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976【歷史的車輪】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九錫 | 上湯豆苗   作者:上湯豆苗  書名:九錫  更新時間:2025-01-13
 
第978章976歷史的車輪

一如陸沉所言,晚上的家宴平平無奇,席上四涼八熱都是很常見的食材,酒水亦是定州當地產的松花酒。

因為林溪和陸九思在場,陸沉和許佐沒有再談論那些沉重的話題,氣氛頗為和諧輕松。

賓主盡歡之后,許佐帶著姜晦回到旁邊下榻的宅院。

陸沉安排的仆人奉上香茗,隨即乖覺地告退,給這對身份特殊的師徒留出一個獨處的環境。

柔和的燭光中,姜晦開口說道:“恩師,您似乎并不開心?”

許佐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淡淡道:“只是擔心無法完成太后交托的重任。”

姜晦略顯不解。

白天的時候陸沉已經答應許佐提出的兩個要求,而這應該是寧太后最重視的問題。

許佐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解釋道:“江南大營也好,河洛防務也罷,這些都是明面上該有的流程,如果只是為了解決這兩件事,太后不必特意讓我走一遭。此番奉旨北上,我需要弄清楚的不是陸沉會不會反,而是在遷都之后,朝廷的權力格局會如何調整。”

姜晦固然聰慧,終究很難洞悉朝堂最高層面的糾葛,不過他能感覺到座師最后那句話暗含的風刀霜劍。

“從今日的接觸來看,淮安郡王已經劃出一道底線,那便是他絕對不會放開軍權,朝廷若是在這件事上動手腳,他便會虎嘯山林百獸辟易。在這個基礎之上,其他問題都可以談,可以互相退讓和磨合。”

許佐靠在椅背上,略顯疲倦地說道:“但這對于朝廷來說很難接受。此番離京之前,太后召見薛相和我,明確提出要適當分拆軍權。淮安郡王作為最大的功臣,執掌大齊軍務理所當然,沒人會在這件事上提出質疑,但是像劉守光、張旭和陳瀾鈺這樣的有功之臣,不能剝奪他們的統兵之權。”

姜晦心中有些奇怪,據他所知寧太后只是想弄清楚陸沉下一步的打算,并未直接挑明要讓陸沉交出一部分軍權。

迎著座師深邃的目光,這位年輕的翰林院修撰猛然心中一驚。

這里是什么地方?

恐怕他們剛剛說出口的話,片刻過后就會傳進那位郡王的耳朵里。

姜晦心念電轉,很快就明白座師的用意,于是順勢說道:“恩師,這樣做會不會引起淮安郡王的憤怒?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淮安郡王雖非天子,但他如今手握二十余萬雄兵,朝廷恐怕不能強逼他退讓。”

許佐贊許地看著他,緩緩道:“先前我同你說過,淮安郡王心懷蒼生,他不會想看到大齊分崩離析生靈涂炭。退一萬步說,即便他真能放下所有顧忌,豎起反旗依舊是最壞的選擇。”

姜晦道:“弟子愚鈍,請恩師賜教。”

許佐稍稍思忖,耐心地說道:“其一,雖說淮安郡王的立身之基是軍功,但是當初他起于微末離不開高宗皇帝的賞識,后來他立下不世之功同樣離不開太后和朝廷的傾力支持。亙古以來,短短八年時間從一介白身到手握一國之軍權,這樣的例子前所未有,這既是淮安郡王自身的努力,也是天家和朝廷對他的信重。”

姜晦點頭道:“如果淮安郡王僅僅是因為分出一部分軍權便起兵造反,在世人看來就是不忠。”

“沒錯,想來以他在軍事上的造詣,一定能明白師出有名這四個字的分量。”

許佐繼續說道:“其二,對于很多將士而言,生活在江南的不是他們的仇敵,而是他們的父母子女兄弟姊妹,縱然會有一些人被權勢利祿蠱惑心智,我仍然相信大部分將士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倘若淮安郡王在不具備大義名分的前提下,強行荼毒江南妄造殺孽,你覺得他還能維持今日的威望?還能贏得那么多人的崇敬?”

姜晦果斷地說道:“自然不能,此乃不仁之舉。”

“最后一點,也是我認為淮安郡王不會魯莽行事的根源,他在朝中的勢力過于弱小。馬上可以得天下卻不能治天下,這是歷代以來早就得到證明的道理。即便淮安郡王天賦奇才,他一個人終究無法治理如此廣袤的疆域,需要無數官員為他效命。”

許佐說到這兒忽然涌起一個古怪的念頭,搖搖頭壓在心底,徐徐道:“妄行篡逆,不忠不仁,后患無窮。即便他能坐上那把椅子,他的后人能否守住這座江山呢?以淮安郡王在軍中的威望,他在世時確實可以壓制住所有人,但是以后呢?有句話叫做始作俑者其無后乎,便是這個道理。”

姜晦心如明鏡,座師這些話其實是說給那位郡王聽的。

他認真地說道:“恩師,淮安郡王功勛卓著,朝廷總不能一味逼著他退讓。”

“這就是我親自北上的意義,希望能找到兩邊都能接受的辦法。”

這一刻許佐不知是要告訴窗外的耳朵,還是喃喃自語,喟然道:“沒人愿意退讓,最終只看取舍。”

相鄰那座外表普通、實則守衛森嚴的宅院里,陸沉站在中庭廊下,抬頭望著天上那輪彎月,靜靜地聽著南屹的稟報。

如今陸家秘衛分為南北兩部,北邊三位首領各司其職,尹尚輔負責河洛地區,齊廉夫負責其余州府,南屹則總攬全局,跟在陸沉身邊聽候差遣。

“王爺,這就是許相和姜修撰的全部談話。”

南屹微微一頓,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小人覺得許相這是故意為之,否則以他的謹慎不會冒然開口。”

“知道了,你下去罷,注意不要讓人打擾許相。”

“是,王爺。”

南屹離去后,陸沉又獨自站了一會,方才轉身回到后宅。

“忙完了?”

剛剛將陸九思哄睡的林溪迎上前來。

陸沉沖她微笑道:“是。”

“歇息吧?”

“好。”

夫妻二人盥洗之后就寢。

屋內燭光昏黃,林溪非常自然地依偎在陸沉的懷里,調整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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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著妻子韻致的身軀,陸沉毫無睡意,怔怔地望著頭頂。

“看來那位右相給你帶來不小的困擾。”

身為當今天下名列前五的頂尖高手,林溪單從呼吸就能判斷出丈夫是否清醒,而且她也知道丈夫現在處于一個非常微妙且關鍵的時刻,進一步顧慮重重,退一步卻是萬丈深淵。

“困擾談不上,只是覺得……”

陸沉欲言又止,索性問道:“師姐,你覺得許佐和李老相爺相比,兩人誰更好?”

“我覺得是李老相爺,他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在朝堂上能夠把控大局,卸任之后也能放下執念,不會強行逼你退讓。許佐雖然也幫過你,但是他有些認不清形勢,到如今這個時候還妄圖用那些虛無縹緲的大義困住你。”

林溪非常直接,沒有遮遮掩掩。

陸沉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那如果你處在許佐的位置上,你會怎么做?”

“我當然會——”

聲音戛然而止,林溪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許佐身為當朝右相清流魁首,在天家和朝廷并無錯處且處于弱勢的時候,倘若他選擇站在陸沉這一邊,姑且不論這會引來多少讀書人的唾棄,恐怕許佐很難過得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陸沉將那對師徒不久前的談話簡略復述一遍,繼而道:“李老相爺毫無疑問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之一,這些年我從他那里得到很多寶貴的教誨,一直對他充滿敬意。但是如果強行拿許佐和他比較,其實這很不公平,因為李老相爺已經近乎完美地完成他的使命,哪怕后世洪水滔天也影響不到他半分。許佐則不然,他的選擇將會決定這個擁有一百八十年國祚的王朝的命運。”

“我承認他是一個不多見的好官,這一年多由他和薛南亭坐鎮中樞,你肩上的壓力小了不少。”

林溪輕輕一嘆,然后認真地說道:“但是你不能因為顧慮他的難處就讓步,一旦你開始退讓,你身邊的人就會猶豫不定,朝廷亦會變本加厲。”

“我自然是不會退的,這關系到太多人的生死。”

陸沉輕撫她的肩頭,示意她不必擔心,繼而道:“只是許佐有句話說得對,我在朝中的影響力太弱了,除非是能取得薛南亭或者許佐的支持,否則早晚還是會走到流血那一步。”

林溪道:“恐怕這很難。”

她雖然不熟悉朝堂內幕,卻也知道薛南亭和許佐是怎樣的性情,要讓這兩人舍棄堅持數十年的君臣準則,說實話比殺了他們更難。

“這只是因為他們看輕了我,不知道我為何要堅決地掌握權柄。說到底,我只有牢牢地握住權力,才有希望一步步實現我的抱負,不說將來滄海桑田,至少能讓世人過得更好一些。”

陸沉第一次向枕邊人傾訴心中的理想,隨即輕聲道:“我能感覺到許佐內心其實很糾結,否則他不會提出那個要求。只希望接下來他的所見所聞,能夠讓他清楚我究竟在做什么,或許他會明白我的決心。”

林溪抱住他說道:“一定會的。”

陸沉微微一笑,神情無比堅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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