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無聲!
諸島死寂!
就連在絕玄陣中戰斗的古將軍都愣住了。
那從半空裹著血,正在飛快墜落的紅奶奶早顯了原型,本是作為法力額外儲存源頭的三尾無力隨風而動。
其尸身又在黑暗里那一道破水而出的神秘輪廓抬手之間被“嗖”一下吸了過去,然后牢牢掌握在了五指之間。
紅寶石般的精血被快速汲出,落入那輪廓手掌;依然未曾散去的絳宮魂魄,被數道倀虎斑紋捆縛。
而尸身又旋即消失,顯然是被存入了儲物袋。
風沙驟停,本是藏在這妖風里想來偷襲紅奶奶的白毛血尸顯出模樣,佝背低首。
血崖子飛快掠至,對著那黑暗里的神秘輪廓,老眼里閃過深深的敬畏,然后恭敬拜倒,揚聲道:“拜見宗主!”
周邊奉命來襲的傀儡宗弟子也急忙隨著血崖子的拜倒而拜倒。
“拜見宗主”的聲音連成一片,覆籠整個縹緲海。
遠處還在別的島嶼的傀儡宗弟子也急忙遙遙拜倒,而被困著廝殺戰斗的劍門弟子則皆是茫然無比,士氣再度下跌,破了冰點。
對宋延而言,此番一戰,隱藏身份已毫無意義。
他一襲玄袍,凌空而立,目光漠然,努力擺出屬于一宗之主的威嚴。
縱是人生第一次,他也會努力做好。
不遠處,公離白驚駭之余還是反應了過來,“紅奶奶被秒殺”的一幕已經深深地刺入了他神魂深處,讓他心底原本還存在的些微隱晦的不服念頭統統消失。
他抬手微拋,虛空里顯出架煊赫堂皇的皮影飛輦,飛輦籠紗,內如雅間,裝飾奢華,茶具果碟竟是一應俱全。
這飛輦乃是機關峰特產,而公離白作為紙人峰大弟子,在意識到換了主人的時候,第一時間跑去訂制了這奢華的飛輦,然后現在終于用上了。
飛輦迅速往前,公離白陪著笑容,來到那高空黑影身側,諂媚道:“請宗主入輦。”
在喊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直接斷開了自己和這皮影飛輦的聯系,而將其直接送給了面前的宗主。
宋延也毫不客氣地接受,掌控,然后掀簾而入。
他自己是不太喜歡這種擺架子的,但新出現的傀儡宗宗主卻需要,這不僅僅是威風,還有其他原因。
凡間帝王冕旒十二白玉珠,遮面蔽臉,其所為何?還不是不讓臣子看到自己的臉,看到自己的喜怒哀樂。若知帝王情感與你我無異,何來高高在上?
神佛金身玉像端坐龕上,不言不語,亦不能見真身,其所為何?還不是因為只有不被了解的神佛才是真正的神佛,若是你知道神佛成神的路徑,過程,知其也曾有過吃癟倒霉,知你若有機緣你也會成神,那神.還是神么?
固然你可以展示力量,去告訴每個人你很強大,可那.不過讓你變得可以被“量化”,這哪比得上一個深不可測、不可量化、不可戰勝的存在呢?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一個魔門宗主自然不可能再嘻嘻哈哈。
高處不勝寒,便是這個理。
除此之外,“皮影和陣法機關結合,從而形成這種奇異的皮影載具”對他宋延說還是頗為新奇的,只是過去沒機會學罷了。
此時有人孝敬,就當是個引子。
紗簾搖動,宋延微微后仰,躺著,淡淡問了聲:“狐崽子能辨出來么?”
“能。”
“能的。”
公離白,血婆婆急忙回應。
宋延沒什么語氣波動,甚至連半點發狠的意味都沒有,只是如磕叨家常般道了句:“離白啊,你領人去,都殺了。”
“是!”公離白大喜領命,這命令意味著他之后在宗門還是頭頭,而此時他接受這命令竟然接受的心甘情愿,再不是之前“因為寒冰地獄鐲和倀王虎血的緣故才被迫聽命”。除此之外,他竟然因為“離白”這親密的稱呼,而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受寵若驚。可想到傀儡宗的傳統,他又禁不住心驚肉跳起來。
血婆婆識趣地垂首站在飛輦前方,一副為王先驅,靜待指令的模樣。
當初她看到宋延手戴寒冰地獄鐲,知道其滅殺了骨煌子后,她震驚了一次,而今日.她已徹底服了。不論是雷厲風行、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時機、地點、方式秒殺紅奶奶,還是此時的處世態度,皆是如此。
飛輦中.
宋延微微閉目,手握紅奶奶精血,一念集聚于其上,他竟在此時此刻這紛亂戰場稍稍平息的剎那間,選擇了吸收精血。
狐大奶奶告訴過他,“同族精血”提純,只看精血純度,不看境界。“三尾”想吸“五尾”,那是做夢。“五尾”相吸“三尾”,卻也存在風險。至于“狐崽子”那是想怎么吸怎么吸。狐狼二族為避族中內亂,同族之間是禁止互相廝殺的。
思緒閃過,提純開始。
你運轉“多尾狐血”一縷一縷牽引眼前的精血,精血進入你體內,又進入已消化的多尾狐血中,繼而返歸心臟第二中宮
玄氣擠壓,血液擠壓之下,有限區域中稀薄的精血開始被擠出,殘留下的則是更純粹的精血
你一個不慎,在提純過程中,心臟受傷,歸還時間
你繼續牽引提純
心臟受傷,歸還時間
一次又一次地修煉中,不過半年時間,宋延已經徹底消化了紅奶奶的三尾狐血,使得自己原本的狐血從“三尾”變成了“四尾”。
由此產生的“分裂劍氣”也從一劍化三變成了一劍化四。
不僅如此,這“多尾狐族精血”和《玄劍經》結合生出的“分裂劍氣”也產生了某種小小的異變,使其“分裂”的劍氣不再局限于普通劍氣,而是任何劍氣。
換而言之,宋延若是動用“刺魂”、“囚魂”、“驚魂”、“玄水幽靈”、“分水”這幾種劍氣,每種都能一劍化四。
可卻也有前提,那就是四尾同時“燃燒”供給玄氣才行。
多尾狐的“多尾數增多”不僅僅是量變,還有質變。
說時遲,然這一系列事也不過過去了很短暫的功夫。
很快有一名并不知情的傀儡宗絳宮長老驚呼出聲:“你你不是骨煌子宗主!你是宋延!你是宋延!!”
嘈雜紛亂,頓時涌起。
拜服的弟子們驚呼出聲。
“宋延?”
“是宋延?”
“宋延怎么成了我們傀儡宗宗主了?”
血崖子站立飛輦前方,耳中聽到竊竊私語,老眼微瞇,哼出一聲雷鳴:“誰是宗主,是你們定嗎?”
另一邊,一個全身散發著毒素、纏裹著種種布料、只露一雙眼睛的怪人突然從某個島上跳了出來,喊著:“宋延是宗主?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血崖子瞥了一眼那人,道:“曲岳,你練那功,練得腦子越來越不好使了,老婆子和你提過這事!
宋延乃是骨煌子弟子,此乃名正。
他正面擊殺骨煌子,實力乃我傀儡宗第一,此乃言順。
名正而言順,他為宗主,天經地義。”
怪人撓撓頭,覺得說的有道理,于是也嘿嘿笑著,對著飛輦連聲道“我腦子早沒了,不好意思啊,宗主”,然后昂首挺胸,驕傲地站到了血崖子另一側。
宋延飛輦往前挪動,落在銅雀島的絕玄陣外,兩名傀儡宗的峰主一左一右,相伴而行。
宋延俯瞰下方,卻不出手,只是安靜地看著陣罩中的廝殺,耐心地觀察著那古將軍的手段。
銅胡子的手段就是以“絕玄陣”把你拉到幼兒園水平,然后通過其可怕的軀體將你碾壓,滅殺。
然而這法子,對于古將軍似乎沒什么用。
又或者說這“絕玄陣”絕的并不徹底。
至少雙方此時都還有玄氣,只是玄氣很是稀薄而已。
這頭強大食尸狼的身形神出鬼沒,在已然漂流成血河的銅雀島島面上,融入血中消失不見,又很快從銅胡子身后冒出。
饒是銅胡子體魄強大,卻也在這短短的交鋒里滿身是傷。
而他傷口的血更是止不住地在往外飄,一縷一縷,飛浮空中,然后又因玄氣稀少而“啪啪”落地。
宋延看著這一幕,一度有些恍惚,只覺“什么時候狼人兼修了吸血鬼天賦了”,不過再聯想到食尸狼能通過嚎叫引發人氣血,從而制造恐懼的力量,又有些恍然了。
同時,他低頭看向古將軍的目光不再清澈,而是顯出一股子難以抑制的貪婪。
他要古將軍的血。
他的第三中宮,就要食尸狼族精血!
“銅胡子好像撐不住了。”
淡淡的聲音飄入血崖子和曲岳耳中。
血崖子道:“宗主,老婆子請戰。”
“好。”
宋延應了聲。
血崖子瞇眼看了會兒陣中,往前飛了百余丈,俯瞰地面,揚聲道:“銅胡子,讓我進來。”
銅胡子正在苦苦支撐,此時聽到血崖子聲音,如獲大赦地尋了機會,瞬間掏出陣盤,正要操縱,卻見那漆黑巨狼從血液里躍出,往他撲來。
銅胡子急忙抵擋,一番苦戰后,拼著受傷,才堪堪調動陣盤,使得“絕玄陣”開啟一線。
血崖子幾乎瞬間動了,飛沙走石,白毛血尸往其中電速躍入。
太遲了。
至少在古將軍面前太遲了。
那本是軟噠噠在地上的血河陡然暴漲,恍如一道沖天而上的血練鉆了空子,急速而出,伴隨著陰森恐怖、震懾人心的狼嚎,形成了難以匹敵的攻擊。
血崖子急忙躲入白毛血尸身后。
白毛血尸抬手去擋,那血練卻“咔”一下掠過。
血尸手臂上浮現出了一道光滑痕跡,竟是齊齊斷裂。
“該死!”
血崖子憤怒無比,厲聲吼道,正要再出手,卻忽的看到那破空而起的血河停了下來,一條毛發如刺的漆黑巨狼從空顯出模樣。
但令人奇怪的是,那巨狼的雙眸卻呆滯無神。
飛輦紗簾一掀而起,內里一道光影飛射而出,在這水霧朦朧的縹緲海上幾乎是瞬移般到了那巨狼面前。
古將軍只覺眉心難以言喻的劇痛,待到恢復清醒,雙目里卻見到一只大手逐漸占據了它所有視線,繼而“啪”一下落在它眉心。
“我也餓了。”
平靜的四個字里藏著貪婪。
五指之后的手臂上,倀王虎紋如從深淵探出的觸手,嘶嘶游動,轉瞬鉆入了古將軍眉心。
半空中,古將軍身形劇烈顫抖了幾下,便四肢耷拉,利爪垂落,再無生機。
“屬下知罪,屬下知罪!”血婆婆反應過來,在旁急忙拜倒,一個勁的認錯。
宋延淡淡道:“無妨,本就是讓你去試試,沒真打算讓你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