
果然是哭了呢。
阿菲婭有些難過地看了看埃莉諾。
要說究竟是誰能讓自家主人傷心到這種地步,除了某人之外,她想不到任何可能性。
好消息是,從殿下的反應來看,林恩多半沒有生命危險。
壞消息卻是,他大概做了什么令殿下不高興的事情,傷害到了她。
唯有一直跟著伊薇絲特的阿菲婭很清楚,縱使表面上看起來威嚴凜然,霸道跋扈,實際上殿下的內心深處藏著一個孤獨的小女孩,很容易就會被自己所珍視的東西給傷害到。
雖然她表達情感的方式十分畸形扭曲,但那也是受到了她從小到大生活環境的影響。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絕不只是皇女殿下一個人的責任。
越是這樣,做下屬的林恩就越應該體諒她一下才是。
察覺到阿菲婭的情緒低落,埃莉諾摸了摸她的腦袋。
自從她們住進巴特萊昂莊園后,出于自家兄長和他們的關系,埃莉諾很快就和一行人混熟了。
平日里除了米蘭妮之外,就是阿菲婭和她關系最親近。
常常化形成貓咪和她一起玩耍。
“哥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埃莉諾牽著阿菲婭的小手安慰道,“我相信哥哥,一定能把殿下哄開心,然后兩人和好如初的。”
話剛說完,房間里的隱隱啜泣忽然停了下來。
“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起那個混蛋!!!”皇女殿下冰冷到極點的聲音隱隱傳來,“下次再見,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聞言,埃莉諾小臉一白,似乎被她的話給嚇到了。
不論如何,兩人才剛認識沒多久。
雖說自己喊她一聲嫂子,可終究還是皇女的身份為重,許多年來根深蒂固的尊卑思想影響著埃莉諾,因此她將這句話下意識當了真,神色緊張。
唯有阿菲婭看了看房門,又看了看玩伴,小聲嘆了口氣,下意識想舔舔爪子,卻想起自己眼下還是人類狀態。
于是便輕盈地騰空而起,化作黑貓形態趴在了埃莉諾的肩膀上。
“放心吧,殿下也就是說說而已,根本不會那么做的。”
黑貓舔了舔埃莉諾的發絲,慵懶道。
或許對別人并非如此。
僅僅只針對林恩而言,皇女殿下口中的“殺了你”和“我愛你”,恐怕沒什么區別。
“嘭!”
下一秒,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門忽然被打開了。
只見房間里的伊薇絲特忽然將一樣東西給扔了出來,還未來得及看清,便再度關上房門,發出“咣當”一聲。
兩女被嚇了一跳,立刻看向落在地上的那個不明生生物。
白色的毛發,耷拉著的耳朵,委屈中夾雜著一絲警惕的神情,蜷縮在角落發出輕聲的叫喚,像是在為自己壯膽。
儼然是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奶狗。
“哇!”
剛才還緊張不已的埃莉諾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快步上前將小奶狗抱在懷里。
小狗的身上臟兮兮的,配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足以激發出女人心中的母性。
注視著小奶狗嗚咽的模樣,阿菲婭若有所思。
“總感覺.和某人很像呢。”
阿菲婭小聲道。
“像哥哥嗎?”埃莉諾想了想,隨后搖了搖頭,“不對啦,哥哥在我眼里,更像是那種毛茸茸的大狗狗,平時抱起來很溫暖,遇到危險的時候會把家人好好守護在身后。”
“你不懂。”
阿菲婭搖了搖頭。
她是回想起了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
明明孤身一人被流放到了邊境,在面對拷問之時,明明一切都在皇女殿下的掌控之中,卻依然不死心,像是警惕的小狗一樣呲牙咧嘴,嘗試著想要逃脫,最終卻被主人捉了回來,戴上項圈。
難道這是由于見不到林恩,所以觸景生情?
可是以她對皇女殿下的了解,對方絕不會是那種愛心泛濫的存在。
如果沒有什么特殊的緣由,根本不可能從街邊撿回這樣一條小流浪狗才對。
除非它的存在和林恩有關。
果不其然。
下一秒,房間內再度傳來了伊薇絲特的聲音。
只是區別于剛才,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把這小畜生帶過去好好清洗干凈,又臟又臭的,惡心死了。”
“另外,記得記得不要傷害它。”
聞言,埃莉諾和阿菲婭對視了一眼,隨后點了點頭:“知道了,殿下。”
等離開伊薇絲特的房間門口后,埃莉諾這才逐漸放松了下來。
“對了,給它取個名字吧。”
“咦,這好像還是條小母狗呢!”
“要不.就叫琳恩?”
“咯咯咯,兄長大人回來之后一定會生氣的”
區別于巴特萊昂莊園的其樂融融。
此時此刻,寂靜教會的病房內,氣氛顯得凝重而又冰冷。
先前為了阻止庫修斯坦恩降臨,緹雅曾拼死·做出反擊,緊接著更是帶著林恩進行了長達一周的潛逃,最后甚至還和“獵犬”弗蘭克在黑街集市大戰了一場,身受重傷。
此番奔波透支下來,她的身體早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狀態。
嚴格意義上來說,甚至不比之前的林恩好多少。
之所以沒有倒下,僅僅是因為心中的那一抹執念而已。
不能讓拯救格洛斯廷的大英雄流血又流淚。
縱使短時間內沒辦法為他恢復清白,至少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然而到頭來,一切都宛如鏡花水月般破碎。
原本心中的那一絲異樣的情感,被少年冰冷無情的嘲弄徹底擊潰。
縱使蘇醒的這段時間內,已經服用了許多月光原液,以及各式各樣的治療藥劑,可緹雅的臉色依舊蒼白,原本明亮的翠綠色眼眸也變得空洞,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精氣神一樣枯槁。
本以為在得知了真相后,自己會全心全意地想要復仇,直到殺死那個家伙為止,都將充滿動力。
可到頭來,緹雅才發現,自己連報復的心思都沒有。
不僅如此,心中最大的想法居然是自我毀滅。
究竟是因為自己做的那些骯臟事情暴露,還是因為少年的真心從頭到尾都沒有存在過,自己所面對的始終都是他所構筑出來的虛假謊言?
緹雅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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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她短暫的人生之中,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事。
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她脫離眼下的困境。
“緹雅,格麗特修女在問你話。”
恍惚間,耳邊傳來了好友露易絲關切的聲音。
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那么遙遠。
“啊抱歉。”
緹雅緩緩抬起頭,神色疲憊地看向眼前的中年修女。
比起死在接肢者伯爾休曼手中的特里莎修女,眼前的格麗特修女是寂靜修道院的院長,生性冷漠嚴厲,對人對事向來一板一眼。
自己和露易絲從小到大沒少被她訓斥和懲罰,因此內心深處或多或少存在著幾分畏懼。
又或者說,除了特里莎修女和露易絲之外,自己在寂靜教會雖然一直都錦衣玉食,可從未感受過人與人之間的溫情。
“圣女殿下,最后再問你一次。”格麗特修女神色嚴肅而又冰冷,微微俯下身,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究竟有沒有被他玷污過身體?”
“這個回答很重要,請您如實道來。”
啊,圣女殿下。
多么諷刺而又可笑的稱呼。
仔細想想,從小到大,自己耳邊充斥著的似乎都是這樣一個稱呼。
就連被自己視為母親的特里莎修女,似乎也從未喊過“緹雅”這個名字。
甚至有些時候,從那些慈祥而又溫柔的目光中,她還能隱隱察覺到某些異樣的情緒。
就仿佛修女們所打量的僅僅只是她這個軀殼,而非軀殼中名為“緹雅”的人格和靈魂一樣。
除了席亞哥哥和露易絲之外,自己沒有聽任何人稱呼過她的本名。
哦,現在還多了一個林恩。
那個時候,她的內心深處其實隱隱有些高興的。
可到頭來才知道,所謂的“薇雅”其實是被編纂出來的虛假謊言。
感受到格麗特修女不容置疑的目光,以及按在她肩膀的手逐漸加重的力道,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這種仿佛被當作珍貴器皿打量的眼神是和之后的月光圣典有關?
緹雅不知道。
可她下意識回答道:“沒有,格麗特修女.他沒有對我做任何事。”
畢竟不論是親吻還是用手替他發泄,都是基于自身意志所做出的行為,從始至終林恩都沒有脅迫甚至請求過他,甚至還極為貼心地替她著想。
又來了,我為什么總是下意識替他開脫?
而且,撒謊這種事,可不是以前的自己會做出的舉動。
也不知是不是和那家伙相處久了,就連謊言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脫口而出。
或許是自己一直以來的人設使然,所有人都不相信身為寂靜圣女的緹雅會面不改色地說謊,因此又打量了一陣后,格麗特修女這才長舒一口氣。
這一行為令緹雅感到更奇怪了。
明明這是屬于她自己的身體,究竟會變得如何,也只是自己的選擇,和她們有什么關系?
然而對方卻并沒有給她思考的機會。
“此次事件影響甚大,圣女殿下必須好好反思自己的行為,時刻牢記責任,不要辜負教會的期待。”
“另外,您的身體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今晚就可以出院了。”格麗特修女臉上的皺紋令她看起來十分肅穆,“距離月光圣典還有兩天時間,希望您盡快調整好心態,迎接神降儀式的到來。”
“.我知道了。”
也不知心中究竟抱有怎樣的情緒,但總而言之,緹雅呆愣愣地回答道。
直到修女離開了病房,她這才回過神。
此時此刻,房間里就只剩下她和露易絲兩人。
望著空蕩蕩的環境,緹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低下頭。
而身為好友,露易絲似乎看出了她此刻的情緒低落,便也沒有開口,只是任由沉默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緹雅的聲隱約傳來。
“他后續如何了?”
露易絲下意識就以為緹雅所說的是席亞,畢竟兩人之間的情況她很清楚。
可隨后反應過來,眼神不由得變的復雜了許多。
“說起來,格洛斯廷最近還發生了與之相關的一件大事。”露易絲深吸一口氣,“那些從惡魔降臨事件中存活下來的官方超凡者們,原本集體安排在格林商會旗下的一家私人醫院中進行治療,等待有朝一日蘇醒過來,補全那天晚上所發生的真相。”
“畢竟帝國議會的老家伙們一直在防備著我們,因為你之前的事情,他們對教會所提供的筆錄也不予采納。”
“結果就在前天夜里,醫院遭遇了一場大火,與那件事有關的所有知情者,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你說,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在幕后操作?”
緹雅有些怔然,隨后輕輕搖了搖頭:“或許,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他不過露易絲,這并不是我想知道的情報。”
“在那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請你不要隱瞞,全部告訴我。”
聞言,露易絲的目光有些游離。
身為幸存者,她當然知道那天晚上的真相,也很清楚林恩其實才是那個拯救了格洛斯廷的大英雄,只不過卻被緹雅給擄走了。
眼下好不容易將她救回來,教會這邊自然不會傻到替林恩鳴冤。
有個腦子不正常的家伙想要扛下一切,并且洗清自家圣女的嫌疑,他們當然樂見其成。
見到好友堅定的眼神,以及虛弱蒼白的小臉,露易絲猶豫片刻,終于開口說話了。
“眼下的林恩·巴特萊昂,依舊作為接肢者,以及謀害皇子、刺殺議員的罪魁禍首遭到通緝。”她的語速很慢很慢,小心翼翼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至于理由.”
“那天夜里,你昏迷之后,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替你攬下了一切罪孽。”
剎那間,緹雅翠綠色的瞳孔緩緩放大。
“你、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