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951【垂危】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九錫 | 上湯豆苗   作者:上湯豆苗  書名:九錫  更新時間:2025-01-01
 
第953章951垂危

平心而論,寧太后并不反對陸沉乘勝追擊的奏請。

一者,景帝之死對景軍的打擊確實很沉重,但這不代表景國就此淪為不堪一擊的廢物,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對方還有布置在定州北部、定州西部和靖州中西部的大量兵力,加起來約有二三十萬人。

眼下大齊占據上風,不趁這個機會收復失地,難道還要等景國回過勁來?

二者,寧太后雖是女流之輩,卻也知道大齊當年遭受的屈辱,更不會忘記她公公高宗皇帝和她丈夫哲宗皇帝的遺志,那便是收復河山還于舊都。

從這一點來說,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陸沉。

三者,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今大齊兵馬盡握于陸沉之手,她不希望在眼下這個時候鬧出中外決裂的場面。

可是寧太后沒有想到會在高煥這里出問題。

她對國庫的情況并非一無所知,否則她不會將內府庫的九百多萬兩銀子拿出來直接劃撥給戶部。

這筆錢來之不易。

其中包括當年陸沉從河洛巨戶那里刮來的八百萬兩,以及查抄京城叛亂四家門閥的收獲。

因為這兩筆進項,內府庫存銀兩千四百多萬兩,李端在世時便已用去四百多萬兩,李宗本繼位后為了那場倉促的北伐又用去五百多萬兩,再加上前后兩任帝王的國喪,等到寧太后執掌大權之日,內府庫只剩下一千一百萬兩有余。

即便如此,寧太后也咬牙拿出九百多萬兩充作軍資,只留下二百萬兩以備不時之需。

在她想來,這筆銀子加上國庫先前的儲備,能夠支撐從去年秋天到今年入冬這段時間的支出,等到今年九月開始各州財賦入京,這又是大概兩千萬兩,無論如何都能挺到明年夏秋之際。

這是她能給陸沉最大的支持,到那個時候即便陸沉想繼續打,她也只能強迫他停下來。

否則朝廷會徹底崩塌。

“現在才十二月初,距離明年財賦入京還有十個月,國庫里就只剩下七百多萬兩銀子。”

寧太后鳳眸漸冷,語調漸高:“高尚書,你要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陛下息怒,容臣細稟。”

高煥不敢大意,雖說因為陸沉的關系,朝中重臣對他很尊重,但他見識過寧太后的果決。

即便看在陸沉的面上,寧太后不會要他的腦袋,可這件事說不清楚的話,龍林高氏肯定會倒霉。

他緊張又急促地說道:“陛下,截至去年十二月,國庫存銀兩千一百七十三萬兩,其中一千八百九十萬兩為當年財賦收入,余者為前年結余。后來陛下從內府庫劃撥九百三十二萬兩,共有三千一百零五萬兩。”

“過去的一年里,國庫共實際支出三千三百七十萬兩,故而虧空二百六十五萬兩,這筆銀子是臣以戶部的名義從坊間拆借而來,目前已經償還,賬目一清二楚。”

“從今年九月開始,各州財賦運送入京,計銀兩千一百三十萬兩,除去清償那筆拆借的銀子,另有開年必須撥給朝廷各部以及下面州府的八百七十萬兩,再除去最新一批供應給江北大軍的糧草、軍械、冬衣等各項物資的費用以及軍餉,便只剩下七百四十七萬兩有余。”

高煥顯然對這些數字爛熟于心,他這段時間經常頭疼失眠,此刻更是無比愧疚地說道:“陛下,臣保證戶部每一筆進項和每一筆支出都清晰可查,臣……臣真的沒有貪墨一分一厘啊。”

寧太后默然,良久后說道:“哀家信你。”

“謝陛下!”

高煥抬頭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現在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今雷澤平原大戰已經結束,捷報中言明我軍戰士陣亡三萬余人,靖州平陽城外的大戰也已到了尾聲,臣預計這兩場大戰的善后撫恤大約需要一千萬兩。”

寧太后眉頭深深蹙起。

光是這一項就存在兩百多萬兩的缺口,而且朝廷接下來一年的支出不只有軍費一項!

高煥先前所言那筆八百七十萬兩是明年的預算,這本來就是精打細算、甚至在很多方面強行扣減的結果,但是誰敢保證明年各地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萬一某地出現水災旱災甚至是地龍翻身,朝廷要不要賑濟災民?

即便不談明年的麻煩,眼下國庫實際上連一千萬兩都拿不出來,除非扣下那筆八百七十萬兩的預算,可是那樣一來朝廷和下面的州府就會直接陷入癱瘓。

兩位宰相盡皆陷入沉思,高煥所說的麻煩確實很棘手,但還不至于讓他們尤其是許佐束手無策,只不過眼下他們不便公開表態。

禮部尚書孔映冬出班一禮,稟道:“陛下,臣斗膽妄言,是否能讓淮安郡王暫停進軍?臣雖不通戶部庶務,卻也知道軍費開支在動與靜之間的區別。糧草轉運靡費甚巨,相較平時要多耗費四到五倍,若是大軍駐扎休整,朝廷便能緩口氣,否則難以為繼。”

吏部尚書姚崇順勢說道:“陛下,孔尚書言之有理,并非朝廷不支持淮安郡王和邊軍將士,臣等皆知一鼓作氣的道理,但是也要考慮實際情況。方才高尚書曾言,過去一年多朝廷軍費開支達到兩千四百萬兩之巨,其中還包括陛下從內府庫拿出來的九百多萬兩,這足以證明朝廷對邊軍不遺余力的支持。”

“是啊,不妨緩一緩。”

“景帝一死,大局便定,何必急于一時?”

“今年局勢如此艱難,我朝大軍尚能擊敗強敵,只需休養生息兩三年,屆時再收復失地豈不是易如反掌?”

“國庫幾近干涸,總不能橫征暴斂盤剝百姓啊。”

群臣的討論聲逐漸熱烈起來。

李景達漠然旁觀,心中冷笑不止。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說的話是事實,朝廷也確實缺銀子,畢竟這是高煥親口所言。

高煥身為陸沉的親信,要不是他先開口,恐怕旁人不敢提出罷兵之議,要不然很可能步瞿弘毅和朱瑞謙等人的后塵。

李景達也相信這些人此刻的心理有一部分是為朝廷大局著想,但是肯定有人渾水摸魚,不想陸沉進一步攫取功勞。

陣斬景帝就已經功高難賞,再讓陸沉收復江北丟失二十年的疆土,這件事只要想想就覺得可怕。

高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何嘗不知此刻殿內的風浪是借著他的勢,可他就算把高家祖宅都賣了,也沒有能力幫陸沉扛起一兩千萬兩銀子的缺口。

這已經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陸家商號同樣扛不起這份重擔。

從始至終,寧太后和兩位宰相都沒有表態。

“陛下,臣有本奏!”

一片紛擾之中,李景達洪亮的嗓音驟然出現。

寧太后頷首道:“講來。”

李景達正色道:“陛下,景帝雖死,景軍仍有數十萬兵馬,若是讓他們挺過這道難關,將來依舊會是我朝的強敵。唯有趁著眼下他們最虛弱的時刻,以決然之勢收復江北失地,重振我朝民心。只要能將景軍趕回涇河以北,我朝再休養生息積蓄實力,將來定能滅景以平天下!陛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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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太后緩緩道:“李卿之言,哀家亦知,然而方才你已聽到高卿家所奏,現在朝廷入不敷出處境艱難,幾乎經不起半點風浪,如之奈何?”

李景達躬身一禮,堅決地說道:“陛下,臣累受皇恩無以為報,值此國朝艱難之際,臣家中尚有浮財些許,田莊若干,臣愿折成銀兩獻于朝廷以作——”

群臣遽然變色。

“南潯侯!”

薛南亭一聲喝斷李景達的話,看著這位年過五旬的軍務大臣,他不禁欽佩又頭疼。

殺家紓難固然是極其可貴的品德,但是這樣一來李景達置滿朝文武于何地?

他若捐出身家支持朝廷,其他人難道視若無睹?

這句話要是傳出去,李景達以及他身后的寧化李氏必然會立刻成為眾矢之的,他不為自己考慮,總得為李家幾百口人想一想吧?

再者,朝廷逼迫文武百官破家舍業充作軍資,寧太后和年幼的天子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問題需要解決,但不是用這種決絕的手段。

薛南亭放緩語氣道:“南潯侯,茲事體大,再做商議,不必急在這片刻之間。”

李景達咂了咂嘴,雖然他看不慣孔映冬之流的文臣,對薛南亭這位嘔心瀝血二十年的宰相還是很尊重,因此老老實實地退了回去。

便在此時,御座上傳來寧太后溫和卻有力量的聲音。

“關于銀匱一事及邊軍下一步計劃,列位卿家限三日內各上一折闡明對策。”

“今日朝會暫且到此,薛相、許相請留對。”

南城,魏國公府。

自從兩天前江北大捷的消息在京城傳開,城內各處洋溢著喜慶氣氛,宛如年節提前到來,甚至比年節更隆重。

然而這座盛名在外的國公府內,仆人們臉上的悲戚揮之不去。

那位為大齊付出一生的魏國公大略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即便宮里十分關注他的身體狀況,送來各種名藥,甚至還有兩名太醫住在府上,卻無法改變生老病死這些人間至理。

內宅正房的臥室內,賦閑在家的厲良玉站在床邊,盡量緩慢清晰地講述著京中的動靜。

良久過后,床上響起一個非常虛弱的聲音。

“你去一趟宮里,就說老臣殘軀無力,不良于行,請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并兩位宰相,屈尊……屈尊紆貴,來一趟寒舍。”

“是,父親。”

厲良玉雙膝跪地,叩首領命。

再起身時,他已然滿面沉痛,淚流不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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