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971【善惡終有報】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九錫 | 上湯豆苗   作者:上湯豆苗  書名:九錫  更新時間:2025-01-11
 
從元月上旬齊軍收復河洛,到如今將近四個月的時間里,城內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對于那些曾經搖身一變成為景國鷹犬的權貴官紳而言,在齊軍進入河洛城的那一刻,他們當中很多人的生命就已經進入倒計時。

然后陸沉便晾了他們幾個月。

所有人被圈禁在自家的府邸之中,在齊軍銳卒的嚴密監控下,他們和外界不能有任何接觸。

雖說衣食方面沒有問題,但是這種等死的煎熬足以摧毀他們的意志。

因而當這些曾經掌控著江北大地生殺大權的權貴官紳,被齊軍將士從各自的府邸中提出來,他們竟然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朝陽初升,灑在皇宮大殿前方的廣場上。

一百多位權貴官紳被帶到此處,在看清面前的景象之后,很多人不禁生出茫然的情緒。

只見廣場東側,排成一列擺著很多長凳,似乎是為這些人準備的座位。

在齊軍將士略顯粗魯的指揮下,一百余人來到廣場西面的空地上。

目睹此情此景,眾人暗中思忖,看來那位年輕的王爺也知道法不責眾的道理,再加上往后他總不能獨自治理這座擁有上百萬居民的雄城,最后還不得著落在他們這些權貴官紳的身上?

要知道這一百多人就代表著一百多個家族,若是再算上那些沾親帶故的關系網,他們幾乎能影響到河洛城內的方方面面。

其中部分心思活泛之人想得更深入,以淮安郡王如今的權勢,恐怕他未必能容于江南朝廷,這樣一來他必然需要在江北擁有扎實的根基,這豈不就是他們這些世家望族的機會?

片刻過后,隨著上千名虎賁整齊的腳步聲傳來,陸沉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他們不由得佝僂著身軀,神態卑微謙恭。

廣場北面臨時搭建了一座較為寬敞的高臺,外圍則是虎賁肅立殺氣隱隱。

陸沉邁步走上高臺,面向臺下一百余位各懷心思的中年男人,他身后站著劉隱、宋世飛、秦子龍和銳士營騎將康君立。

“罪民拜見王爺!”

臺下眾人連忙跪地行禮。

陸沉走到邊緣,冷漠地看著他們。

清晨的陽光并不熾熱,但是臺下跪著的百余人卻覺得如芒在背。

雖然那些空置的座位讓不少人生出希望,但是他們沒有忘記六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陸沉當著他們的面罵死虞藎臣,下令砍下張君嗣等人的腦袋。

“起來吧。”

上方傳來陸沉平淡的聲音。

“謝王爺!”

眾人齊呼,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他們發現在高臺兩側各出現一群人。

左邊僅有十人左右,為首之人正是出身于翟林王氏的王衡。

一眾淪為階下囚的昔日權貴不禁雙眼噴火,當年他們將王家奉為魁首,不成想被對方狠狠擺了一道,尤其是那一年王安借大壽之日設下殺局,殺死數十名權貴官員,都是在場這些人的至親。

但是此刻他們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唯恐惹怒高臺上那位年輕的郡王。

右邊則有數十人之多,他們大多衣著簡樸,年齡從三十歲到五十歲不等,看向這群階下囚的目光中充滿鄙夷和憎惡。

這些便是陳循這幾個月招募而來的江北名士,其中有當年景國南下之后遁入山林的原齊國官員,也有這些年聲名鵲起卻始終不肯為景燕效力的忠貞之士。

“諸位入座吧。”

陸沉開口相請,隨即便有親衛上前,指引江北名士和王家子弟前往東側落座。

看到這一幕,一百多名昔日權貴只覺心中寒意驟起。

那些座位與他們無關,反而屬于當年被他們恥笑奚落的江北名士,以及被他們恨之入骨的王氏子弟,這顯然是一個非常不利的信號。

但是也有眼尖之人發現還有接近一半的座位空在那里。

“六年前,本王率軍奇襲河洛,和你們當中的部分人有過一面之緣。時至今日,本王依然記憶猶新,當初你們慷慨解囊,襄助本王一大筆軍資。這筆銀子在后續的北伐大戰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本王確實承你們的情。”

陸沉看著臺下一百余人,徐徐道:“不過,朝廷為了這場持續一年有余的國戰,可謂是掏空了家底,江南富戶更是踴躍捐款捐物,這才讓數十萬大軍能夠堅持下來,將景廉人殺回涇河以北。如今江北民生凋敝,百廢待興,處處都需要用銀子,本王想到這里幾乎整晚整晚都睡不著覺。”

此言一出,臺下立刻有了反應。

一名六旬老者顫聲道:“王爺,罪民乃徐家徐志理,家中薄有微財,值此朝廷艱難之際,愿捐出白銀七十二萬兩,糧食七千石!”

“罪民沈雪松,愿捐出黃金一千五百兩,白銀四十三萬兩,糧食四千二百石!”

“罪民陳沖,愿捐出白銀三十一萬兩,糧食四千石!”

一時間聲浪此起彼伏,眾人在這一刻表現得極其慷慨。

他們當然會心痛,但是如果能用這些身外之物換來全族平安,甚至是抱上這位年輕郡王的大腿,那顯然是一筆極其劃算的交易。

同時他們也清楚,倘若陸沉不管不顧鐵下心來,完全不在意坊間的評價,他可以直接派兵將所有人的家業抄得干干凈凈。

廣場東側,數十名江北名士冷眼看著那些卑躬屈膝的權貴官紳,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樣,不少人心中隱隱有些失望。

他們前來投效陸沉,并不完全是為了官位名利,否則當年就可以效忠景廉人。

王安能做偽燕宰相,他們就不能混個尚書侍郎?

如果今天陸沉因為貪婪財貨而輕易放過這些景廉人的鷹犬,他們就算不會拂袖而去,心里也會疏遠這位再造大齊江山的郡王。

陸沉平靜的目光掃過這些名士,暗道果然如此,于是淡淡道:“諸位盛情,本王確實有些感動,不過你們先別急著表態,本王今日亦非沖著你們家中的金銀和糧食而來。陳循。”

暫代河洛府尹一職的陳循大步走來,在那百余人前方站定,對陸沉行禮道:“下官在!”

陸沉負手而立,淡淡道:“念。”

“遵令!”

陳循隨即從袖中取出一份卷宗,轉身看著那些惴惴不安的階下囚,洪亮的嗓音傳遍廣場之上:“徐志理,原籍靈州東慶府,世代為宦,累受大齊皇恩。徐家在靈州當地堪稱豪族,田地產業無數,乃上百年積蓄所得。大齊元康十年,徐志理身為徐家之主,率領族人投效景賊甘為鷹犬。”

“在過去二十一年里,徐家在靈州各府大肆侵吞土地,粗略統計占據良田十七萬余畝,并草場二十一處。為了向景廉人效忠,徐家盤剝百姓苛虐良民,據不完全統計,他們這些年直接殘害大齊子民超過七千人。”

“徐志理本人于大齊建武三年,受景廉貴族的指派,出任偽燕渭南路節度。大齊建武十二年,入河洛任偽燕戶部尚書。大齊建武十五年,徐志理被景賊任命為偽南京路同知。”

晨風徐徐,廣場上一片死寂。

那位名叫徐志理的六旬老者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懼,朝著面前的高臺雙膝跪地,口中不斷求饒。

陸沉卻沒有看他,對眾人說道:“或許你們會有些不解,為何本王四個月前就收復河洛,卻對你們不聞不問,是不是沒有考慮好要如何處置你們?是不是怕牽連太廣所以猶豫不決?其實不是。本王只是覺得既然要清算過去二十年的種種,那就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畜生,比如——”

他抬手指向徐志理,語調轉冷:“就像這種老畜生。所以本王一邊打仗,一邊讓人將你們的底細查清楚,看看這二十年里你們都做過什么,如此才能讓天下人相信,本王殺人是為了給這二十年來飽受蹂躪的大齊子民一個交代,而不是貪圖你們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王爺,饒命——”

須發皆白的徐志理才剛出口,一名膀大腰圓的王府親衛抬起蒲扇一般的手掌,狠狠一耳光抽在他臉上。

這一記兇狠的耳光讓其他百余人猛然一抖。

陸沉連看都懶得看其一眼,高聲道:“南屹。”

“卑下在!”

另一名三十多歲的精干男子出現在高臺之下。

陸沉問道:“人都帶來了?”

南屹垂首道:“回王爺,徐家在靈州各地的族人,合計二百十九人已經悉數捉拿,另外還有徐家在河洛城內的七十一名族人,如今皆已押往菜市口。”

“很好。”

陸沉微微頷首,又對陳循道:“你繼續。”

“是,王爺。”

陳循手中的卷宗此刻已經變成生死簿,當他繼續看向面前的一百余人,瞬間便有十余人癱軟在地。

“子羽。”

王衡在陳循繼續點名闡述罪狀的時候,轉頭看向身旁的王翰,輕聲道:“你現在明白了嗎?如果不是家主果決,不是側妃這些年幫王爺做了很多事情,我們王家此刻還能坐在這里?你現在還不清楚王爺是怎樣的人?不是王爺要依靠我們這些人出力,而是王氏子弟要靠著王爺的庇護才能活下去!”

王翰面色發白,再無之前的心高氣傲,愧然道:“七叔,小侄明白了。”

王衡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另一邊那些江北名士看著不斷被拉出來拖到一邊的奸賊,臉上的神情漸漸激動起來,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喝彩叫好。

小半個時辰之后,口干舌燥的陳循終于停了下來。

截至此刻,已經有二十三人如同死狗一般被拖到一邊。

這意味著整整二十三個家族,至少四五千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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