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
葉寧修頓了頓，皺眉看著陳逸，問道：“你是什么人？”
陳逸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一步邁出，眨眼間來到他身側，手已經搭在他肩膀上，嬉笑道：
“這位道長是耳朵不好嗎？在下陸小鳳，方才已經報上名了。”
葉寧修臉色一凝，愕然看著眼前緩緩消散的虛影，又側了側看向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好快！
方才那一瞬間，葉寧修明明眼睛盯死了陳逸，但卻是絲毫沒有覺察的被他近身。
這時，旁邊的中年道人神色一肅，很快眉眼平和下來，一手搭著拂塵，露出笑容夸贊道：
“陸小鳳……貧道羽化仙門副宗主魯鶴群，陸小鳳道友，好俊的身法。”
他一邊禮了禮，一邊示意葉寧修稍安勿躁。
葉寧修臉色微沉，但也沒再反駁，擠出笑容說道：“貧道羽化仙門葉寧修，見過小友。”
“知道知道，”陳逸眉眼抖了抖，和他拉開一段距離，假模假樣的拱手道：
“兩位道長見諒，是在下有些冒失了。”
“在下與貴宗門的陸放大哥交好，先前也是認出兩位道長的身份方才前來搭話。”
葉寧修和魯鶴群對視一眼，神色緩和幾分道：“既然是陸放師侄的好友，那自然是我羽化仙門的貴客。”
魯鶴群點頭附和著說：“剛巧今日陸放師侄要在大空寺之中，與金剛寺的天驕比斗切磋，小友不妨一同前來？”
“那怎么好意思呢？”
說著，陳逸看向大空寺門外的小沙彌，指了指自己道：
“現在我可以和他們一同進去了嗎？”
小沙彌看了看三人，猶豫片刻，方才點了點頭道：“三位施主先跟小僧進來吧。”
另外一個小沙彌則是示意他緩幾步，便丟下幾人先進入大空寺稟報。
隨后，陳逸便跟在葉寧修和魯鶴群兩人身后，一臉輕松悠閑進了大空寺。
此刻，星夜還在，天光并未大亮。
拂曉的光亮與微微黯淡的月光，照射在這座修建于小山之上的佛堂院落，卻不顯得昏暗無光。
從進入大空寺開始，兩側還有燭火照亮的燈盞，便將石板路照的清晰可見。
一塊塊質地不算奢侈的青石板上，雕刻著一朵朵蓮花，花瓣包裹中的蓮蓬很平整，像是經年累月踩踏和雨水浸潤后那般圓潤——應是佛門所說的步步生蓮。
石板路兩側是一間間院落，圍墻不高，墻面為明黃色，只是因為燈盞、月光照射變得有幾分黯淡。
而在穿過這條平整石板路后，便是一條通往山頂佛堂的長階。
每一層階梯都如玉般晶瑩，在昏暗夜色中，明亮卻不耀眼。
遠遠看去，能看到階梯上方，鱗次櫛比的坐落兩排僧院，如同左右護法般，拱衛著山頂那座金光閃閃的佛堂。
直到長階之下時，小沙彌腳步停頓，雙手合十低下腦袋說：
“三位施主，還請在這里稍等片刻，待小僧師弟稟報之后，再行決定去留。”
見葉寧修和魯鶴群駐足而立，并不搭話，陳逸無所謂的點了點頭，便自顧自的看著周遭。
“師兄，這位陸小鳳方才施展的身法，你可看清楚了？”
葉寧修神色不顯，雙眼平靜的注視上方白玉階梯，暗地里卻是傳音給身側的魯鶴群。
“方才他來到我身側時，我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覺察……”
魯鶴群同樣神色不變，傳音回道：“我也沒有看清他的身影，不，應是和你一樣，連他什么時候邁步都未曾看到。”
“只知道等我看到他時，他已經出現在你身側。”
葉寧修暗暗心驚，越是回想，越覺得方才那一幕太過駭人。
這樣的身法，乃是他平生僅見。
便是先前陳逸與“黑無常”廖毐廝殺時，他都能夠看到那二人戰斗中身影痕跡。
而這位陸小鳳……以他神游境的修為，神魂還與天地威勢隱隱勾連，卻是連一位在眼前之人都未發覺。
旁邊的魯鶴群同樣如此。
“師弟，你有從陸放師侄那里聽過他的名字嗎？”
“沒有，昨日我與陸放師侄相見時，他正與‘大空佛子’浮沉印證佛、道經典。”
葉寧修想了想，隱晦的看了眼正左右晃蕩著的陳逸說道：“師兄，他方才稱呼，陸放師侄，大哥？”
魯鶴群回想一番，傳音道：“似乎是這樣……稍后見到陸放師侄，你我多詢問一二。”
“像這樣擁有詭異身法的才俊，若是能與我羽化仙門交好，以后在太周山上也是一大助力。”
葉寧修暗自點點頭，神情放松下來，對先前“陸小鳳”那句“聾子”的言論不滿的心思消散。
既然陸小鳳此人與陸放交好，便等于是他的后輩，些許微詞而已，不礙事。
陳逸可不知道葉寧修和魯鶴群兩人的傳音內容，不過便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就是。
早在昨晚覺察到羽化仙門中人出現在大空寺時，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在前往太周山之前，解決掉羽化仙門，免得以后跳出來給他和太虛道宗添堵。
至于此刻，陳逸更多的是將注意力放在了大空寺。
距離他上一次來到大空寺已經過去十五年之久。
記得那一年的上元節，他被夏綰綰帶著，同行的還有小丫頭和她母親邢國公夫人。
也是在那一次，他們兩人離開大空寺后，被“瘋老頭”封禪擄走。
回想起小時候的經歷，再看眼前的大空寺，陳逸心中不免有幾分感慨。
故地重回，他卻已經沒了游玩的心思。
便是如今他的修為、技法都已能夠自保，仍舊還要被一些凡俗之類的事情所累，難以做到佛門所說的“大自在”。
這時，白玉階梯之上，小沙彌一路拾級而下，小跑著來到三人身前，雙手合十道：
“三位施主，還請跟我來，住持已在佛堂等候。”
“帶路吧。”
魯鶴群平淡的回應一句，轉頭看向陳逸，臉上露出適時的笑容道：
“小友，請。”
“兩位道長先請。”
謙讓一番，陳逸三人便跟著小沙彌沿著白玉長街拾級而上。
剛踏上一層長階，陳逸腳步一頓，眼眸下意識的看向腳下。
他方才發覺這道長階并不僅是好看而已，上面隱約浮現的熒光中，還藏著佛門功德愿力。
就如同先前他使用神意感知大空寺時發現的那般，這條長階上便是有著相同的“功德愿力”。
并且內里的“功德愿力”似乎還在嘗試想要侵入他的身體之中。
“哼！”
陳逸暗哼一聲，體內散出一縷咫尺天涯神意，邁步之間，便將腳下的階梯崩碎。
接連數道清脆的玉石崩碎的聲音響起，直讓走在前面的小沙彌和葉寧修、魯鶴群三人腳步停頓，回身疑惑的看著他。
待看到他腳下的白玉階梯崩裂，其中散發出一縷縷金色的佛光后，三人臉色都不禁一變。
“這位施主，你，你為何如此破壞佛門之物？！”小沙彌臉色難看的問道。
葉寧修與魯鶴群卻是有些不明所以：“小友，你，你這是為何？”
陳逸歪著頭笑了一聲，眼神卻隱有幾分冷意說道：
“見諒，我不是佛門中人，還做不到被‘功德愿力’侵襲還無動于衷。”
葉寧修和魯鶴群都是一怔，侵襲？
他們看了看腳下，細細查探體內，卻是毫無所覺，不禁疑惑的對視一眼。
陳逸沒再理會他們的目光，邁步向前，腳下的白玉長階仍舊被他一步踏碎。
小沙彌臉上已是怒極，手指顫抖的指著他：“這，這位施主，還請離開！我，我大空寺不歡迎你這樣對佛門不敬之人！”
“哦？”
陳逸頓了頓，微微側頭僅用眼角斜睨著他，冷淡的說：
“那要讓你失望了，我最喜歡做的便是別人不讓做的事情。”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竟是已經開始緩緩消散。
隨后，一連串的身影出現在每一道白玉長階之上。
伴隨著“咔咔咔”玉石碎裂的連串聲音，僅是眨眼功夫，陳逸便已經來到山頂佛堂門外。
而他身下，那原本散發著熒光的白玉階梯好似要追上他的身影般，一道道階梯破碎后散發出耀眼的金色佛光。
“這……”
葉寧修和魯鶴群愣愣的看著長階之上的身影，即便眼眸都被映照成了金色，身周都被佛光籠罩，他們都沒有閉上眼睛。
“你，你竟敢如此？！你……”
沒等小沙彌哆嗦著嘴唇繼續指著陳逸質問，山頂佛堂便傳出一道鐘聲。
咣——
“清寧，且去門外吧。”
緊接著一道似有慈悲為懷語氣的溫和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小沙彌臉上怒容一凝，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么，但在這道聲音的命令之下，他只得漲紅著臉，徑直轉身向山下走去。
只是他卻忘了下面的白玉階梯都已經被陳逸崩裂，一腳下去，玉石崩碎，竟讓他腳下一滑。
還沒來得及驚呼，整個人便直接滾落下去。
看到這一幕，陳逸臉上的冷淡徑直消散，指著以臉著地的小沙彌哈哈大笑起來。
“連路都走不好，還修什么佛，念什么經，早點還俗找個姑娘成家好了。”
葉寧修和魯鶴群相顧無言，但在想到先前開口之人的聲音，便也沒多說什么，徑直飛身而起。
而陳逸的笑聲，卻被身側突然出現的身影打斷。
“佛在心中，事事可修，便是清寧跌倒，也是他功德修行的一部分。”
陳逸側頭看了過去，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他打量著對方身上的金紅袈裟，金色權杖，以及腦袋上的九枚戒疤，撇嘴道：
“那你們的佛，管的可真寬。”
老和尚阿彌陀佛一聲，單手豎在胸前，面色祥和的笑著說道：“小施主，老衲替清寧說聲見諒。”
“別，可別。”
陳逸側身躲過，哼了哼說道：“我可當不起你們僧人行禮。”
“難保哪天你和我說一句‘你與我佛有緣’，就要召集佛門中人度化我。”
這幾乎已經是魏朝佛門僧人的一大來源——度化！
從兩百多年前起，西陸佛國東渡之后，魏朝上下的佛門寺院內的出家人，除了一些實在過不下去的窮人之外，便是各種大師度化的惡人。
其中尤以一些成名日久的邪魔外道居多。
聽說，有些江湖上盛名遠揚的邪魔外道最怕遇到的就是佛門高僧。
打不打得過先不說，單是那開口阿彌陀佛，閉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就讓他們避之唯恐不及。
“小施主說笑了，”
老和尚頓了頓，一雙黑亮眼眸隱隱浮現兩道金色光芒，打量他一番，咦道：
“不過老衲能看出，小施主的確與我佛有緣。”
陳逸翻了個白眼，心說有緣大禿驢個鬼啊。
他這輩子生是道門的人，死是道門的鬼，與佛門功德毫無瓜葛。
便是他真的因為殺孽太重要下十八層地獄，那也會殺穿地獄再說。
這時，葉寧修和魯鶴群兩人落在他們身側，朝老和尚行禮道：
“見過空凈大師，我等依照約定而來，還望海涵。”
空凈？
原來老和尚就是大空寺的住持方丈空凈大師。
陳逸心下恍然，卻是不動聲色的退到葉寧修和魯鶴群兩位道長身后。
“這位老和尚，我和他們一起來的，若是想要賠償就找他們吧，他們有錢。”
三人：“……”
空凈大師啞然失笑，略顯蒼老的臉上似有幾分無奈的說：
“白玉階梯乃是前來禮佛的諸多居士的功德愿力所化，倒是沒有花費多少金錢。”
“那便好。”
陳逸似是松了口氣，咧嘴露出兩排牙齒道：“我還以為這階梯上的功德愿力是什么妖邪之力呢，竟然想要侵入我的身體。”
他看著還是一臉懵的葉寧修和魯鶴群，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問道：
“兩位道長，你們方才都沒有什么感覺嗎？”
“沒有。”葉寧修擠出一抹笑容，搖頭說道：“貧道只覺得心安不少。”
魯鶴群同樣搖了搖頭：“或許是小友修為高深吧，貧道也沒有任何覺察。”
“是嗎？”
陳逸嘟囔著說道：“那你們可要小心了，別什么時候被人收入佛門，成了看門護院的小沙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