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荏苒,一晃便是年半時間過去。
自從永寧三年歲末大朝會上,寧太后將軍國大權交予陸沉,大齊便進入一個平穩發展的時期。
整個永寧四年,各項新政得到進一步的深化推進,各級官府的面貌煥然一新,百姓們的生活條件有所好轉。
雖然距離陸沉理想中的目標還比較遙遠,但是大江南北各地生機勃勃的景象擺在所有人面前,這種充滿希望的環境讓絕大多數人都愿意投入其中,為國朝的興盛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這個過程并非一帆風順,即便寧太后表明態度讓權給秦王府,而且她會在一個合適的時機退位讓賢,仍然擋不住有人兵行險著。
永寧四年四月下旬和九月上旬,陸沉遭遇兩次較大規模的刺殺和伏擊,這還是他將蘇云青和尹尚輔閑置、內部基本沒有隱患的前提下,朝野一些死硬派份子依舊不甘心,此外那種疑似下毒和行刺的情況更是時有發生。
陸沉對這些人肯定不會心軟,說一句斬草除根并不為過,但他沒有刻意擴大株連,畢竟寧太后和兩位宰相都希望大局能保持穩定,這樣大齊才能繼續快速地提升國力。
在這種大勢一片向好、偶有雜音出現的局勢里,時間終于來到永寧五年。
通過兩年多的經營,陸沉在尊重兩位宰相的基礎上,已經逐漸掌握住朝堂大權,他的影響力不再局限于軍方和總理新政衙門,各部衙都有他信得過的重臣。
與此同時,軍權的調整和軍隊的調動逐步開展。
陳瀾鈺卸任禁軍主帥,此職由安陸侯劉守光接任。
江南大營維持現狀,主帥則由段作章接替霍真,后者重回戰時領兵大將的序列。
河陽軍、安平軍、清徐軍奉命調防京城,接手京畿地區的防務。
原先鎮守京城的各軍,除飛羽軍和盤龍軍繼續留下坐鎮之外,定北、廣陵、飛云、來安四軍和定州境內的七星軍相繼北上。
等到永寧五年八月上旬,大齊北方邊境已經云集二十萬雄師。
大戰一觸即發。
京城,秦王府。
花廳之內,花團錦簇,活色生香。
陸沉坐在主位,左邊分別是林溪、厲冰雪和宋佩,右邊依次是王初瓏、洛九九和顧婉兒。
長子陸九思和長女陸辛夷已經六歲,如今可以入席而坐。
至于厲冰雪所生之次子陸琛、洛九九所生之三子陸珩、王初瓏所生之四子陸璟、宋佩所生之五子陸玨、顧婉兒所生之六子陸琦、林溪所生之七子陸琤,以及這兩年洛九九生下的第八子陸瑭和厲冰雪生下的幼子陸珝,則因為年紀太小,暫時還不便參加這場家宴。
一直以來,陸沉推崇的是和諧溫馨的家庭環境,因此即便他大權在握,這幾年無數年輕貌美的名門貴女想要嫁入秦王府,他都沒有松口,就是不想破壞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氛圍。
只是今日宴席之上,氣氛難免呈現出淡淡的哀愁。
陸沉左右看看,女眷們大多興致缺缺,便解釋道:“不是我不想帶你們去,只是我身為主帥總得注意影響,哪有拖家帶口上戰場的?再者你們都在家里我才放心,雖說如今大局可控,保不齊還是會有藏在暗處的蟲豸。”
短暫的沉寂過后,王初瓏柔聲道:“王爺言之有理,但是林姐姐和厲姐姐原本就管著七星軍和飛羽軍,你為何不同意她們一同北上?”
“飛羽軍要留在京城穩定后方,冰雪當然要留下來。而且小九還沒滿三個月,她作為娘親不宜遠行。”
陸沉微微一笑,隨即看向如今愈發有成熟韻致的林溪,道:“只要師姐坐鎮王府,即便我遠在北方邊境,也沒人敢來窺伺整個承平坊。”
林溪莞爾道:“這話我喜歡聽。”
余者皆笑。
她們當然知道,林溪的武功已臻化境,如今恐怕已不遜色于其父林頡。
有這樣一位當世頂尖的高手坐鎮秦王府,再加上她是擁有金冊寶印的秦王妃,在陸沉離京的前提下,她有資格代表陸沉決斷一切事務,充當起主心骨的作用,不僅可以震懾宵小,還能將秦王一系的勢力緊密團結起來。
陸沉又寬慰幾句洛九九和顧婉兒,最后看向再次有了身孕的宋佩說道:“這次我不會親身上陣,所以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提心吊膽,在家里好好養胎,有什么事就找你林姐姐和王姐姐,記住了沒?”
在他身邊的一眾紅顏當中,宋佩其實一直都很自卑,她覺得自己身世卑微姿容平凡,之所以能得到陸沉的垂青,多半還是因為當初陸通的撮合。莫說和林溪等人相比較,便是顧婉兒也擁有傾城之色,而她只是能夠處理一些府中的雜事而已。
此刻看著陸沉溫暖的目光,宋佩只覺心里仿佛化開一般,眼中不知不覺泛起淚光,連忙點頭道:“是,王爺。”
林溪等人看著平時在府中總是安分守常、不會逾越一步的宋佩,一時間都有些心疼,這反倒讓宋佩有些緊張。
王初瓏和顧婉兒對視一眼,兩人開始活躍氣氛,總算沒有讓陸沉的一片苦心白費。
一場有說有笑的家宴結束后,王府后宅逐漸恢復靜謐。
瑞萱堂,這里是陸沉和林溪的正房。
跟漸漸懂事的陸九思聊了片刻,又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陸琤,陸沉方才回到臥房,和林溪相擁入眠。
“后方都安排好了?”
林溪依偎在他懷中輕聲詢問。
陸沉攬著她的肩頭,雙眼望著頭頂,徐徐道:“江南有段作章和宋琬這些值得信任的軍政大員,又有渠忠和寧不歸率領的兩支人手,足以保證戰時局勢穩定,必要的時候我會讓李公緒再帶一批人南下。”
“朝中呢?”
“兩位宰相識大體,再加上太后已經明確表態,我不擔心他們會胡來。至于其他部衙,現在劉元掌控御史臺、丁會負責吏部、高煥繼續掌著戶部,陳循兼任順天府尹和工部左侍郎,王家叔父管著禮部,總理新政衙門那邊則有高汝勵、崔浩、王衡等一干能臣,大體上不會出現什么紕漏。”
“軍中是否有隱患?”
“這次我會將陳瀾鈺和張旭帶去戰場,禁軍交給劉守光肯定沒有問題,軍機處則暫時由李景達和童世元主持日常工作。我不在京城的時候,所有的線頭依舊會匯聚在王府名下,交由你和初瓏掌控。”
林溪輕輕應了一聲,隨即好奇地問道:“北邊現在是什么情況?”
陸沉陷入默然。
他當然不會放松對景國的警惕,這幾年無論國內局勢如何暗流涌動,他都會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盡一切可能搜集景國的情報。
自從三年前慶聿懷瑾聯合其他五大貴族發動宮廷政變,以六王議政的政體取代皇族阿里合氏的地位,景國內部的變革并非一帆風順。
最開始那些忠于阿里合氏的勢力肯定不甘心就此蟄伏,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發動大大小小數十次叛亂,雖然最終都被滅骨地和奚烈兩員大將率軍鎮壓,這對景國自身的打擊卻不容忽視。
然后便是六王議政的爭權奪利,輝羅氏和回特氏陰謀勾連,意圖對慶聿氏下手竊取權柄,但是慶聿懷瑾似乎早有預料,不急不躁從容應對。她故意制造出和其兄慶聿忠望不合爭權的假象,引誘那兩家主動出手,然后于去年秋天將所有亂臣賊子一網打盡,從而徹底確立慶聿氏在景廉族內部至高無上的地位。
大抵而言,即便這幾年磕磕碰碰動亂不止,慶聿懷瑾還是挺過了最艱難的階段,接下來便是她一力施展抱負的時期。
聽完陸沉的簡略陳述,林溪明白他為何要盡快發動北伐。
景國的基本盤還在,倘若給他們充足的時間去休養生息發展民生,再有火器研究的突破,將來肯定會越來越強,因此滅景之戰拖不得。
她往陸沉懷中擠了擠,低聲說道:“我記得景帝臨死前說過,慶聿懷瑾對你有意……”
陸沉啞然失笑道:“這吃的哪門子飛醋?”
“誰吃醋了?”
林溪輕嗔一聲,繼而認真地說道:“如果能用最小的代價完成奪取北地的偉業,豈不是可以少損失一些將士?朝廷和百姓的壓力也不會太大。至于慶聿懷瑾,大不了你將來在北地建一座行宮,不要讓她和我們相見便是,我們全當什么都不知道。”
“師姐未免太大度了。”
陸沉笑了笑,在她不開心之前解釋道:“莫說我和慶聿懷瑾從始至終沒有牽扯,就算真有幾分旖旎色彩,在這種國仇家恨、你死我亡的大背景下,個人情感如何能夠左右大局?說到底,她不會甘心國破家亡宗廟焚毀,我也不可能因為景帝臨死前的一番托付,就罔顧六十年來齊景之間積累的仇恨,因此最終還是要在刀兵上見真章。”
“也好。”
林溪將他抱得更緊一些,呢喃道:“早些凱旋,我們在家里等你。”
“嗯,安心。”
陸沉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大齊永寧五年,八月十三。
寧太后率朝中留守的文武百官出城相送,目送秦王陸沉率軍北上。
直指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