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怎么樣。
很多人的認知還是很清楚的。
而桓節來到長安,是有自己的政治訴求的。
沒有人不渴望進步,也沒有人不渴望名利,哪怕是一些自稱自己淡泊名利的人,實際上也是他們因為被朝廷罷黜不得不為自己找補,宣稱自己只是不想做官,而不是不能做官。
涼州這個地方就那么大,大族之間互相瓜分下來,就已經吃得滿滿當當,想要進一步推動涼州士人的影響力,那就不得不和長安方面有所接觸。
不過,桓節也不是想要放下手中的權力,他是想要讓族中更多的子弟,能夠進入長安。
畢竟涼州供給大族能吃的東西都吃得差不多了,權力幾乎都被涼州最強盛的幾個豪族爭奪。
現在的涼州只剩下兩條路,那就是對外輸出他們涼州的士人,影響到其他地方,另一條路就是進行新一輪的內部權力斗爭,優勝劣汰。
后者容易動搖桓氏在涼州的根基。
因為不可能桓氏永遠是涼州的優勝者,最終的贏家。
但前者就不會。
桓節坐鎮涼州那么久的時間,花費了大量的功夫將涼州士族打造成了一個集體,更是拿著為涼州謀福祉的方式自行結黨,這也是想要穩固桓氏在涼州的地位。
事實上,桓節心里也清楚,他最好什么事情都沒有出錯,只要出一次錯,以涼州士族的脾性,分分鐘就能把桓氏吃個干凈。
這一次,桓節頂著巨大的壓力,聯合涼州名門段氏和皇甫家一同出兵解除長安之圍,就是想要打開涼州士族進入長安的渠道。
此舉,不僅緩解了涼州內部的斗爭,還能擴大涼州士族在長安一帶的影響力。
但,桓節心里也清楚,想要真正讓涼州士族進入長安的圈子,還是很困難的,他的兄長桓盛在長安為仕十年,如今才有所起色,由此可見涼州士族在長安到底有多么的不受待見。
楚世昭其實看得出來桓節是抱有目的來到長安的。
桓節入京的格局,提前告訴了楚世昭,這個人不僅有野心還有他的抱負。
而且,桓節不同于桓盛。
桓盛對于自身名利的追求更勝于其他,這個人相對純粹,像變法這種爛活兒,對家族是沒有好處的,桓盛敢接,他就是想要名留青史。
就是想在史書上留個名臣的美名。
順手能讓自己的家族穩固,成為門閥,也是可以的。
桓節就屬于是世家大族里的傳統保守派,他更多想到的是宗族,地方上的權勢。
他的核心目的就是讓桓氏成為大周王朝的名門,在涼州有著超然的地位,最好世世代代桓氏在涼州都是帶頭大哥的地位。
“臣聽聞匈奴人圍攻長安,倉促前來,卻不見匈奴人的蹤跡。”桓節遲疑片刻道:“莫非又是尋常的南下劫掠,叩關而去?”
他長途奔襲,又初來乍到,還不知道長安發生了什么,幾番話下來,是試探為主。
當時的桓節,同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馳援長安的,在他看來,匈奴人不太可能真打,自己過來勤王,是很容易博個名聲回來的。
楚世昭平靜地說道:“我軍劫營,險勝一籌。”
桓節皺著眉頭,其實沒有太聽懂,單獨拎出來這幾個字,他是能理解的,合在一塊,就不太方便理解了。
誰劫營誰?
大周劫營匈奴?
還險勝?
野外作戰,涼州軍都未必能正面扛得住匈奴人的戰法騎射,久疏戰陣的三府軍有那么能打嗎?
直到桓節來到長安,看到夾道相迎的百姓,桓節至少能確定長安的確是被圍了,否則的話,大周王朝是擺不出來這樣的陣仗來迎接他們的。
看著百姓們的迎接,這些涼州軍的將士何曾經受過這些,他們每個人都忍不住將自己的腰板子都挺直了一些,以免墮了威風。
任何人都無法拒絕被人敬仰的目光。
這是骨子里的。
他們在涼州打生打死,也不過是在那些的豪族手下混口飯吃,更多的是掙自己的賣命錢,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不僅是那些豪強手下的兵,還是大周的邊軍。
尤其是被那些長安百姓們的孩子們帶著崇拜的目光看著時,戳入的是那些涼州將士內心深處的榮耀感。
皇甫堅面對這樣的場景,最為動容,這一刻,他似乎想起了先祖對皇甫家的家訓。
楚世昭注意到了皇甫堅神情上的變化。
模擬推演里,很多細節是說明了涼州這些軍頭中,并非都是野心家。
桓節是想要保住家族在涼州地位中,根據情況而變化立場的桀驁野心家。
皇甫堅就真的是覺醒了大周將魂的人。
在桓節入京,控制朝廷的時候,皇甫堅私下被拉攏,和群臣商議過后,皇甫堅被長安大族忽悠到兵變,以討伐國賊的名義,為朝廷犧牲,成為了群臣和桓節博弈的勝負手。
最終皇甫堅兵變沒打過桓節被殺,段琦作為兩面派,地方派,在做了不好的事情后,又想要挽回形象,通過斬殺桓節的方式洗白了自己,以詔安的方式上位,取代了桓氏在涼州的地位,從而使得段氏得到崛起。
這三個人都是真有本事的將領。
卻都死在了內斗上,這是讓楚世昭很惋惜的。
一直以來,楚世昭都認為,沒有用不好的臣卡,只有用不對人的君主。
就說張輔多狠一人啊!
一生威風凜凜、戰功赫赫,文韜武略樣樣拿得出手,是靖難之役當之無愧的功臣,是朱棣手里的戰神。
靖難之役全程參戰,平定了安南之亂,將交趾納入大明的版圖,又參與了朱棣的多次北伐之戰,還跟隨了明宣宗朱瞻基平定了藩王朱高煦的叛亂。
土木堡之變被叫門天子朱祁鎮當場白給了。
多多益善的兵仙韓信,一開始也是在項羽麾下當差的,有用嗎,根本發揮不出來,完全不給他發揮的余地。
劉邦小手一點,韓信直接幫助劉邦橫掃八荒。
還有衛青和霍去病。
兩個超絕SSR將卡,你擱其他人,能用上嗎?
衛青一開始是騎奴,是騎馬隨從的奴仆。
霍去病也是平陽侯府的女奴和平陽縣小吏霍仲孺的私生子,就這樣的出身,在大漢那個已經開始建立等級制度的朝代,劉徹不僅用了,還給他們加大了地位、權柄。
沒有劉徹,霍去病也很難有用武之地,發揮的余地。
很多事,很多人,很多情況都是相輔相成的。
桓節當過反賊,楚世昭照樣敢用。
大明1566里面的嘉靖雖然說了很多偷換概念的話,將自私自利詮釋成大公無私的模樣,但有一句話,楚世昭卻認為沒有什么問題。
沒有所謂真正的賢臣,賢與不賢有時候也由不得這些大臣,賢時便用,不賢便黜,這才是硬道理。
更何況,現在的楚世昭急需外部的力量增強自身的勢力,他很難補充長安這邊的即戰力作為班底。
巧合的是涼州人在長安沒有根基,他們又不乏士人想要在長安立足,對于楚世昭來說,這是有種及時雨的感觸。
他在長安缺的就是人。
在打理好涼州軍在長安的居所后,楚世昭就將永晉帝今夜要宴請他們這些勤王將領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桓府之上。
剛剛落腳的桓節,迎面而來的是他的小妹桓奕。
“二兄。”桓奕心里很清楚,她的二兄和大兄各自的抱負想法都不太相同,但是在楚世昭的身上,她是敢于豪賭的。
桓節原本以為是他的妹子許久未見,于是來找他聊聊家常事務,卻見桓奕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覺得晉王殿下如何?”
笑容瞬間凝固。
“我不知長安諸事,但我聽聞兄長是想要輔佐此人。”桓節沉吟片刻開口道。
“可我有不同的看法。”桓節深思熟慮過后道:“自古以來,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賢,如今我雖然位高權重,可族中事務,還是大兄說了算。”
“晉王在長安排行第四,既非長子,也非嫡子,想要上位未免也太難了。”
“我桓氏主要還是在涼州經營,盲目入局,是自取滅亡之道,依我之見,兄長既然助了晉王,那我向東宮示好,到時候情況有變,我們也有回旋的余地。”
在和楚世昭接觸過后,桓節對楚世昭的感覺還算不錯,但是感觀是感觀,利益是利益,不能因為感觀不錯,就要放下全部的產業去幫助一個人。
這是要看回報比的。
桓氏幫了楚世昭,能得到什么才是關鍵。
最重要的是,桓節還沒有看到楚世昭的本事,僅憑現在幾次會面,就想要讓他桓節為楚世昭賣命,這絕無可能。
有一個說一個,在模擬推演里,桓奕認為她的大兄腦子不好使,非要變法玩三族的命。
她的二兄腦子一樣不好使,非要入京奪權,當什么權臣,也玩三族的命。
老娘做錯了什么,就得和你倆捆綁在一塊兒?
在現實里,她是拼了命的撥亂反正,將自己的兄長往正道上引。
桓盛的病治好了,她的二兄又犯病了。
要不是楚世昭再度力挽狂瀾,彰顯強度,不然長安的兵力被匈奴人給打空了,桓奕現在就該擔心自己的二兄是不是打算要挾持皇帝,準備控制朝堂,又一次當上權臣了。
給你們倆精選了一個好主公,就非得反著走,看你們倆的仕途,真是一眼能看到頭的那種。
經歷自己的模擬推演,能忍住不罵她這兩位兄長的,都神了。
現在桓奕難就難在不知道該怎么去引導他們。
就是有些人就很賤知道吧。
你好聲好句一個一個點的勸,他就非要跟你來一手博弈,逆反心態上來了。
非常有自己的看法。
就是答案給他,他不抄,就得有自己的思路。
最逆天的是,你跟他們說反話的時候,他們就順著你的思路來了。
桓奕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幽幽地說道:“我欲嫁于晉王殿下,二兄能否助我。”
桓節很是驚詫,立刻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果真?”
“果真。”桓奕很是認真地說道:“所以,兄長到底愿不愿意幫晉王,全在你。”
“反正到時候我嫁了晉王,奪位輸了,順手被人株連三族也怨不得我了。”
現在的桓奕想明白了。
對付這種喜歡捆綁三族的,你也得學會捆綁三族這一招。
大兄不是喜歡沒事變個法,對付全天下的大族來夷滅自己三族么?
二兄不是喜歡入京看著朝堂空虛當權臣,架空陛下讓自己深陷泥潭而被株連么?
我嫁給晉王殿下當妃子,晉王要參與奪位之爭,他不成功,其余跟著晉王的人都要死。
我是晉王的人,你們兩個跟著一起被收拾也很正常。
就說你們幫不幫吧!
不幫一塊死了得了。
桓節聽著桓奕的話,猶豫片刻道:“大兄也是決定要幫助晉王殿下么?”
桓奕無奈地說道:“若非大兄相助晉王,現在又怎么青云直上的,晉王殿下如今深受圣眷,頗具恩寵。”
桓節踱步片刻,又道:“他的本事如何?”
既要桓節賣命,那也要桓節看看底子,不可能一句話就讓桓節投入全部。
當然,桓奕這么說話,其實已經是在威脅了。
“長安之圍就是晉王殿下解圍的。”桓奕聊到楚世昭的本事,那就有太多事情可以講了,在這一點上,桓奕可太有自己的觀點和看法了。
自從在模擬推演跟了楚世昭一次,桓奕就已經成為了楚世昭的常駐妃子卡了。
她完全挑不出來楚世昭為人處世上的問題。
最多不爽的地方,就是她在后宮的地位很不穩定,經常有人來阻攔桓奕在楚世昭這邊的地位。
李鳳寧、陰媚鈺這樣的競爭對手,讓桓奕身上的壓力空前巨大。
論打仗,桓奕覺得自己不如李鳳寧,論情調,論情感,桓奕覺得自己沒有陰媚鈺那么會。
不過,這是桓奕自己的競爭,是她的戰場。
跟她的大兄、二兄沒有太大的關系。
可桓奕頓了頓,又想到了李鳳寧的父親李瑾,還有她那兩個能打的弟弟。
媽的,不行。
嫁妝上面不能弱人一籌,娘家弱了,后宮地位還是不保。
你們兩個必須給我好好做事,不許低人一等!
想到這里,桓奕的斗志頃刻之間就被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