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輕聲誦念,耳邊就響起了簌簌之聲,就好似熟透的谷粒在金燦燦的稻穗殼中跳動。
元炁涌動,生長萬物。
一對深綠色,仿佛蘊藏著無窮生機的瞳孔,目光好似穿透了無窮距離,直直的盯向了他。
姜霖老道心底一陣發毛。
神靈:穗足(??)
身居玄胎青明天,司掌此界元炁權柄,造化萬物,濟度群生
權柄:四時——……
節氣——……
五谷——……
道:??
法:??
當前狀態:可召
不同于祈靈儀式那次,眸子僅出現了極短的一瞬,所以姜霖老道只看清了其中的一小部份。
耳邊稻穗響動之聲也隨之消失,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心底一陣發毛。
“師父……”
身旁的少年擔憂的看著他。
“沒事兒。”姜霖老道壓下心中的情緒,扯出一個笑容。
隨后沒有再說什么,他帶著徒弟就往回走。
但一過去就見自己的二徒弟姜鋮從屋內走了出來。
“師父,大師兄那邊已經通知了。”
“嗯。”頓了頓,姜霖老道目光越過自己弟子,看向其身后的粥棚,“米糧我已差人去籌備,三日內應該可籌措十萬石。”
姜鋮點頭:“如此的話,便是之后再有人來,也能撐一段時間了……”
說到此處,欲言又止。
“說吧,你我師徒還要如此扭捏不成。”
“師父,天下皆是如此,如今這樣,繼續下去也是救不了多少人的。”
姜霖老道一頓,搖搖頭:“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說罷便越過自己的弟子,準備進入屋內。
“師父!”姜鋮叫住他,在積雪融化后有些泥濘的土地上跪了下來,“您既然要做此事,那就該考慮了!”
“實在不行,先定個框架!”
聽到背后自己弟子的聲音,姜霖老道遲遲沒有邁出下一步。
他面露糾結之色,這些天已經好多次了,但他心中每時每刻都在自問——
自己究竟有沒有這個資格?
過了許久,他長吁一口氣,抬頭看向天邊。
大雪依舊在下,仿佛要將這個世界全都蓋住,又好似要將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徹底埋葬。
罷了,無恥便無恥吧。
似是福至心靈一般,一個名字悄然出現在他心中。
“就……‘太平道’吧。”
隨即一步跨入屋內,留下那少年好奇的看著自己怔怔愣神的二師兄。
大通王朝,京師首府。
作為此世最強盛的王朝,此間不僅匯聚了許多祈靈道、竊靈道的修行者,亦是諸多神靈關注之地。
然而此時,一間守備森嚴的園林內。
湖邊小亭,兩道身影卻坐在其中,悠然自得。
“太平道……”鴻尊輕聲念了一遍,而后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徐邢,“道兄,這是何意?”
之前一直困守太上道宗,此次雖是被迫,但也算是難得出來一次,自然要多走走,多看看。
于是,兩人從天宮出來之后,便直接來了這大通王朝京師。
“幫那小輩取個名字。”
我信你才怪!
“不過道友此次挑選的那小輩的確不錯。”徐邢又道。
“那是自然。”鴻尊并不否認。
若是他一直‘穩健’下去,那看著就真的鬧心了。
還好不是。
“既然道兄也欣賞那小輩,不若幫他一把,如何?”
“好。”徐邢答應得很干脆,倒是讓鴻尊一頓。
下一刻,就見徐邢伸手一招。
亭外飄落的風雪似是受到牽引,拂進亭內,環繞著他的五指,最終懸在他的掌心之上。
火光升騰而起,卻是翡翠一般的通透,其內流光氤氳,如同生機在其中流轉。
涌動的風雪在其中翻轉不定,雪花變得越發晶瑩,便連‘風’都好似有了具體之‘形’。
造化之火煉風雪。
相當玄奇的一幕。
鴻尊心下感慨。
雖說道兄主修的是劍道,但除卻這點之外,其余技藝也沒有落下。
煉丹鑄器,布陣畫符,修行百藝,無一不精。
誠然,對于‘仙’這一級數的存在,修行百藝掌握起來并不難,而且也不是一般修行者能比的。
但道兄的修行百藝水準,算是在他們這些道友中都拔尖的了!
火勢越發洶涌,最后更是觸及了亭子頂部。
更神奇的是,在火焰的炙烤下,非但沒有點燃,亭子頂部反而抽出了新芽。
葉片生長,花苞綻放。
花瓣凋謝,枯葉飄零。
枯榮僅在轉眼之間,枯葉與花瓣被那火光一卷,落入那風雪之中,與其融為一體。
漸漸的有了形狀。
好似一捧雪白色的細沙,細看之下就能發現那其實是許多顆細小的‘種子’。
火光驟然停下。
那宛若細沙一般的白色種子落入手中,對著亭外隨手一拋。
洋洋灑灑,種子已然消失在了漫天風雪之中,飄搖遠去,落向了那姜霖老道的所在。
其中一粒種子落地,頃刻之間,園林地面頓時生出密密麻麻的雪白嫩芽,以肉眼可見之速的長大。
最終長到一尺來高,通體雪白,一顆顆拇指大的‘果實’垂落下來,渾圓剔透,其上氤氳一層薄霧,似成兩字——太平。
“以元炁為火,熬煉風雪,輔以枯榮之意,遂得此‘太平’之丹。”
護欄處也生出幾株,徐邢摘下兩枚,將其中一枚丟給鴻尊。
丹果入口即化,清甜甘美,滑入喉中之后,就覺一股溫潤元炁升騰,滋補身體。
“有此丹相助,夠這天下百姓熬過這次寒冬了。”
此次寒冬,風雪不停,此丹生生不息。
常人服食每天只需服食三枚,便可保十二時辰無需進食,且腹中不餓。
“道兄原來是以此種方式幫那小輩……”
那邊剛要造反,這邊便生生為這大通王朝吊了個命。
能吃飽誰造反啊!
“仙神大世更替,不當涉及凡俗。”徐邢雙指捏著丹果,“傳太平之道,他所求不就民生飽暖一事嗎?”
“而且這太平丹煉制之法,我已傳給那小輩。”
熬過此次寒冬,若是這大通王朝還沒半點長進,那注定是要被滅掉的。
寒冬顯仙跡,這一應種種所造成的影響,未來都要被此界的‘太平道’收入囊中的。
“道兄還是如此。”鴻尊一嘆。
徐邢笑笑不言,望向亭外。
大雪紛飛,漫天皆白,遍地銀裝,所有樹枝上都掛滿了雪花。
這滿樹壓枝的雪花堆簇,丹果點綴樹下,頗有意境。
許是受到了淵的‘文抄公’行為的影響。
“這倒還真是應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道兄也聽過淵的這半首詩?”鴻尊忽然道。
“嗯?”徐邢一頓。
他記得這半句詩,淵應該沒在太玄界念過才對。
畢竟關于淵念過的詩,靈網上可是有人專門記錄下來的。
見徐邢似乎有些不解,鴻尊解釋道:“這半首詩淵從未在外念過,只是和霸尊道友提過。”
然后嘛,霸尊特地去找了個常年被風雪覆蓋的島嶼,畢竟龍象擎天宗的宗門啥環境都有。
他拍了張照片發在群里,還用這半首詩句在群內裝逼來著。
結果嘛,自然是很快就被拆穿了。
體修莽夫哪兒有這水平,附庸個屁的風雅!
“原來還有這種事。”
徐邢啞然,自己這老鄉真的是頂級文抄公了。
尋常人,哪怕穿越了也不可能記得那么多。
“話說回來,霸尊道友也只知道這半首詩,完整的道兄應該清楚吧?”
鴻尊此時也反應過來了,這肯定是徐邢家鄉的詩。
“的確記得。”若是尋常人,恐怕早就忘了,可他是真仙,“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聲音在風雪之中回蕩傳開。
聽過完整的之后,鴻尊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如今看來,淵所念的那些詩恐怕大半都是道兄故鄉的詩?難怪他從來不說那是自己作的。”
大半?
現代人會作詩的肯定有,但淵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算了,還是不要揭他老底了。
“算是吧。”徐邢模棱兩可的回了一句。
“對了,既然淵常常誦念故鄉之詩,道兄為何從沒念過呢?”
這當然是因為我對當‘文抄公’沒有興趣……
這當然是假的!
其實吧,也沒別的原因,純粹就是因為一開始能記住的詩不多,大多都是殘句。
等到境界高了之后,不僅沒什么時間,而且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裝逼了。
“記得的不多,萬一你們問起其中典故寓意我還答不上來,干脆就不念了。”
“道兄還真是坦然……”說著看向亭外,“那道兄可否還記得,你的家鄉有詩句符合你我如今所見之景?”
符合現在之景的嗎?
“我知道的那些,或許淵已經念過,不念也罷。”
“無妨,除了霸尊道友之外,我與其他幾位道友并沒有接觸過淵太多次。”
略微沉吟之后,徐邢看著滿天雪景。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
“嘖!的確應景。”鴻尊撫掌一嘆,“作出此詩的莫非也是一位同道?”
同道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算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