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海。
孫家銅雀島,血流成河。
其上,飛輦紗布掀開又復落下,宋延身影隱沒其中。
此間諸邊,越發死寂,唯余風聲水聲作響,頗有一種“金鑾殿里鴉雀無聲的感覺”。
宋延看似平靜,實則心中也頗為緊張。
他剛剛這一手看似秒殺了古將軍,實則卻是討巧了。
要知道,古將軍乃是在絕玄陣里和銅胡子廝殺許久,然后趁著絕玄陣陣開一線猛沖而出。那時,它的注意力是盯在血崖子身上的。血崖子雖然不如它,但卻也是個強大的對手,它怎么都是要花精力去應對的。
所以,它出手了,瞬間突破了血崖子的封鎖,卻沒想到他宋延黃雀在后,趁機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十二道直攻神魂的特殊劍氣。
一個愣神的功夫,則被他以燃燒四尾,大疾風靴,坎水遁,“幽靈鯊、水淵蛟”帶來的水遁增幅形成的恐怖速度,瞬間到了面前,然后直接用倀虎的力量將其搜魂,化倀,一條龍。
看似平平無奇的出手,但時機的選擇,力量的使用,卻蘊藏了諸多心機。
除此之外,宋延還發現了一點:狐狼力量雖然強大,但他面對時候的壓迫感卻比不上骨煌子,可骨煌子卻似乎又打不過狐狼。這其中固然有力量境界的因素在,但卻必然還有其他的。
略作思索,他就想通了。
用穿越前的一些話說,骨煌子是屬于“分身系”的,那什么紙人,血尸,藏魂于骨,就整一個套娃,反正你就別想找到真身,而只要你找不到真身,他就會有辦法弄死你;
狐狼二族則多多少少偏向一點“范圍攻擊”,無論是多尾龍伯狐那數十丈魔身的一掌拍下去,還是食尸狼那一聲擴散音波、調動血液、引發恐懼的狼嚎,根本就不管目標身在何處,反正只要你在他的攻擊范圍里,都得承受打擊。
故而前者被后者克制的。
而劍修就頗為特殊了。
不止是劍修,包括他自己的“百相魔身”其實都是一樣。
那就是對單很強,小范圍很強。
這注定了他會被骨煌子克制,但面對狐狼時卻又能占到便宜。
今日一戰,他攏共出手兩次。
一次秒殺了紅奶奶,一次秒殺了古將軍。
看似乃是在他人心中塑造了“不敗金身”的形象,可實則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有多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若是出現了一點小問題,那就不是秒殺而是苦戰了。
飛輦里,宋延微微后仰,閉目調息,快速復盤著方才的戰斗,從中汲取著經驗以提升自己,同時又開始考慮之后要做的事。
他并沒有絲毫享受此時這種“君臨天下”般的高高在上感,他只感到急迫和緊促。
他的時間不多了。
紫府妖魔的抵達日期必然會提前。
能弄死紅奶奶和古將軍,這來的紫府妖魔怕不是實力也會提一提,提到一個無論從任何角度去想都絕不可能被戰勝的程度。
如果原本還只是一個“倀王虎”,那現在則必然還多了一個。
那就是“他為什么能好運地汲取倀王虎血,他有沒有汲取多尾狐血,是否又在殺死古將軍后汲取了食尸狼血”。
無論有沒有,都已經足以說明他身上有可怕的機緣或寶貝。
這一點,怕是無論妖魔,還是正邪人族修士,都會很感興趣。畢竟宋延對于“人族苦受丹毒”之害是充滿了了解的。
飛輦中,宋延腦中閃過種種思緒。
飛輦外,白毛血尸那被血光斬斷的手臂兩邊陡然長出肉芽,一拉一鉤,又重新愈合了起來。
強大的生命力,從來是血尸的特征。
血崖子收好白毛血尸,和一旁同樣震驚到了的銅胡子,曲岳同時來到輦外,恭聲問:“宗主還有何吩咐?”
宋延道:“把狐崽子全殺了,然后尸體堆好,本座要了,另外再安排一些人到凡間皇朝去收拾那些藏在外面的狐妖。”
三人齊齊回答:“是!”
血崖子上前,恭敬問道:“宗主,劍門這邊呢?”
宋延問:“如今戰況如何?”
血崖子迅速道:“部分余孽困守落霞竹島,水伯劍皇至此還不出,必是早死了。若要攻島,破陣不過是時間問題。
其余諸島上倒是有不少劍修依然在困守,但此時應該死的死傷的傷,俘虜的被俘虜。
老婆子認為,俘虜的比較多,畢竟這些劍修可都是一等一的好爐鼎,用來修煉再好不過了。”
宋延沉默了下。
凡間攻城前許下搶城,士兵才會拼命,傀儡宗也是一樣。否則,你搶的東西不是你的,搶的人不是你的,那還有什么好拼殺的?
身為宋延,他不喜歡這樣。
但身為傀儡宗宗主,卻由不得他不喜歡,除非他改天換地,將傀儡宗上千年的規矩給徹底推翻了,然后來一次大變革。
他沒興趣做這個,也沒時間,更覺得“天下未變,掃得一屋,不過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他在時這屋受他威壓尚還整潔,他去后卻會更為混亂”。
所以,宋延想了想,淡淡道:“我之前還在南竹峰當大師兄的時候,定了個規矩。”
血崖子恭聲道:“老婆子曉得,無論誰帶走了什么爐鼎,都務必記著以補藥溫養,而不可榨干,或是逼得爐鼎自殺。”
宋延“嗯”了聲,還未說后續,血崖子卻又已經道:“一眾俘虜劍修,從來是讓宗主先挑,宗主挑過的,才輪到別人。
今日這縹緲海上,所有俘虜,都會在稍后送來宗主這里。
無論那劍修是誰俘虜的,能被宗主看上,都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宋延不置可否,又道:“落霞竹島先別攻了,本座還有些安排。”
血崖子連問都不問,直接應了聲,道:“老婆子明白,如今以圍剿殘存狐孽,統計戰利品為主,今日大戰已然結束。”
宋延點點頭,道:“去做吧。”
一道道魔光從飛輦旁往周邊射去,而宋延飛輦停懸半空,落于浮云之間。
輦中,宋延手掌翻覆,取出“食尸狼精血”。
他頗為喜歡在戰時抽空消化力量,而不喜歡拖延到戰后。
除非有戰略需要,否則能夠早一步掌控更強的力量,他就絕不會晚一步。
戰場瞬息萬變,能夠多出底牌,總會給他一些安全感。
‘吸收,食尸狼精血,定第三中宮。’
心頭默念一聲,諸多感悟以及伴隨的一行行信息浮現出來。
依然是死了一次又一次后,他完全汲取了“食尸狼族”的精血。
你運轉《玄劍經》,繼續玄氣,以將“食尸狼族”精血消化收容,同時你亦在將玄氣轉換為劍氣,并復以血液溫養劍氣
第八個月,你汲取了60縷玄氣,消化了一縷“食尸狼族”血液,該玄氣完全轉化為劍氣
第三十三年,你汲取了3000縷玄氣,玄氣已成功轉化為劍氣,“食尸狼族”血液已經融合于你絳宮上中宮位置,成為第三中宮
劍氣與“食尸狼族”血產生作用,你領悟了一絲特殊劍氣——魔音劍氣
該劍氣能以聲音為載體進行攻擊,不僅無形,且施展手段奇特多樣,讓人防不勝防
你突破了絳宮境后期
宋延很快完成消化,稍稍一掃面板:壽元:34/11630。
壽元還頗多。
但他已經開始意識到,“余壽道果”最恐怖的地方其實不是“用時間去堆修煉”,而是提供長生,以及提供無錯修煉。
時間未必有意義,其于浩渺星空、無極宇宙而言,乃是最廉價的東西。一個文明可以用五千年完成極大蛻變,但有些人卻往往忽略了有多少世界,合計累積幾萬幾萬萬幾萬萬萬億年里才出現了一個這樣的文明。
契機,遠勝時間。
若把藍星比成修煉者,那也是花費了46億年時間,才在最近的數千年里成功突破到了“人類境”。
若把宇宙比成修煉者,那是縱然花了上千億年,也無法擺脫“毀滅”命運,無法長生的廢物。
此時,一股稍有質變的感覺從宋延感知浮現出來。
首先是各種基礎力量的提升。
其次,是氣血層次提升,若說“練玄七層”是刀槍不入,水火無侵,那這“絳宮后期”的氣血則直接是能抵御一切練玄層次的攻擊,簡而言之,宋延縱然睡著,任由練玄劍修瘋狂攻擊,也會毫發無損,因為他的氣血會自動抵御那些弱小攻擊。絳宮本就是借助外血突破極限,此時算是真正顯出了端倪。
再次,是氣血溫度。
宋延心有所感,深吸一氣,緩緩吐出,卻是在面前形成了個小錐狀的奇異火焰,顏色雖與凡火無異皆是紅色,但溫度卻不知高了多少。
‘這就是絳宮后期,可以用來煉制玄寶,丹藥的氣血真火嗎?’
宋延稍稍試了試,便迅速收起火焰。
再閉目感知,“食尸狼族”血脈的力量也大致浮現在他腦海中。
“食尸狼族”和“多尾狐族”一樣,有著種族天賦,但卻不是“幻術”,而是“嗜血”。
“食尸狼族”無論受多重的傷,只要能夠吃到新鮮血液或血肉,傷口就會迅速恢復,入口血肉源頭的實力越強,恢復越快,但這傷口僅限于“軀體傷口”,如果是因為“神魂攻擊”而受的傷,那就不靈了。
“食尸狼族”的精血力量,則是宋延早已體驗過的“以嚎叫調動血液,使人恐懼,弱者甚至會直接七竅流血,當場暴斃”。
消化完“食尸狼族”精血,宋延掃了眼外面,見時間還長,便迅速從神魂世界里拉出了“倀鬼紅奶奶”、“倀鬼古將軍”進行詢問,以了解更多關于力量和局勢的信息。
古將軍先道:
“主人,我食尸狼族還有不少種族秘術。
零零散散的小秘術主人也看不上,而厲害的秘術則有兩樣。
第一樣,名為《血魔印》。
一旦練成這《血魔印》,就能收攏聲音,使其濃縮,繼而往某處鎮壓過去,被壓到之人,若無防御手段,縱然是同境界,也會全身爆血;若本身體魄稍差,甚至被直接秒殺也是可能的。
此秘術,乃是我食尸狼族絳宮層次的第一秘術。
第二樣,名為《蜂云浮屠瘴》,這是紫府層次的種族秘術,我卻是不知了。”
“哦,我族中合計紫府老祖三名,不過駐鎮族中的只有一名,其余兩個皆是在外”
“我,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老祖了。我印象里的老祖就是時常閉關,哪兒不去的那種。”
“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下命來抓您的是我食尸狼族族長,他只說您偷了倀王虎血,那東西很重要,哪兒重要我真的不知道。”
緊接著,紅奶奶道:
“主人,我多尾狐族也有不少秘術,雖然沒有食尸狼族的《血魔印》那般霸道,可卻也另有所長。
其一,《隨心幻》,能讓幻術不僅對自己使用,還能對旁人使用,之前古將軍假扮您,就是我對他用了隨心幻術。
其二,《心魔幻》,能讓見你的目標將你視為他生命中某個最重要的人,至于是最尊敬的人,還是最害怕的人,則可由你操控。
其三,《幻蝶衣》,這是一種以我‘多尾狐族精血’施展的奇異煉體法,一旦練成,便可使得幻術實力大增,從前還能看破你幻術的人,便再也看不破了”
“對了,我多尾狐族也有紫府境秘法,但族長藏的很嚴實,我.我不知道”
“我們老祖也是一直閉關,我甚至從未見過它,也不知道有幾個。”
“您是知道的,我們這一族的,多多少少有些.狡猾。”
“其余的,我和古將軍一樣.”
“還有,我們此番來此其實有四位,還有兩位如今在孤煙荒原處扎口,生怕您逃離。
它們的實力和我們相仿
至于那古傳送陣,為防出現意外,那兩位臨走前,繞了個圈子,已經將古傳送陣又進行了一次毀壞。
它們說,縱然您身上也有魂金石,卻也絕不夠這次的毀壞修復。”
宋延將之前骨煌子的魂金石倒了出來,再問:“這些,再加上你儲物袋里的,夠不夠?”
紅奶奶仔細查了一遍,道:“應該夠了,它們應該沒想到您自己還儲備了這許多魂金石。”
宋延手掌一揮,收起修復古傳送陣的材料。
又稍稍過了會兒,外面傳來雜音。
他往外一看,卻見北邊天穹的月光下行來了一艘偌大的皮影空舟。
空舟甲板上,一個個銀袍劍修虛弱無比地被關在囚籠中,穿風而行,這些劍修似是被喂服了什么藥物,以至于連求死都做不到。
這一幕,讓宋延想起當初還在南竹峰腳下市坊看到的“大魏皇室裝于囚籠,獻于仙宗”的場景。
沒想到,南吳劍門也迎來了這么一天。
他神識掃過,快速在這些劍修中尋找熟人。
這一找,還真找到了。
蘇七小姐,還有早被扯去了面具的玉妝小娘子妥妥兒地成了俘虜,正被困在籠子里,兩女皆是如若丟了魂,俏臉似死灰。
而在皮影空舟附近,還幽幽漂浮著一具具恍如小舟的漆黑棺槨。
那些棺槨所裝的都是傀儡宗的重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