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法氍皺起眉頭,「是宇文邕親自追擊不成?」
高延宗哈哈大笑。
他看向了身邊一位騎士,「你帶著黃將軍他們先行撤離。」
黃法戳大驚,「那將軍?」
「我自是要留下來斷后!」
「豈敢讓天王愛將為我斷后,我自當.....
「勿要說了,敵人都沖殺過來了,去吧,去吧。」
高延宗不屑的揮了揮手,讓黃法等人離開,黃法戳見自己勸不動他,只好再三懇求,希望高延宗勿要冒險,而后才領著軍士們繼續撤離。
高延宗握緊了手里的長矛,瞪圓了雙眼,盯著遠處那正在靠近的敵方大軍。
此刻,在他身邊的騎士們也不過數百人而已。
高延宗笑了起來,「諸位,可有懼怕者?」
「若是懼怕,可以跟著黃法戳一同撤離。」
「愿與將軍死戰!!」
騎士們紛紛高呼起來。
高延宗舔了舔嘴唇,「看那陣仗,是宇文邕親自前來。」
「斛律將軍殺二國公,揚名天下,我兄長坐鎮夏州,無人不知,如今,合該吾等建功!」
「我欲領諸位擒宇文邕,建不世之功名,若事成,吾等皆侯,若事不成,則當死,何如?!」
周圍的騎士們頓時激動起來,神色亢奮。
生擒宇文邕??
這要是干成了,就不是什么功名不功名了,想當年,分尸項羽的士卒,尚且都能建立千年的世家。
今日若是能效仿那些勇士,分了宇文邕,那實在是不敢想!
眾人紛紛喊道:「愿隨將軍建功立業!!」
高延宗哈哈大笑,他的眼里竟沒有半點的懼怕,他舉起長矛,指著敵人。
「賊兵勢大,可急著抓住黃法戳,飛速行軍,壞了陣型,無論前后,還是兩翼,都已經被扯亂,無法迅速結陣,吾等只需要往中軍去,不管其他,直殺宇文邕,我料定敵人定然大亂,必能建功!!」
「諸位!建功立業,就在今時!隨我沖!!‘
高延宗怒喝了一聲,面對前方這浩浩蕩蕩的大軍,不退反進。
隨著高延宗沖殺出去,騎士們跟在他身邊,一同沖鋒。
片刻之間,他們就與這些沖鋒而來的周人撞在了一起。
說起來,這么多的大軍鋪開,這數百人簡直是連個浪花都卷不起來,顯得是那么的渺小,不值一提。
高延宗長矛左右出擊,兩個騎將只是照了個面,就被他刺殺當場,滾落下馬高延宗的目光直鎖定了敵人的天子大。
無論敵人有多少,只要能殺到那個位置上去,一切便都能解決了。
宇文邕急看追擊,前軍頗為分散,高延宗逆行而上,一路殺,魔下竟無一合之敵,越殺越勇,身邊的騎士們,也是不斷的沖殺,毫無懼色,高延宗徹底打亂了敵人的沖擊,一時間,敵人的中軍位置直接亂成了一團,軍士們互相撞擊,
軍官們彼此訓斥,左右翼都注意到了這邊的混亂。
宇文邕的戰車正在快速追擊,忽看到前方混亂,馬夫都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可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前方傳出咆哮聲,隨著幾個騎將飛出,一個虎背熊腰,體魄駭人的猛土,從眾兵之中沖殺出來,那猛士一抬頭,就看向了此處的大嘉。
高延宗徹底上了頭,朝看大鑫沖殺而來,
宇文邕身邊的親兵們此刻皆是膛目結舌。
高延宗發了狠,領著騎士們一路鑿穿了宇文邕這分散混亂的陣型,周兵雖然多,可因為陣型混亂,命令無法傳達,軍官看不到士卒,士卒看不到軍官,命令無法傳達,所能阻攔的只有照面的這些人。
宇文邕大吃一驚,看著敵人直奔自己而來,他匆忙拔劍,「護駕!!護駕!!!」
此處的戰鼓聲變了個調,隨著皇帝的命令,左右的軍官們也都發現了大事不妙,紛紛趕來救援。
結果便是讓大軍更加混亂,正在快速行軍的隊伍哪里經得起這般指揮,哀嚎聲一片。
高延宗卻不在意這些,他只是一個勁的朝著宇文邕沖殺而來。
高延宗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能看到正前方的宇文邕了。
宇文邕身邊的親兵全力阻攔,宇文邕嚇得雙股顫顫,有騎士張壽顧不得失禮,趕忙抓住皇帝,將他帶上了馬,親兵則是往馬屁股上狠狠來了幾下,宇文邕當即逃離,將士們簇擁在他的身邊,掩護皇帝逃離此處。
高延宗急著追擊,可周圍的敵人卻越來越多,將他直接淹沒。
高延宗怒極,看著宇文邕徹底消失在人海,而自己又被淹沒。
莫非還不曾建立功勛,就要死在這里嗎?!
「殺!!!」
就聽到遠處傳出喊殺聲,黃法戳親自領著步騎,再次出現在了正面的戰場之上,號角響起,發起了反攻。
混亂的周軍在發現敵人正面進攻之后,徹底亂了套,四處逃離。
高延宗身邊的壓力驟減。
他再次帶頭去追擊宇文邕。
雙方就在這片原野之上開始了混戰,高延宗一路追殺,咬死了不放,而黃法戳則是趁機猛攻,似是要將自己這些時日里的怒火全部發泄出來。
周軍大敗。
這一戰打到了天色泛黑的時候。
周人留下了許多尸體,大敗而歸。
高延宗一臉的憋屈,領著魔下的騎士們,再次前來與黃法會合。
黃法戳急忙起身,周圍的將軍們看向高延宗的眼神也頓時不同了。
這是什么怪物啊。
這根本就是一已之力打崩了整個周軍啊!
蕭摩訶此刻看向高延宗的眼神都變得肅穆了許多,看到高延宗走過來,他忍不住感慨道:「將軍真猛士也。」
高延宗卻很失落,他看向了黃法,搖著頭,「沒能成就功名,讓宇文邕逃走了。」
黃法戳抿了抿嘴,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高延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安慰他。
這周人先前屢次擊敗自己,打的自己連連撤退,士氣正盛,所向披靡,結果你這帶著數百精騎就給他們打懵了,那周人來的時候有多狂妄,跑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這還不知足啊?
黃法戳只好說道:「將軍尚且年輕,如今以少擊眾,大破宇文邕,已是非凡之功..:.」
「往后也定然能誅殺宇文邕惡賊,建立非凡功勛!」
高延宗又問道:「不是讓你撤走嗎?為何又回來呢?」
「走了許久,聽的后方喊殺聲起,敵人陣型大亂,故而領兵殺回,多虧了將軍,方才能有此勝,我軍盼望此勝久矣....多謝將軍!」
黃法戳也不顧自己的地位,當即朝著高延宗行了禮。
高延宗趕忙將他扶起來,無奈的說道:「我看陳人之中,也就你們兩個能稱得上是豪杰,若是他人,只怕是不會回頭來救我的。」
「我還得答謝你們,若是沒有你們,只怕我們這些人是要死在陣中了..::
雙方又互相吹捧了許久。
黃法戳這才問道:「可將軍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呢?」
「兄長離開之前,曾吩咐我坐鎮此處,觀察局勢。」
「我就常常領兵前來,前不久得知你們大敗,周人想要包抄,全殲了你們,
我想著既是盟友,就來救上一救,若是其余將軍,我就不來了。」
「原來如此。」
「那不知天王如今在何處啊?」
「啊,我也不知道,應當是在鄴城吧。」
「你們那個皇帝也是,非要將兄長趕走,現在如何?兄長走了,周人的騎兵是壓著你們打,南陽都丟了,還想拿江陵呢!」
周軍潰兵重新列陣,簇擁著最中間的臨時帥帳。
宇文邕此刻就坐在這帥帳之內。
他的衣裳破損,雙手都在緩緩顫抖。
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原先的那股自負了。
接連幾次擊敗陳兵,讓他信心高漲,可如今被高延宗迎頭打崩,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陛下!!」
就聽到有人驚呼,片刻之后,宇文憲急匆匆的沖進了帳內。
土卒們也不敢阻攔。
宇文憲神色慌亂,闖進了此處,急忙看向了宇文邕。
看到自家皇帝平安無事之后,這位明顯松了一口氣,他看到皇帝遇襲的時候,嚇得腿都軟了。
宇文邕看到他,臉上也終于再次出現了光澤,「阿憲。」
「兄長!」
宇文憲一頭跪在宇文邕面前,「臣護駕不利,使陛下受了驚嚇,罪該萬死..,
「唉。」
宇文邕幾步走上前,將宇文憲扶起來,他的眼神里滿是悲愴,「當初群將都勸說朕,讓朕駐守后方,勿要往前軍,是朕不聽從,故而導致了兵敗,這豈能怪罪他人呢?」
「這都是朕的過錯啊!」
「朕不知兵啊!」
宇文邕的臉上寫滿了悔恨。
宇文憲卻急忙說道:「陛下,當下雖遭挫折,可我軍依舊是占據著優勢,安州諸地,都已經被我們攻陷,黃法戳敗逃,僅剩下幾座孤城,也是遲早被我們所拿下,陳人還是被我們趕出了荊北,陛下何以如此呢?」
宇文邕知道,這都是弟弟在安慰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自作主張,就算大軍殺不掉黃法戳,戰果至少能再擴大一倍,
周圍的城池早就拿下了,哪里像如今這樣,大好的局勢,就因為自己的一次魯莽追擊而葬送。
宇文邕拉住弟弟的手,很是認真的說道:「往后若是再有戰事,阿憲務必要盯著朕,若有不當之處,即刻勸諫,勿要留情.....
宇文邕隨后又下令安葬那些死去的將士們,對這些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慘敗的將土們進行了封賞。
做好了這些,宇文邕方才忍不住問道:「那股沖殺的騎兵,到底是誰的部下?」
「陛下,是漢兵無疑,聽聞乃是漢賊楚州將軍高延宗。」
「楚州將軍??楚州將軍在這邊做什么?高延宗..::.這人朕倒是記得,阿直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高長恭,高延宗,這一家之中,竟出了兩個虎將。」
「尤其是這個弟弟,其勇猛更勝其兄啊!」
宇文憲也有些無奈,「漢國盡收齊國之利,軍中多胡人,皆是勇猛善戰之士,晉陽老卒被其分發至各地任骨干,這些老卒向來勇猛,很難對付.....」
「確實,這漢兵跟陳兵完全不同!」
宇文邕此刻已經深有體會了。
他趕忙又跟弟弟問起了接下來的戰略。
宇文憲還是偏保守的,他認為,當下不能再急著去追擊了,應當趁機將后方被敵人所占據的城池全部拿下來,而后在兩國邊塞重新設防,以防備陳人的襲擊再次發生。
做好了這些,就該撤回去了,天子不能離開廟堂太久。
但是,這只是宇文憲一個人的想法,像其余老將,大多還是想繼續追擊的,
難得遇到個軟柿子,不好好捏一捏,就這么回去嗎?
當下陳人在多處失利,其軍隊沒有土氣,四處逃竄,若是能利用好這個機會,便是取下兩淮許多城池也不是沒可能的,他們還是需要軍功的。
宇文邕綜合考量了下軍中將軍們的想法,決定以宇文憲的為主,以其余人為輔,哪怕是皇帝,他也不敢完全無視掉將軍們的想法,尤其是自己剛剛送出去一波之后。
他下令讓宇文憲來攻占城池,讓尉遲迥領著小股的精銳騎兵進行追殺,獲取軍功。
黃法戳重新組織軍隊,繼續與周人抗衡。
高延宗倒是不怎么參與,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當戰事不斷的傳回建康時,引得建康震動不斷,
戰事越來越對陳國不利,原先意氣風發,還想著要拿下江陵,可這才多長時日啊,卻連先前的成果都給丟了,敵人這都要打到自家疆土上來了。
城內眾人對此議論紛紛,都開始為戰敗尋找一個合格的負責者。
「黃法戳指揮失當!!」
皇宮之內。
大臣慷慨激烈,正在彈劾大將黃法戳作戰不利之罪。
嗯,不只是作戰不利,大臣們認為,黃法戳之所以戰敗,是因為他畏敵不先,違抗詔令。
當初戰事剛剛開始的時候,皇帝給黃法戳下達的詔令是總領大軍,攻克江陵。
但是黃法戳并沒有去執行,反而是就地防守,等著周人來打。
這是他違抗詔令,畏懼敵人不敢靠近的理由之一。
而另外一個理由,則是在交戰之后,陳人這邊慘敗,許多將軍們被打的抱頭鼠竄,身邊就剩下了數百人,有的甚至帶了幾十個人跑路。
但是唯獨黃法戳,身邊依舊保留著成建制的軍隊。
大臣認為,這就能說明黃法戳是畏懼敵人,沒有跟敵人直接交戰,這才能保存這樣的兵力撤離。
更有甚者,在這兩件事的基礎上提出了黃法戳跟別人來往密切,出賣大陳利益的陰謀論。
在他們看來,如果當初剛剛拿下沔陽的時候,黃法戳不聽從劉桃子的命令,
別理會什么破南陽,直接去攻打江陵,那現在的情況就不同了,陳兵完全可以在水軍的保護下擊退周人,守下荊北。
但是黃法戳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大陳的利益,他向別人屈膝獻媚。
積極聽從劉桃子的命令,去進攻南陽,幫著漢人解決了其洛州的危機,可卻讓陳國丟失了極好的機會,甚至有了今日的戰敗。
當初那些渴望著能拿下江陵,鍍金撈軍功的人,此番戰死極多,又有很多被俘虜,他們的家里人都開始出力了。
這一切,都是黃法戳的過錯。
陳坐在上位,聽著眾人的謾罵和指責,沒有什么表情。
「一派胡言!!!」
袁憲站出身來,看向了眾人,他憤怒的說道:「國家棟梁,竟被爾等如此構陷!」
「安敢如此?!」
袁憲平日里是個很守禮節的君子,幾乎沒見過他動怒的時候,可見他現在確實是被氣壞了。
他不悅的說道:「諸位根本不曾去過前線,怎么會對那邊的局勢比黃將軍本人都要了解呢?黃將軍百戰之將,難道看局勢還不如諸位嗎?」
「諸位可曾打過仗?可曾上過沙場?可曾見過江陵?」
袁憲連著追問,卻也有人不服,「沒打過仗,便看不出黃將軍的對錯不成?
「此戰若非黃法戳之罪,那是誰人的過錯呢?」
袁憲下意識就要回答,卻忽然閉上了嘴。
如果非要給這次戰役找個背鍋的,那肯定是某個將盟友驅趕出去,將優勢主動變成劣勢的人來背鍋。
可這話卻又不能說。
袁憲深吸了一口氣,「此戰,乃我之罪,我未能按著時日準備好冬衣,導致兵敗,諸罪皆在我。」
他走上前去,朝著陳深深一拜。
「請陛下責罰。」
陳項長嘆了一聲。
「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追究這個還有什么用呢?」
「派人去告知黃將軍,讓他勿要擔憂,安心作戰就是了。」
群臣們聽到陳開了口,也就不敢再說了,紛紛拜謝,一口一個賢明。
陳的眼神卻格外的復雜。
劉桃子在不在場,對局勢的影響便如此之大嗎?
莫非,此戰的過錯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