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
左長溪說那么多,將對方的各種行為都和燕閣堆在一起,聯系起來,說的好像是鐘瑜只要做了,就是對不起燕閣一樣。
這些言語,就是為了這個!
只要為了尊嚴,選擇了‘退出燕閣’這個選項,那么,殺他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殺燕閣的人,會讓左家承受壓力,在這個節骨眼上,左長溪不想這樣。
殺一個四境散修,那根本連報告都不用寫。
殺死散修,就像是一腳踢飛路邊的一條野狗一樣。
世家不會在一開始就動用暴力,那只是說,他們能在不用暴力的情況下,也有一千種辦法把他們想殺的人整死而已。
而如果不能……
可不代表他們不會動用暴力!
殺了他!
只要四個時辰內殺了這個人,水蛇就還有機會能跟上去,就能追到高見!
到時候,殺死高見只要一巴掌而已。
隨著左長溪的動作,身后的左家神將立刻動身。
三位巫覡,一共十二尊四境神將!
十二尊神將站出,分別處在十二個方位,如此站位,可破‘十面埋伏’!
那位正牌水神也搖身一變,化作神軀,掌心往前,虎口猛吐霞光,只聽一聲雷震,火光直繞,明明是晚上,卻仿佛又中天半日,橫貫一道長虹,光亮五十里外都清晰可見!
神祇的力量在此處顯現!
忽明忽滅的雷光,忽現忽隱的身影。看不清,聽不見,膜拜的身形,爆響的雷吼,明明眼前只有一神,卻宛若有許多城池浮現,眾人四面八方,重重疊疊,盡是人影,膜拜真神!
四周傳來祭祀的莊重聲音。
迎神中平吉蠲兮,玉宇開。薰風起,陽德亨,物向榮。
迎神靄平萬民兮,華蓋揚。順年祝,祀階朗,稷豐穰。
送神德平鳧峨兮,洙洋洋。景行止,馨明德,澤無疆。
送神錫平流形兮,和氣隨。露生祥,德施普,告成享。
三位四境巫覡,以及一位水神,正在主持祭祀。
至于那位水妖,她甚至沒有參戰的資格。
匯聚起來的祭祀的力量,正在號令天地,越來越多的天地之力正在往這里聚集,被神祇所凝聚在手中。
巫覡,有一個小小的特點,那就是‘人越多越強’。
當巫覡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可以推動的東西會變得很多很多。
其中最令人矚目的,便是巫覡,道門,讀書人,神祇,一同推動的‘天壇大祭’。
每年一次的天壇大祭,神朝皇帝將會親自參與祭天,推動神朝內部的四季流轉,而作為祭祀核心的,其實就是‘巫覡’。
自從天神消失之后,巫覡就成為了神祇的實際控制者,左家的靠山,黎家,就是這數百年來天壇大祭的主持者,神朝傳承最久遠的巫覡世家。
巫覡已經代替了天神的位置。
左長溪操控著這天地之力,將之‘神臨’到了水神的體內。
燕閣的琴師,告訴我,你要怎么面對這煌煌天威?
卻見另一邊……
鐘瑜飛速彈奏,他像是故意一般,指尖毫不吝惜的在琴弦上摩擦,以至于鮮血翻飛,十指淋漓。
血液滲入琴弦,殺伐之音更重,光是聽聲音就感覺攸攸冷氣往上竄。
難以置信的殺意。
就像是從地獄門口走了一遭一樣。
鐘瑜不是沒殺過人嗎?難道對外界是說謊的嗎?
還是說?
不對,這股殺意是——?
這時候,其他人才注意到,在鐘瑜的身旁,有一個二境的胖子。
二境,他們剛剛直接忽略了這個人。
畢竟區區二境,根本無法對戰局造成任何影響。
但是,那個提著砍頭刀的二境,正在唱歌。
他的歌聲很粗獷,但搭配上琴音,卻發出了難以置信的感染力。
音調很古怪,唱詞也很奇怪,甚至很多發音都不是現代的發音。
語言,文字,其本身是有力量的。
而語言和文字本身,是會變遷的。
從遠古時期的‘蟲鳥篆文’,再到只有最初的巫覡才掌握的,銘刻在祭祀國器之上的‘金文’,再到后來慢慢演化,傳遍天下的‘正文’,其字形和發音都不一樣。
自然,其中的力量,也不一樣。
所以,此時此刻,那古怪的唱腔,配合上琴音,似乎演化出來‘古代’的殺伐。
古代的殺伐是什么樣的呢?
唱詞之中,似乎寫了出來。
歌聲繼續震唱: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但除了殺意之外,更多的是凄厲。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這讓左長溪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燕閣,是從那個時代,就傳承至今的組織。
燕楚之地,多任俠。
這是楚歌!
如果單純說傳承的年代的話,燕閣是諸多世家都難以企及的。
盡管對世家來說,一個刺客組織并不算什么心腹大患,但并不妨礙對方的傳承古老。
剛剛,那位水神,發出的攻擊是‘中天半日,橫貫一道長虹’。
而現在,他們面前出現的,才是真正的,白虹貫日!
有刺客入陽翟,如白虹貫日,勇士仗劍至府,仇人方坐府上,持兵戟而衛侍者甚眾,提劍直入,上階刺殺,左右大亂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
隨著歌聲和琴聲——
凄厲,決絕的氣氛充斥四周。
皮面自刑,不累骨肉的凄厲!
意氣相尚,一意孤行的決絕!
琴聲一動,只如同血海滔滔!
七弦齊張,一曲琴音,如白虹貫日,殺意沛然,悲壯決然響徹云霄!
琴弦收緊,嘶嘶細音,弦至極處,勢如滿弓,一聲脆響,恍若戰鼓連環爆發,催動氣血,一往無前!
布衣之怒,不求翻天覆地,沒有神光四射,沒有天雷滾滾,也沒有什么鐘鼓齊鳴,以后的只是匹夫之勇。
而已!
書上曾說,世上有三劍。
有天子之劍,包以四夷,裹以四時;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云,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天下服矣。
有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圣士為鐔,以豪桀士為匣。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
最后是庶人之劍,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于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庶人之劍,無異于斗雞,一旦命已絕矣,便無所用。
燕閣所持,便是庶人之劍,此劍為世家所不屑,為神朝所輕蔑。
然而……
無異于斗雞,如何?
只能相擊于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又如何?
匹夫在此,不識大局,不認蒼生!
只求一時快意,赴湯蹈火,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爾等神祇,安敢近前來!?
高見正乘著飛行機關獸,一路飆車。
說實話,他有點好奇。
怎么還沒人追上來啊?
按照他的預估,是肯定會有人追過來的。
所以他甚至沒理睬原本的那個商隊,只是乘著飛行機關獸,一路猛踩油門,盡自己最大可能往外飛。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幾手準備。
在路上布置了一些迷蹤,一些陷阱,留下了不同的氣息,故意在分叉路丟下自己的衣物和血跡之類的。
不知道能起到多少作用,不過大體上能做的也就這些。
高見的預想里,自己面對三境的追兵已經是極限了,真要有一大堆四境沖上來,他就是神仙也沒辦法。
都說盡人事聽天命,他的人事已經盡完了。
剩下的只有聽天命了。
但實際上,好像……成了?
并沒有人追上來。
聽天命嘛,天命似乎站在自己這邊。
既然天命可以讓自己在什么防備都沒有的情況下撞見燕閣的人,導致自己暴露,那么天命也有可能讓追殺者在路邊被路過的猛獸一口吃了。
誰也說不清楚,是吧?
一切意外都有可能發生,高見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除此之外,就算真的被追上來,那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了。
世事就是如此,哪怕你做了再多的準備,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發生,讓結果產生變化。
畢竟從一開始,他所做的,就是豁出性命的事情。
從滄州開始,他就是在以一境的修為,招惹一個世家啊。
哪怕是那些六境七境的強者,也未必有高見的膽子那么大。
既然做了這些事情,那承擔相應的風險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他倒是沒什么好抱怨的。
只管加速飛就行了。
不過,他飛行的方向,并不是越安。
用腳趾頭都知道,任何城鎮,都一定會有人盯著。
所有的縣城,甚至是一切碼頭,還有交通工具人,想來左家和白山江龍宮都不會放過,他們會重點排查這些。
因此,高見準備走水路。
而且并不是坐船。
沒錯,他要……游過去!
三境武者的身體,就該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
這么強大的肉身,不坐船,不走路,順流而下,一路游到入海口,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丹砂,是這個方向沒錯吧?”高見對腦子里的龍魂問道。
“嗯,是這個方向,那邊肯定有條河,每年都會漲潮上來,現在雖然沒有潮水了,不過河水應該是還在的吧?”
“你都死了幾百年了,不會改道了吧?”
“想什么呢,天神都走了,你還想河流改道,如果沒有神朝天壇推動四季運轉,這些河流早就枯了,根本沒有足夠的活力去改道。”
“那倒也是。”高見點了點頭。
已經飛了五個時辰了。
現在都已經天亮了,應該是快到了吧?
高見這么想著,就感覺到四周的空氣,都開始逐漸濕潤了一點。
再往前看,千川之中,果然徜徉著一條大河。
河面寬十里,浩浩蕩蕩,其中也有不少船只,那些動輒三五十丈高的巨大樓船在河面上平穩的運行著,其上的水手們則忙忙碌碌。
調整船上的陣法,控制風速,清理貨物,等等事情都要忙。
沒錯,調整風速也在其中,這些樓船,大部分的動力是靠水流,小部分的動力和調整方向則依靠風,但并不是依靠自然風來運轉的。
實際上,如今也沒什么自然風可言,是有術法在背后吹風,完全是靠自己的動力吹著走,算是一種另類的引擎?
高見看見了大河,很顯然,對于河流之上的那些樓船來說,他們也看見了遠處的飛行機關獸。
然后站了起來,將飛行機關獸踩在腳下。
緊接著,他和飛行機關獸分道揚鑣,選了縱身一躍!
飛行機關獸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東海的方向飛去,估計會一直飛到撞山,或者失去動力而墜毀。
如果追蹤者一路追著飛行器的話,那就謝天謝地了。
至于高見,他一躍而下,在空中調整了一下姿態,借助初始的動力,在空中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一下落入水中。
完美落水,根本沒有水花。
這就是三境武者的姿態控制能力!高見已開泥丸,對渾身上下每一絲肌肉都有著完全的控制能力,調整姿態這種事再簡單不過了。
落入水中,他立刻憋住氣,沉入水中。
剩下來的,就交給河水吧。
河水的流速并不慢,這一路把自己沖到東海并不算什么。
至于河水帶來的沖擊?可別忘了,高見帶著一顆避水珠呢,這種幾百億顆珍珠里才能誕生一顆的珍品,能夠辟除水氣的影響。
有了避水珠,一直待在水底,時不時的換換位置,再游泳一下加加速,如此一來,就可以規避左家等人的篩查了。
就高見看來,他們肯定會篩查入海口的,但重點應該會放在船只上。
至于水底,他們應該沒辦法查的這么嚴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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