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詭異粘稠的血液從那血紅鎧甲之中滿溢而出,汩汩流淌而下。
那個量,已經遠遠的超出了窮升的體型所能容納的極限。
而那副鎧甲,也在宛如皮肉一般的膨脹。
姜臨皺起眉頭。
方才的一番對攻下來,確實是姜臨占據了優勢,但姜臨卻知道,優勢絕對沒有這么大。
因為在那漆黑的鮮血之內,有著黑律本源煞氣的氣機。
這是姜臨方才的成果。
那一身鎧甲實在是堅固過了頭,姜臨想要突破那鎧甲,真正的傷到窮升,最快的法子就是將黑律本源煞氣凝聚起來,好似針一般,從縫隙里插進去。
即便那鎧甲在氣機勾連之下,仿佛一個整體,但接縫處到底是薄弱了些。
事實證明,姜臨是對的,黑律本源煞氣侵蝕了窮升的本體,同時也真切的傷到了他。
對于除了黑律法師之外的超凡者而言,黑律本源煞氣基本等于無解的跗骨之癰。
這玩意本就不該是修者能夠掌握的力量,想要與之對抗,僅有同樣位格的偉力可以。
而顯然,這窮升雖然實力與姜臨仿佛,但并沒有這般的偉力。
換而言之,窮升道行外顯的血色神光,在位格之上,不如佛門功德炁,亦或者三皇真炁,自然也不如黑律本源煞氣。
這也是為什么,窮升的道行境界顯然比姜臨更高,但卻打成了這樣的結果。
而現在,那窮升正在用別的法子來對抗黑律本源煞氣。
那似乎是一種秘法。
窮升將侵蝕自己的黑律本源煞氣逼進了血液里,然后將被“污濁”的血液排出來。
這是在“排毒”,也是在壯士斷腕。
‘嘭!’
就在姜臨心思電轉的時候,那鎧甲似乎被撐到了極限,轟然爆開。
其內,卻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獸。
或者說,這是窮升的本體,這家伙本就不是一個人族。
姜臨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只見那異獸的體型與健牛仿佛,渾身都長著尖利剛硬的長毛,好似刺猬一般。
這獸形似虎,尖吻似鷹喙,脊背之上有一對猙獰的黑翼。
此刻,這猙獰異獸的全身,都帶著漆黑的血液,順著那尖利的毛發緩緩的流淌下去。
難以言喻的兇性,從這異獸的身上蒸騰,蔓延,帶來難言的威壓與恐懼。
這副形象……
姜臨皺起眉頭,低聲自言自語道:“窮奇?”
上古有兇獸縱橫天地,其中,有四大兇獸,乃是兇中極兇。
曰:混沌。曰:梼杌。曰:饕餮。曰:窮奇!
窮升的這個本相,完全就是傳說中的窮奇!
昆侖西王母座下,四大圣族之一……
姜臨這才想起了窮升的自我介紹。
早該想到的。
姜臨看著那兇威肆意縱橫的窮奇,心里并沒有什么恐懼的意味。
或許在上古時候,那最初的四大兇獸,姜臨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就會被那橫貫上古的兇威鎮殺。
但現在嘛。
不過是一群被馴服之后,時刻把主人的名字掛在嘴邊的狗罷了。
正如佛門有八部天龍,乃是外道邪魔被鎮壓馴服之后的產物。
道門也有六洞天魔,也是邪魔外道被正道收服的典型。
西昆侖也一樣。
這太古以來便被稱之為圣地的存在,其底蘊之深厚,三界之內屈指可數。
西王母更是太古就存在的大神,這樣的存在,收服上古四大兇獸的血裔,作為西昆侖的護法,并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情。
倒不若說,這很正常。
換而言之,現在的四大兇獸之族,早就不復上古的輝煌,最初的四大兇獸,也早就渣都不剩。
現在,只剩下了一邊跪下當狗,一邊暗戳戳回憶過往輝煌的西昆侖四大圣族而已。
而眼前的窮升,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西昆侖的“護法圣獸”。
“呼……”
窮升吐出一口帶著火星子的氣息,猩紅的眼睛看向姜臨。
“能將我逼出本相,你不差,真的不差。”
姜臨無視了那逸散的兇威,聞言不由得撇嘴,道:“你在裝你媽呢?”
出乎意料的,面對姜臨這般的鄙夷和嘲諷,窮升一句話也沒有說。
因為姜臨說的是對的。
它現在就是在裝。
外強中干罷了。
黑律本源煞氣不是那么好受的,姜臨以天蓬尺為載體,以紫微法催動的天蓬威劍也不是那么好接的。
尤其是后者,若非是那一道天蓬威劍太過超然,黑律本源煞氣也不會把窮升逼成這個樣子。
而窮升能夠把黑律本源煞氣給逼出來,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顯化本相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已經無法維持,所以才顯出本相來。
狗屁的兇威,已經側漏了才是真的。
窮升深吸一口氣,穩住險些破碎的本源,血紅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姜臨。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窮升的聲音平靜了下來,繼續說道:“你以為你在斬邪滅魔,奉行正道?”
“可是,有的東西便是你們黑律司都扛不住,更不要說是你這孱弱的肩膀。”
姜臨泛著紫金神光的眸子看向窮奇,抬手。
‘錚!’
天蓬尺再次催發天蓬威劍,璀璨的斬威朝著窮升徑直迸發!
廢話真多。
姜臨對窮升的話是一點也不想聽,本以為它能說一些對自己有用的東西,但沒想到,只是說了一些屁話。
而面對這種滿嘴噴糞的廢話,姜臨只有一個回答,那就是一劍斬過去!
這一劍之下,窮升所能夠做的,僅僅是綻放背上的黑翼,以此擋住這一道威劍神光!
‘噗嗤……’
伴隨著利刃入肉的聲音,窮升的左翼被斬斷,紅到發黑的血液從斷口處流出。
下一刻,那黑紅血液突然卷起,裹住了窮升。
‘嗡!’
嗡鳴之中,窮升的身影驟然騰起,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天穹飛去。
“既然你不懂事,那本尊便去問問魏伯賢!”
天穹之上,窮升的身影被黑紅血液裹著,在某種逃命秘法之下,飛遁而去。
姜臨瞇了瞇眼睛,不太明白這窮升是哪里來的底氣,連自己都打不過,居然還說去找自家法祖?
不是,你們四大兇獸后裔還以為現在是上古嗎?
你們現在只是被豢養的狗啊……
姜臨心里不由得吐槽。
但問題是,觀那血遁飛去的方向,似乎就是直奔天庭而去。
這玩意怎么敢的?
姜臨眼中閃過一抹紫金光芒,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過了天穹,看向了天外天的星辰之海。
紫微法能夠駕馭黑律法與北斗法,其中的后者,主要的威能或者說大多數法門,都與北斗九星有關。
姜臨方才已經把北斗法的氣機,落在了窮升的身上。
只要窮升一日沒有恢復到能夠剔除那氣機的程度,姜臨就能夠借助北斗九星的映照,鎖定窮升的位置。
說了要把它當做祭品,去祭那無名的先魂,姜臨就不會食言。
“還真到天庭了?”
姜臨嘟囔了一句,心里雖然不解,但也沒有立刻追上去,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那佛像金身之內藏著的東西。
也是天人系胡作非為的直觀證據。
雖然姜臨上次血洗天樞院的時候就已經證明,想要徹底打死天人系,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并不妨礙姜臨有機會就想辦法砍一刀。
至于那窮升方才放的屁,說要去黑律司質問魏法祖……
姜臨不太明白對方的底氣是哪里來的,但可以確定對方似乎真的很自信。
但姜臨一點也不擔心。
不管窮升到底有什么底氣,反正姜臨確信,魏法祖要是能被這玩意給威脅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姜臨心里想著,身影落在了首陽寺內。
而在某個無人在意的角落里,卻突然閃出一抹深綠近黑的裙擺。
一位穿著厚重黑綠長裙的女子,靜靜的轉出來,平靜的眸子看向那青衣道人的背影。
她緊緊的盯著那背影,眸子里帶著深深的依戀,但還是依依不舍的挪開。
同時,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一柱香后,南贍部洲,周國,杭州龍井山。
山頂之上,涂山語和劉云秀正面對面趴在桌子上,看著小青鸞吃飯。
“她叫什么名字?”
涂山語輕聲問道。
“不知道,道長好像知道,但我沒問過。”
劉云秀微微搖頭,嘟囔道:“也只有道長能知道她在說什么。”
說著,語氣里有些泛酸。
涂山語微微一笑,看向小青鸞的時候,眼睛里閃過一抹火紅的光芒。
西昆侖的青鸞啊。
只是不知道,眼前這位為什么要進行這么徹底的涅槃,以及,在涅槃之前,她和西昆侖那位祖青鸞是什么關系。
涂山語心里想著。
西昆侖在太古大神西王母之下,有四尊上古神,每一位都是在上古便證道的存在。
西昆侖山神陸吾,上古戰神應龍,護法神將開明,以及……與西王母關系最緊密的,身為西王母信使的青鸞。
而這四位之中,也只有青鸞有后裔,所以稱之為祖……
‘嗖!’
涂山語的心思被打斷,她豁然抬手,手上裹著火紅神光。
‘啪’的一聲輕響,一枚堅硬的物件被她握住。
“怎么了?”
劉云秀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
“沒什么……”
涂山語猛然起身,神識第一時間鋪開,并給白素貞示警。
一無所獲。
涂山語皺眉,看向自己手中的物件。
一枚光滑的鵝卵石,外面裹著一層紙,紙上似乎寫著什么。
看起來普普通通,但就是這樣一個物件,卻一直飛到了涂山語的面前,才被她感應到。
如果這不是石頭,而是一柄法器……
涂山語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這是什么東西?”
劉云秀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下意識的看向了涂山語手中的東西。
石頭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張紙。
涂山語將那紙張展開,上面是四個娟秀的簪花小楷。
很眼熟。
是那個女人!
涂山語心里警鈴大作,同時升起一股無名火,這是在示威嗎?
人家白素貞都知道公平競爭,你個連面都沒漏過的家伙想做什么?
涂山語正想著,一旁的劉云秀念出了上面的四個字。
“青鸞請啟……”
“這是給小青鸞的……信?可信的內容呢?”
劉云秀看向了正在大快朵頤的小家伙。
“嘰嘰?”
后者抬起頭來,隨意的蹦跶到了劉云秀的頭上,探頭探腦的看向涂山語手中的紙張。
“嘰嘰……”
小青鸞先是有些疑惑,而后,眼中閃過了一道青色流火。
下一刻,小青鸞的身軀僵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涂山語和劉云秀看不到的東西。
“嘰嘰!!”
短暫的沉默之后,小青鸞憤怒的沖天而起,在半空之中,身軀之上驟然蒸騰起璀璨的青金神火。
原本不過巴掌大小的神鳥,沐浴在火焰之中,而后……
仿佛浴火重生一般。
原本的小鳥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尊翼展將近十丈的青鸞!
“嚦!!”
青鸞振翅長鳴,好似美玉碰撞一般優美的鳴叫里,卻藏著極其熾烈的憤怒!
“小青鸞!”
劉云秀后知后覺的朝著天空喊,卻發現小家伙一點也不搭理她,徑直的飛向天空。
很快,便消失在了九天之上。
“語姐姐?”
劉云秀看向了涂山語。
后者盯著天空,有些疑惑的皺眉。
“那個方向,似乎是天庭……”
“魏天君何在!”
北極驅邪院門前,一道血光穿過了無數的禁制,直接落在了這里。
同時,一道傲慢無比的聲音響起,引來了很多過往仙神的目光。
那血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物,但卻能夠穿過天庭的禁制,甚至直達北極驅邪院。
這意味著,那血光之內的存在,身懷某種被天庭所認可的氣機。
是西昆侖的一頭窮奇?
有眼光高的仙神看出了血光的來歷,不由得疑惑起來。
西昆侖和北極驅邪院,八竿子都打不著,這窮奇后裔到底是抽了什么瘋,來北極驅邪院的門前直呼魏天君的名字?
窮升的身影從血光之中出現,頭顱高高的抬起,手上緊握著一個物件。
他將那物件舉起來,開口。
“西王母娘娘親賜令牌在此!請見北極驅邪院黑律司魏天……”
‘啪!’
下一刻,一道火光化作一個巴掌,抽在了窮升的臉上,連帶著讓他把廢話咽了回去。
同時,這一巴掌也把窮升抽進了北極驅邪院內。
“好放肆!你這是對西王母娘娘不敬!”
窮升混混沌沌的落地,看也不看四周,回過神來便抬頭怒喝。
“哦,你繼續說,我在聽。”
眼前,一位藕袍少年笑的開懷,呲起一口小白牙。
窮升的神色連帶著臉上的怒火,驟然僵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