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1002【男兒不展凌云志】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九錫 | 上湯豆苗   作者:上湯豆苗  書名:九錫  更新時間:2025-01-26
 
當陸沉說出最后那番話的時候,殿內眾人已經不再懷疑他是在污蔑孔映冬。

整件事倒推回去,其實存在一個孔映冬很難解釋的漏洞——如果他真是出于忠君唯上的初衷,決定利用這場恩科團結江南士林,共同抗衡陸沉堪稱恐怖的權勢,他有什么必要自作主張?

就算他信不過薛南亭和許佐,他總該提前和寧太后打個商量,將這件事做得更加妥當一些,不至于弄出先前那種九成貢士都來自江南的局面。

哪怕陸沉本人沒有洞悉這里面的蹊蹺,單單寧太后都很難接受這個結果,因為這樣一來會直接把江北民心推到陸沉那一邊。

所以這場風波實質上是孔映冬借助朝廷和陸沉的矛盾,故意裝出一副忠耿甚至略顯愚魯的姿態,逼著寧太后和兩位宰相站在他這邊,所有人都緊密團結起來,達到讓陸沉投鼠忌器的效果,只有這樣才能在陸沉有所顧忌的前提下,造成既定事實。

哪怕孔映冬做出一些退讓,再多取中幾十名江北士子,他真正的目的也已達成,那就是在南北世族門閥被壓制得很凄慘的時候,將大量出身望族的新鮮血液召入朝廷。

朝廷終究需要實力來抗衡秦王府,既然當年李端可以借助邊軍壓制門閥勢力,難道如今寧太后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終究是平衡最重要。

或許寧太后一開始不愿意這么做,只要孔映冬能夠做到木已成舟,相信她后面會說服自己。

寧太后和兩位宰相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他們倒不是有多么信任孔映冬,之所以差點被這位禮部尚書帶進溝里,主要有兩個原因。

其一是事發突然,從得知今歲恩科甲乙兩榜的具體名單,到現在還不夠兩個時辰,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調查那三百六十名士子的履歷。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寧太后和薛南亭確實對陸沉太過忌憚,他們深知隨著新政的推行,陸沉在民間的威望會越來越高,而不是一個只靠著軍權蠻橫擅專的粗鄙武夫。

在秉政十年之約被陸沉拒絕后,寧太后就再也無法安心,即便沈玉來帶著兩萬禁軍精銳鎮守皇宮,外有秦正統領織經司,內有苑玉吉掌握宮中內衛,她仍然擔心陸沉隨時都有可能提兵入宮。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在意自身的安危,然而一旦真出現那個恐怖的場景,她唯一的兒子肯定活不下去。

古往今來無數前例證明,那個至尊之位總是染著濃濃的血腥氣。

或許以陸沉的品格不至于趕盡殺絕,但人總是會變的,君不見多少仁德之輩坐上那個位置之后變得殘忍暴戾?

暫且拋開天家掌權人的職責,哪怕僅僅作為一個母親,寧太后敢賭嗎?

她不敢,薛南亭也不敢。

這就是他們今天忽略孔映冬這個人的緣由,因為從始至終他們的心思都放在陸沉身上。

其實以寧太后和兩位宰相的城府和智慧,不需要太久便能回過神來,但至少當下他們很難去冷靜地思考孔映冬在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

寧太后看著跪在地上的孔映冬,又看向不再多言的陸沉,對他表露出來的失望之情并不意外,只能沉聲道:“孔尚書,哀家問你,你究竟有沒有在這場恩科之中徇私舞弊?”

孔映冬自然不敢承認,連連搖頭道:“回陛下,臣根本不知道秦王在說什么。關于今歲恩科,臣只是按照過往慣例進行命題,或許……或許是因為臣選用的題目更為江南士子熟知,所以他們的文章更加優秀。除此之外,臣并未做過逾矩之事,請陛下明察!”

寧太后神色冰冷,以她對陸沉的了解,如果沒有較為清晰的證據,他肯定不會在這種場合直接發難。

孔映冬壓根不敢去看旁邊的陸沉,求懇道:“陛下,臣是一心為國選材取士,秦王他顯然是見不得江北士子高中者寥寥無幾,因為這樣就無法讓他進一步籠絡江北人心,秦王他這是——”

“閉嘴!”

寧太后鳳眉豎起,顯然已經動了真怒,寒聲道:“再敢妖言惑眾污蔑秦王,哀家決不輕饒!”

如果說這件事是她主導,孔映冬只負責具體執行,那么她肯定會盡全力保住他的性命,但是此人鉤織陰謀在先,如今還想綁架她和朝廷一起站在陸沉的對立面,她豈是這種愚蠢之人?

孔映冬倒是打得好算盤,很明顯他知道自己經不起調查,只有將殿內這幾位拖下水,他才有可能僥幸躲過一劫。

但是寧太后不至于如此不智,即便一開始她沒有反應過來,現在定然不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因此轉而看向秦正說道:“秦卿家,哀家命你徹查孔映冬及本次恩科所有閱卷官員,務必要查得清清楚楚。”

秦正尚未開口,一名內監緊張不安地走進殿內,行禮道:“啟稟陛下,御史大夫張蒼、刑部尚書尹博、翰林學士王安、大理寺卿吳之盛、織經司提點鄧俊飛聯袂求見!”

“孔尚書,你先起來。”

寧太后即便心里無比厭惡此人,至少現在還無法給他定罪,那么他依然是禮部尚書,讓他起來不是為了維護他的體面,而是維護朝廷的體面。

至于外面突然一同求見的五位大臣,寧太后看向神情肅然的陸沉,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只能對內監頷首道:“宣。”

“是,陛下。”

內監轉身領命而去。

當張蒼等人來到勤政殿,寧太后立刻發現除了王安之外,其他四人的表情都很難看。

“啟稟陛下,臣有一事相問,今日秦王的衛隊在京中大肆活動,不僅強行捉拿數十名參加今歲恩科的士子,甚至還直接闖入十幾位官員的府邸之中,這是否陛下的旨意?”

張蒼行禮之后立刻發問,眼神冷如寒冰。

寧太后一怔,心跳隨即猛地加快。

“陛下并不知情,這是本王在入宮前下的命令。”

不等寧太后開口,陸沉便簡潔明了地講明原委。

張蒼沒有想到陸沉竟然如此直接,一時間反倒不知該如何應對,唯有染白的胡須輕輕顫抖,顯然是又氣又怒。

刑部尚書尹博頗為失望地看了一眼兩位宰相,隨即沉聲道:“秦王身為總理軍機大臣兼領革新司,對于軍務和新政皆有主理之權,但是下官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兩項并不包括緝拿搜檢之權,更何況今日秦王的屬下直接對朝廷命官動手,這未免……”

他強行掐掉后面的話,但是寧太后和其他大臣都能聽懂那些未盡之言。

陸沉微微挑眉道:“未免什么?”

尹博這才注意到孔映冬灰敗的臉色,心里猛地一跳,因為那天他也在孔映冬府上。

難道孔映冬真的在恩科中做了手腳,并且被陸沉抓住了把柄?

一念及此,尹博登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陸沉的問題。

陸沉卻不會就此罷休,他冷眼看著這位刑部尚書說道:“尹尚書是想說本王飛揚跋扈蔑視朝廷?還是要說本王視朝廷法度如無物?要不你還是簡單直接一些,干脆指控本王乃是禍國權奸,倒也省得那么多麻煩。”

尹博一窒,面色迅疾漲紅。

殿內陡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寧太后心中一顫,連忙開口說道:“秦王,哀家相信尹卿家并無惡意,他也只是擔心朝中生亂,因此一時情急失言。”

陸沉抬眼望去,御座上的太后面露驚慌,這應該不是故作姿態,而是真的很擔心他會當場發作。

他搖了搖頭,拱手道:“陛下,臣知道您這幾年為了國朝大事費盡心血,從當初陛下讓臣提督江北軍務,到如今朝廷還于舊都,您一直盡力維持著朝堂的和諧,這一切臣都看在眼里。今日,臣斗膽懇請陛下,允許臣對廟堂諸公說幾句真心話。”

見他對自己依然恭敬如初,寧太后心中稍安,便點頭道:“也好,今日二相和諸位卿家皆在,秦王不妨直言,總好過各自暗中揣測。”

“謝陛下。”

陸沉一禮,對剛剛進來的幾位大臣問道:“諸位可知我們大齊朝的禮部尚書做了何事?”

尹博強撐道:“還請秦王示下。”

“好。”

陸沉點了點頭,隨即便將孔映冬在恩科場的所作所為簡略復述一遍。

眾人聽得啞口無言。

這個時候他們終于明白,為何兩位宰相在聽到秦王府衛隊在城內大肆活動之后,卻依舊保持沉默。

更讓他們感到緊張的是,如果陸沉覺得這不是孔映冬自作主張,而是宮里和朝中重臣蓄謀已久的計劃,恐怕局勢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這半年來君臣相諧的溫和局面會頃刻間蕩然無存。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場不知會掉落多少人頭的內亂!

與這樣恐怖的后果相比,當下陸沉讓人去抓一些涉險舞弊的士子和官員委實不算什么。

“這就是我們的禮部尚書,這就是我們的國之重臣。”

陸沉緩緩開口,冷厲的目光落在孔映冬臉上,森然道:“你自己要尋死,別怪本王沒給過你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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