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一早.
客棧的房門被敲響了,一個太監來到此處,問了“李凡”姓名,再略一對照模樣,便把宋延帶走了。
李凡,自是之前和苻師容約定好的假名。
“你就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吧,咱家告訴你,稍后要點獎賞就趕緊走,聽到了沒有?”太監尖聲尖氣。
宋延點頭,應了聲:“明白,明白。”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不遠處的馬車。
簾子掀開,內里探出一只雪白的柔荑,那柔荑招了招。
太監皺眉道:“娘娘,魏王若知”
馬車里聲音傳來,打斷道:“只說一會兒話。”
太監神色里閃過一抹寒氣,道:“那盡快。”
宋延上了馬車,掀簾而入。
太監袖手立在一旁,今兒魏王知道皇后要來見什么救命恩人,就令他跟隨,而之后.他還是要負責將這什么救命恩人給悄悄處理掉的。
皇后落難,遇到個男子救命恩人,鬼知道兩人發生了什么。所以,這太監還得到了一個秘令:要將這皇后的救命恩人折磨至死,讓他后悔來到世上!
馬車里,換上了淡金鳳袍的皇后手捧暖壺,小指頭套著浮凸雕金鳳花紋的尖護指,自有幾分說不出的高貴端莊,她雪頸微揚,俏臉朝天,又自帶幾分睥睨。
“李兄,本宮未騙你吧?”
“伱竟真是皇后.”
“說罷,你想要什么獎賞,本宮答應過你,只要你能護送本宮回皇都,本宮都滿足你。”
“真的.什么都滿足?”
“本宮一諾千金,決不食言。”
“那”
太監在外聽著。
他悄悄聽著。
他也很想知道這位皇后的救命恩人想要什么。
然而,馬車里卻陡然沒了聲音,再接著車內傳來急促的窸窸窣窣聲,再接著卻是一聲輕微“嚶嚀”聲,那聲音顯著幾分壓抑,迫不及待。
太監面色大變,猜到那膽大包天的男子怕不是說了什么“我要你”之類的狂妄言語,他雙目怒火焚燒,瞬間猙獰,低叱了聲:“大膽!!”
說著,便是身形一晃,飛步掠入馬車,正要抓奸。
然而.馬車里什么都沒發生,皇后和那男子衣衫整齊地端坐著,正一同平靜地看著他。
數息后.
太監重新回到了御手席,揚鞭策馬,又到了個無人之地,將車中尸體搬下,綁著石頭,沉入水中,再重新上馬,御車往皇宮而去。
皇后挪了挪身子,坐到了靠近御手席的地方,由衷稱贊道:“你的幻術真不錯,本宮居然都辨不出來了。”
宋延只是專注御車。
皇后又壓低聲音,把這太監的身份娓娓道來,以防宋延露餡。
最后又道:“本宮早言缺人,所以你,山公公,現在是我鳳寧宮的人。”
山公公么?
宋延點點頭,應了聲:“諾。”
然而,他的眉頭卻以一種極度隱晦的姿勢微微皺了皺。
他與苻師容曾同床共枕,對這位皇后娘娘的脾氣、動作、姿態、哪怕是呼吸節奏、再哪怕是下車先邁哪條腿,腿的姿勢如何,自都是了如指掌。
可今日的皇后娘娘好像,有一點怪。
換做別人,怕是根本不可能察覺。
但他是宋延。
苻師容曾是他的爐鼎。
那,是他多想了嗎?
又或者是穿上了鳳袍的皇后娘娘自然而然會在某些小地方有所改變?畢竟不同的人,不同的衣裝,不同的場合,氣場行為也會改變。
然而,縱然有些小疑惑,宋延什么都沒問,也沒試探,只是靜靜地御車入了皇宮。
積雪未化,風一吹,便到處都是銀屑,紛紛揚揚
轉眼間,又是小半個月過去了。
皇后娘娘能力還是很強的,已經大體摸清了狐大奶奶那條線的人手,以及布置,安排,但還差一些。
而今晚,就是彌補那“差一些”的最后時機。
自回皇宮之后,“魏王”曹正敬從未碰過她。
但如今似是調查清了許多事,也重新對皇后恢復了信任,所以今晚回來鳳寧宮同床,重溫故夢。
至于安全,皇宮里都是他的人,門外還有他的心腹山公公守著,又怎會出事?
三更天.
龍駕蒞臨了鳳寧宮。
魏王匆匆踏入宮里。
宮里似乎傳來交談聲。
又過了會兒,交談風格變了。
“賤人,你知不知那狠狠上你的魔門崽子是誰?”
“他弄的你舒不舒服?”
“他主動,還是你主動的?”
“今日把你討好他用的花招全給朕用上!”
瘋狂的話語,糅雜著極度的淫邪,魏王在知道“宋延”那兩字后,心底早就壓著一縷邪火。
如今,他其實也并非是真正對皇后恢復了信任,而是還需要皇后的身份來為他做一些事,幫他鞏固這正在建造中的“妖朝”。
對他而言,死一些賤民而已,如此卻能換來狐大奶奶的坐鎮,從而建出一個強大的妖朝,一個能夠碾碎周邊宗門的妖朝。
有何不可?
這年頭,拳頭大的說了才算。
若非大魏弱小,又豈會被血槍門奪得天下?又豈會皇室送去傀儡宗,任由凌辱?南吳劍門,也是虛偽至極,口口聲聲說著仁義道德,但大魏覆滅之時,他們又在何處?
只有老祖宗才可靠!
也只有曹士彥那般的蠢貨,才會去想為蒼生請命。
蒼生死個幾百萬,幾千萬,與他曹家何干?
“魏王”曹正敬一邊想著,一邊如同暴徒般狠狠將皇后摔在地上。
地龍焚焚,故而這宮中地面也并不冷。
“魏王”曹正敬狠狠地騎跨而上,伸手去撕那鳳袍的金絲系帶,皇后卻似是認了命般,媚聲喊著:“陛下,地上也好,塌上也好,先滅了燈哩好不好?”
“魏王”曹正敬被她的媚聲弄得更是全身欲焚,他迅速翻身,將一旁燭火吹滅,然后再度伏下。
門扉陡然敞開一道線,門外.一道黑影迅速掠入,抬手斬在“魏王”曹正敬后頸。
曹正敬只覺眼前一黑,往前暈趴過去。
皇后五指托住那倒下頭顱的額頭,往旁邊輕輕一掰。
曹正敬頓時倒在一旁。
飛入的黑影正是宋延。
他抬指,熟練搜魂。
皇后問:“如何?”
宋延略作沉默道:“果然.沒有。
應該是狐大奶奶提前施加了術法,擋住他人搜魂術探查。”
皇后道:“那快動手把,狐大奶奶那條線我已經摸清最后的部分了,一切照計劃來。”
宋延點點頭,迅速處理了曹正敬,然后身形一晃,幻術氤氳使其面容身形變化。
他骨子里還是“畸魂一尾妖狐皮影”的模樣,但只要別人識不破他的幻術,那他就已經是“魏王”曹正敬了。
黑暗里,皇后幽幽看著他,道:“你這幻術真不錯,與本宮看來真像是一對兒。”
宋延也不廢話,直接按著計劃處理魏王尸體。
次日一早,他假作魏王在榻不起,同時吩咐山公公外出辦事。然后,他又扮作山公公的模樣,御車過來,載著魏王尸體,出宮處理。之后則是潛入宮里,變回魏王模樣,與皇后一道探查狐大奶奶所在去了。
數日后。
一切探查清楚了。
宋延也動用傳訊石,正要將信息傳給蘇參離。
自他那日離開客棧后,蘇參離早就不知所蹤,雙方聯系只能是這傳訊石。
屆時,蘇三先生則又會將消息傳下去。
他正欲激活通訊石,忽的只覺頭部一緊,皇后的臉兒從旁邊探了過來,淡淡道:“只許說三天后,狐大奶奶會在狐魁宮。”
宋延似乎并不意外,點了點頭。
很快,傳訊石接通。
“三天后,狐大奶奶會在狐魁宮。”
蘇參離的聲音也很快響起:“明白了,你和師容多加小心。”
通訊掛斷。
宋延微微側頭,卻只看到皇后的側影。
而皇后的五指正輕輕扣在他腦袋上,此時見通訊掛斷,笑道:“算你乖,只用了我的說辭去轉達信息。
可是,你究竟是個什么鬼東西,披著我孩兒們的皮,用著我孩兒們的能力,有趣的緊,河河河河.”
銀鈴般的輕笑響起。
宋延平靜道:“見過大奶奶。”
“喲,識相哩。”
“你不恨我殺了你孩子么?”
“要多少有多少.恨什么?”皇后淡淡道,“只是,小輩,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呀?要不是看你稀奇,你已經死了。
不過,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不說,我照樣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