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977許佐的一日游
在古縣縣城東北方向五里左右,有一座建在沂河旁邊的新城,城外駐扎著三千銳卒,進出都要接受審查。
“從兩年前開始,此城便開始修建,如今已完成了大體框架,面積要比老縣城大很多,內部一共劃分為七個區域。”
走在平整寬闊的石板路上,陸沉不緊不慢地介紹著,眼中洋溢著不太常見的驕傲神采。
許佐觀察著眼前的景象,這座新城的格局之規整出乎他的意料,道路兩旁的房子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從外表上看幾乎很難找到明顯的差別。
進來之后,他注意到城內出現的人年齡都在十七八歲以上,從未見到少年和幼兒,也不曾看見太過年邁的老人。
這些人應該知道陸沉的身份,但是沒人刻意行禮參見,頂多只是稍稍駐足低頭致意。
許佐略顯好奇地問道:“新建這座城應該耗費不低吧?”
陸沉微笑道:“許相放心,我沒有動用國帑一分一毫。建城前后總計耗費八十余萬兩,一部分是七星幫所出,另一部分則是陸家商號所出。因為不需要高聳堅固的城墻和復雜的城防設施,再加上七星幫的兄弟姊妹出力幫忙,所以整體耗費不算高。其實如果不是為了方便管理,避免這里面的秘密外泄,我連外面那一圈圍墻都不想要。”
許佐不解地問道:“既然七星幫出力出錢,他們為何不搬進這座新城?這一路走來,我發現城里都是年輕力壯之人,幾乎沒有看見幼兒和老人。”
“七星幫的人都在老城和下面的村鎮安家,這里其實不是生活耕作之所,而是他們以及各種匠人工作的地方。”
陸沉的解釋在許佐聽來稍微有些古怪。
這時他注意到前方道路盡頭出現一個院子,從方向判斷位于這座新城的東北角上。
院子門樓上掛著一塊匾額,上面寫著簡簡單單五個字:大齊火器局。
一群人站在門口迎接。
饒是許佐宦海沉浮數十載,心志堅韌如鐵石,跟在他身邊的姜晦同樣沉穩內斂,在看見那塊匾額之后,兩人不約而同地感到心跳加快。
雷澤大戰的細節早已披露,世人無不好奇能夠覆滅景國玄甲龍騎、直接讓景帝命喪沙場的槍炮神器。
“許相,請。”
陸沉當先而行,對面的大匠廖繼昌帶著一群徒子徒孫迎上來,行禮之后迫不及待地說道:“王爺,新式火炮有眉目了!”
“這么巧?”
陸沉轉頭說道:“許相,這可真不是我特意安排,你來之前廖大匠他們的研究便到了一個關口,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了突破,可見許相給我們帶來了好運氣。”
許佐連忙搖頭道:“郡王,這是諸位大匠的功勞,許某豈敢奪功?”
“許相還是一如既往那么厚道。”
陸沉笑了笑,對翹首以盼的廖繼昌說道:“走吧,看看你們的成果。”
廖繼昌連忙在前引路,一行人繞過整齊延綿的工坊,來到遠處的靶場之上。
“王爺,許相,我們先前造的破軍炮口徑比較小,炮管比較短,威力其實沒有那么大,而且如果有人肯投入足夠多的銀子,要仿造也不是特別難。經過王爺的提點,小人帶著同僚們夜以繼日,終于從原先的泥模鑄造改成鐵模鑄造,增加炮管的長度,威力和穩定性大大增加。”
廖繼昌這番話其實主要是給許佐解釋,他難掩興奮之色,繼續說道:“破軍炮的穩定射程約為一百丈左右,改良之后的新式火炮可以達到兩百丈!”
整整一倍的差距,許佐和姜晦自然明白這在戰場上的意義。
約莫一刻鐘過后,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炸響。
姜晦面露震驚,他親眼看到遠處一團火光在炮口浮現,下一刻一百五十丈外的巨型靶子被轟得四分五裂。
許佐喃喃道:“此炮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許相,這只是一個開始,火炮的威力和射程會不斷增加,甚至有可能敵人還未發現我軍,便已被憑空出現的炮火轟得死傷慘重。”
陸沉平靜地說道:“不過受限于材料和工藝,目前我對廖大匠他們的要求是,三年之內造出可以便捷移動并且威力不俗的小型火炮、射速較快可以快速殺傷敵軍有生力量的中型火炮、有效射程達到八百丈左右的巨型火炮。只要他們能做到這一點,廖大匠可以從火器局大使升為工部尚書,其他人也都能升官。”
此言一出,一眾能工巧匠呆若木雞,隨即便是滿心狂喜。
他們隸屬賤籍,這七年來一頭扎進深山苦心研究,一方面是不敢違抗陸沉的命令,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陸沉給了他們豐厚的待遇,又將他們的家人妥善照顧。
原本想著這一輩子也就這樣,沒料到還能有當官并且惠及子孫的那一天。
廖繼昌終究比其他人冷靜一些,連忙跪下說道:“王爺厚恩,小人……下官有自知之明,豈敢竊據朝堂高位!”
“本王覺得你當得起。”
陸沉將他拉起來,正色道:“你們的成果不光是這些火炮,還有越來越穩定的火槍,將來說不定還能研究出更強大的火槍,再加上十幾種火雷,以及逐漸有了進展的手雷,這些都是能夠讓大齊一統天下的神兵利器,這樣的貢獻如何當不起工部尚書一職?許相,你說對嗎?”
許佐暗暗苦笑,這位年輕的郡王顯然是順勢將他的軍,不過他終究知道孰輕孰重,因而點頭道:“倘若這些火器真能助我朝大軍掃清四夷平定天下,廖大匠確實可以勝任大司空。”
“老廖,聽到了沒?”
陸沉抬手拍了拍廖繼昌的肩膀,笑瞇瞇地說道:“當朝右相言出必行,你們可要加把勁了。”
廖繼昌以及一眾大匠含著激動的淚水,躬身行禮道:“請王爺放心,我等必竭盡全力!”
接下來這塊靶場上雷聲不斷,從火炮到火槍再到各種火雷,相較于大半年前雷澤大戰中的場面,如今火器的威力又上了一個臺階,可見這些能工巧匠在完成陸沉下達的制造任務之余,并未松懈各項工藝的研究。
在火器局干凈整潔的食堂用過午飯,許佐和姜晦跟著陸沉來到另外一處所在。
依舊是大門上掛著一塊簡簡單單的匾額,上面寫著“大齊醫療局”五個大字。
許佐有些吃驚地望著出現在視線中的老人,主動問道:“薛神醫,是你?”
來人正是神醫薛懷義,身后跟著其長子薛忠。
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左相薛南亭唯一在世的叔叔。
薛懷義自然明白許佐為何驚訝,他看了一眼陸沉,搖頭道:“沒辦法,王爺親自相請,我這把老骨頭哪里敢不聽令。”
“世伯,您可不能當著許相亂告狀。”陸沉笑道:“明明是我家老頭子出面,您看在幾十年的交情份上出手相助。”
薛懷義這才笑了起來。
許佐頗為疑惑,他當然知道薛懷義堪稱妙手回春,但是醫術不像火器工藝存在一個標準,更多是看悟性和經驗,就好比薛忠行醫二十年,醫術依然和他的父親相差很大。
不過在薛忠的介紹中,這個醫療局的作用逐漸在許佐面前顯現出來。
修訂醫書,明確藥材的療效,建立一套較為明晰的標準,雖然無法解決那些疑難雜陳,但至少可以應對一些簡單的病癥,而這恰恰是當世最容易被普羅大眾忽視、導致最后病情加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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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藥材的產地資料,爭取日后由官府建立問診和藥鋪體系,平抑藥材價格,讓普通百姓能夠在必要的時候看病吃藥。
招募有志年輕人成為學徒,傳授他們醫術,以薛懷義為首的大醫不再敝帚自珍,不再將醫術當做為家族斂財的不傳之秘。
制定衛生準則,從日常生活入手,在現有的條件之下,盡可能讓世人遠離一些容易染病的習慣,這同樣是一個龐大的工程,需要官府作為主導推行下去。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許佐越聽越沉默。
雖然很多專業上的事情必須要靠薛懷義以及其他老郎中琢磨,但是他知道陸沉才是首倡者。
平心而論,這些事情很難想到嗎?
并不是。
難在統籌全局的能力,難在破除阻力的決心,難在顧惜百姓的仁德。
這一刻許佐心中十分慚愧。
他身為當朝右相,本應該注重這些民生大計,卻只想著天家皇權,反倒是面前這位被無數人猜忌的年輕郡王,一心想著外平四夷重現大齊盛世,一心想著如何讓黎民蒼生過得更好。
這讓他如何不羞愧?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讀了幾十年圣賢書,究竟有沒有認真體悟圣人之言。
薛懷義大抵知道這位右相的心思,輕嘆一聲道:“其實老朽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只是終究囿于現實難以成行。王爺有這樣的胸懷,老朽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甘愿,所以左相并不知道老朽在這里做事。不說這些了,其他事情還好,王爺另外一個提議才是真正的驚世之作,若是最后能夠成功,不知能拯救多少婦人和嬰兒!”
聽聞此言,許佐和姜晦盡皆神色一變。
接下來當他們聽完薛懷義的介紹和實地演示,再度看向陸沉的目光中已經多了幾分敬畏。
薛懷義仍舊感慨道:“老朽行醫數十年,怎么就想不到一個如此簡單的產鉗,或許就能將無數產婦從鬼門關救回來,可見這世上有人真是天授之才。”
陸沉汗顏道:“世伯,我之前不是說過么?這是我偶然間想到的法子,而且目前還沒有實際操作過,不一定有用。”
他確實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這是他在準備籌建醫療局的時候,猛然想到前世有這樣一個簡單卻救人無數的發明。
許佐定定地看了陸沉一眼,然后對薛懷義問道:“老神醫,這產鉗真有如此神效?”
“王爺麾下的工匠很厲害,打造出來的產鉗非常好,雖然我目前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這個法子肯定有用。后續即便出現問題,只要及時調整和改進,老朽保證那些難產的婦人能夠多出七分生機。”
薛懷義神情鄭重,斬釘截鐵。
許佐不再遲疑,他相信以薛懷義的醫術和操守,不會在這種關乎人命的大事上胡言亂語。
一念及此,他轉身面對陸沉,抬起雙手躬身一禮,正色道:“許佐代天下產婦以及他們的親人,謝王爺救命之恩!”
姜晦亦是深深一躬。
陸沉連忙將許佐扶起來,溫言道:“許相,言重了。”
許佐眼中似有感慨萬千。
陸沉左右看看,岔開話題道:“天色晚了,今日才逛了兩處,許相可愿明日繼續?”
許佐毫不遲疑地說道:“榮幸之至!”
兩人相視一笑。
天邊殘陽的余暉灑在人間,一片溫馨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