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成風俗。
這里的風俗便是戰利品可以任意處置,周圍的居民很平常的商量著能從這批戰利品上買到什么邊角料。人族的肉,妖族的丹,魔族的核,羽毛骨骼牙齒,甚至舊衣裳。
無論哪里的平民都要節省的過日子,所以他們很喜歡搶購舊貨,還彼此交流經驗。
從這一層面來說,出身不同的人族妖族魔族平民們互相講著自己的購物心得殺價經驗時,也是一種種族大融合。他們絲毫不覺得被自己食用、使用的那些“戰利品”是自己的同類,甚至認為那些只是會喘氣的物品。
扈輕略一沉吟,挽著宿善的胳膊,跟著提菜籃的群眾,自然而然來到菜市場和…肉市。
如同仙界那邊的肉食分品類經營一般,這里的肉市也分,且分得更加——針對顧客胃口。
首先三大類:魔族口味,妖族口味,人族口味。
魔族口味的肉市最大,妖族口味的不遑多讓,而人族口味的竟然也沒小多少。
肉市里頭是半開放的,一眼望去,各種形狀能辨認或者辨認不出的肉塊和肉制品,懸掛起來看得人目瞪口呆,里頭不乏未處理直接掛上去展示他們產品新鮮程度的,剝了衣服或者去掉毛揭了鱗甲,尚在掙扎…
來往者眾,討價還價,大家表情很正常,如扈輕以前見過的所有菜市場那般煙火氣息濃重。
她木然的笑了笑:“豬進肉市,跟我一樣的心情吧。”
種種場景,對宿善也是莫大的沖擊。呆愣愣的跟隨扈輕的腳步走。
殺伐,龍族尚不放在眼里。以他們恣意任性的天性,和睥睨所有生靈的霸道,被觸怒后滅絕一地的事例并不少見。但——大批生靈完整死去或者瞬間灰飛煙滅的場景,與眼前這樣大批生靈零碎著被…的場景,所帶來的震撼是不一樣的。
前者,沒有震撼。
后者——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
他只是震驚。
扈輕的心緒比之復雜許多。如她所說,她不是人,她是半個天道,天道對這些事情會是什么看法——祂看都不會看一眼。造化創造出那么多的物種,而時間無限空間無垠,這些對人造成心靈沖擊的事物在造化眼中不過是一道光影,看見看不見沒什么區別。
天道在意的,是那些能影響到祂的事情和個人,那個詞叫做:天命所歸。足夠分量,才能得天道重視。
顯然,肉市場不是。
扈輕并不是真正的天道,她能領悟天道的行徑,但她在天道之下,她不能不在意,因為她職責所在,她要管理仙界魔界的——她兩個魔界,以后要變成這樣?
她不想。
所以,她想要什么樣的魔界?
感受到她心情的沉重,宿善默默無言的隨她任意走動,在肉攤間穿梭。肉販對他熱情招呼,不論老板的身份是人是妖是魔,他們招攬生意的熱情如同一轍。宿善努力做出不欲買肉的表情,盡量不往肉攤里頭的地上看。那里,往往堆著什么,有的,還在蠕動。
“這是地獄嗎?”終忍不住,他低喃出聲。
“什么?”
走出好一段,扈輕仿佛才聽到這句話,看向宿善:“你方才說什么?”
宿善嘴唇一動,正要說話,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小娘子,你怎的又來?才十天,你的肉長得回來嗎?不好的肉送我們也不要。賣不出去。”
兩人望過去,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出肉市,到了后面的街上。這條街上行人少,鋪子卻多,上頭多寫著收肉之類。
哦,是了,后頭收肉,前頭賣肉。前頭熱鬧,表明收肉的時段已過,所以來往人少。
這個來賣肉的——
小娘子身量不矮,卻是瘦削,說話細聲細氣:“老板,這次我賣腿肉。”
說著,將一條腿往前伸。
那收肉的目光落在她穿著褲子的腿上,挑剔。
扈輕眉頭一皺。
宿善在她耳邊:“她是妖。”
扈輕心里更加悶悶。
老板已經嫌棄的出聲:“小娘子,你太瘦,肉不好吃。這一年,你來賣肉十次,你的肉跟不上長,已經不好吃了。若不是我好心,你哪里賣去。”
小娘子:“是是是,老板,你心好,再幫我一次。”
老板顯得煩惱,往里頭張望一眼,那邊是賣肉的一端。
他說:“肉不好對我家聲譽也不好。小娘子,你為什么賣肉大家都知道,街坊鄰居早看不過眼。你那相好的這樣吃用你賣自己肉得來的魔晶,不如一次把你賣了。你有姿色,他多得錢,你也不用天天來賣肉,多好。”
小娘子臉色發白,連連搖頭:“不不,我不和他分開。”
老板上下一掃,收了好心,鄙夷:“你相好那族,祖上傳下來的冷心冷肺,小娘子,不要貪戀皮相好看。讓你來賣,不如讓他自己來賣半條尾巴,他的肉可比你的市價高得多。哼,你想養著他,也要看他愿不愿意只守著你一個。你不要裝瞎,與你一樣賣肉養他的小娘子,你不是沒撞上過。我好心提醒你,賣你這事,可不是我第一個提,你猜,是誰想賣你。我賣你,至少給你找個讓你活下去的好地方。”
小娘子臉色白得像鬼,像不可置信又像心如死灰,捂著臉嗚嗚跑了。
“看了這樣一場好戲,客人去里頭挑些肉?我家的肉是這里最好的。”老板忽然轉向兩人,笑容可掬的打招呼。
扈輕走過去,張嘴就問:“可有蛟龍魔螭之類的?”
老板一頓,上下打量她一眼:“娘子有錢。”
扈輕點頭:“上好的妖丹魔核也行。”
老板:“娘子是人族呀。可是煉丹?”
扈輕:“煉器。”
老板眼睛一亮:“可接修補的活兒?”
扈輕眼睛也是一亮:“可。”
看著她被請進去,宿善茫然,嗯,輕輕真能干。
鋪子和肉攤之間的工作間很大,放滿各種工具,地上有墻上有屋頂也有。千奇百怪,膽小的人根本不敢進來。
扈輕隨手抓住一溜鐵爪,拉了拉感受一下:“年頭久了,但還能用個三五百年。材料不錯。”
老板很高興:“祖上傳下來的。娘子幫我看看這口鼎,我找了好幾伙人,都不給我修。”
一面墻那么大的厚黑布被他扯開,露出后頭的粗壯圓鼎來。
扈輕哎喲一聲,走過去第一時間彎腰去看下頭:“老板,你這鼎破底,不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