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司后院。
周家的小姑娘,已經燒了開水,恭敬送來,便即退下。
林焰服下一枚大增元丹,進入浴桶之中,感應著藥浴的效用。
他以金剛壯魄神功,開始修行。
“老爺,我剛才試了下這三源納氣五行萬煉寶錄,確實很厲害啊。”小白猿從掌心之中鉆出來,贊賞道:“居然能夠讓人煉化世間異氣,從而化為己用。”
“這是古法。”林焰神色如常,緩緩說道:“以世間異氣,煉化之后,作為真氣……但終究無法完全消除影響,隱患不小。”
“那倒也是,根據這一部功法來看,甚至可以活捉我,以我的傳承血脈,來作為真氣的源頭。”
小白猿嘖嘖說道:“但人身構造,終究不同,最后還是難免被我祖輩血脈傳承給影響,遲早是半人半妖。”
林焰微微閉目,回想著先前翻閱的功法。
這一門煉氣境的功法,至關重要的一點,在于本身“煉精化氣。”
煉精境的精血,化為自身的真氣。
這一步,堪稱難比登天!
如城尉王淵,便是多年未能成功“煉精化氣”,遲遲無法晉升煉氣境。
臨至老年,謀劃屠宰場一案,為的就是“聚氣寶珠”!
這一枚聚氣寶珠,內中藏有異氣,更可以汲取世間之氣,助他完成煉精化氣的層次。
但是此舉,落入下乘,乃是最“劣等”的煉氣境。
因為其體內真氣,并非全然由自身煉就,故而不夠純粹!
“通常來說,煉精化氣以后,須得閉關,具備九道真氣,存于眉心祖竅,定身存神!”
林焰低語道:“唯有達到這一步,才能算是,勉強穩住自身……往后,便可以吸納外界異氣,煉化于自身!”
他皺著眉頭,說道:“但人力有窮盡,哪怕是煉精境巔峰的人物,將自身所有的底蘊,盡數煉化,也未必湊足九道真氣!”
“老爺,煉氣境應有多少道真氣?”
“人身穴位,已知三百六十二,歸屬于十四經,包括十二正經及任督二脈。”林焰說道:“正常來說,每一道穴位,至多積存九道真氣,是為數之極盡!”
“所以煉氣境的極限,有三千多道真氣?”白猿問道。
“正常來說,確實如此。”林焰緩緩說道:“但據傳有更高深的法門,可以修煉經外奇穴,根據功法的不同,所能修煉到的竅穴,也是不同。”
“那最多能有多少?”白猿不由得問道。
“以我目前所知,煉氣境的最極限,應該是周身竅穴,達到七百二十個,每一個穴位,積存九道真氣。”
林焰神色沉凝,說道:“但是剛才的三源納氣五行萬煉寶錄,最后有一句……古往今來,沒有人可以修煉到這一切的極盡,也沒有任何功法可遍及所有的穴位修行!”
白猿似懂非懂,微微點頭,說道:“但老爺先前說了,人身之極限,九道真氣,尚且未能完善,所以……除了眉心祖竅以外,其余的竅穴真氣,得汲取外界之氣,來作為煉化?”
“應該是這樣,但我未入煉氣境,也只是猜測。”
林焰沉吟著說道:“在這世間,妖邪無盡,汲取外界之氣,難免異氣影響!想必……這就是煉氣境的人物,無法擺脫隱患的真正原因!”
“異氣影響,逐漸入侵,會失了本身的神智,從而走火入魔?”
小白猿想了想,說道:“比如殺人,以殺氣煉化為真氣,一旦失控,便只想著殺戮,再無其他的念頭?”
“差不多是這樣。”
林焰點了點頭,吐出口氣。
小白猿不由得顫聲道:“那老爺豈不是完蛋?你一天到晚,凈想著拔刀殺人,以后十有八九,是要失控的……”
“老子一旦失控,先干掉你!”
林焰哼了一聲,緩緩起身。
他此刻的修為,已經逼近了煉精境的盡頭,再攢個二三百的煞氣,就能嘗試晉升煉氣境了。
對于這個目前未能完全清晰,而又充滿隱患的上層境界,林焰心中是有些憂慮的。
盡管他自認為,在三源納氣五行萬煉寶錄之上,已經悟得了許多。
但他其實并不能確認,如今自己對煉氣境的認知,是否完全正確!
所以,他心中還是抱有三分迷茫,更有三分憂慮。
于是他心頭更是郁悶。
郁悶之下,更添憤怒。
憤怒導致心中的殺機,愈發沸騰翻滾。
他握住了照夜寶刀。
伸手撫摸著刀身,輕聲道:“照夜,今日你得獲新生,該當慶賀!”
此刀昨夜重造!
今日,第一次,開葷見血!
“走!”
林焰收刀入鞘,冷聲道:“我帶你去殺人!”
而在臨江司的大堂當中。
楊主簿看著桌上的白紙,又看了看手里沾了墨水的毛筆。
他躊躇良久,連筆尖處的墨水,忽然滴落,在紙上擴散開來,都仿若未覺。
在他心中,不由得想起,在古老的傳說當中,幽冥之中的至寶。
生死簿!
判官筆!
一筆落下,寫于其上。
一個人名,就是一條人命。
“以五爺的性子,大概我寫下誰的名字,誰今夜就得死了?”
“此刻我楊某人面前的不就是生死簿,手中所執的不正是判官筆?”
楊主簿只覺口干舌燥,卻遲遲未有落筆。
隱約之間,額頭滿是汗珠。
忽有風吹來,才覺渾身發涼,后背一顫。
他才驚覺,已是汗濕中衣。
“終究是低估了五爺的性子。”
楊主簿自嘲一笑,心道:“和光同塵?同流合污?五爺注定不是此道中人……”
他不再猶豫,當即落筆。
片刻之后,已有名單列成。
等他放下筆來,便發現邊上站著一人,不由得嚇了一跳。
連忙起身,才見是無常總旗使,連忙施禮。
“人數是不是少了些?”
林焰拿起名單,平靜道。
“只記了為首之人,而底下分攤的人,實在太多。”
楊主簿低聲道:“在涉及到的勢力當中,也許就連他們的門房小廝,都能分潤一筆。”
“看來分量不少,否則也不至于讓門房小廝,都能被你記在心中。”
“這是擴建城池的材料,數量之巨,確實極為龐大。”
楊主簿低聲道:“通常來說,撥到臨江坊的款項,能有三成,已算不錯。”
“三成?不是七成?”
“七成是人家的。”
“這一次,擴建城池,涉及人族存亡,他們收斂了一些,更何況,材料的數量,其實過于龐大,他們即便再是貪婪,也吃不下更多了。”
楊主簿說道:“所以,三成,是他們如今的極限!如果再多,就兜不住了!”
“三成就能兜得住嗎?”林焰忽然笑道。
“因為兩成是在城守府。”
楊主簿低聲道:“城守府當中,負責收聚材料的人,吃下了一成。”
“然后,核對材料,以及運送材料的相關之人,吃下了一成。”
“到了外南衙門,也扣下了大約一成。”
他停頓了下,說道:“這已經算是他們極為克制了。”
“臨江司呢?”林焰忽然開口。
“……”楊主簿沉默了一下,說道:“如果是梁虎在,大約吃下半成!這是因為,韓總旗使不收……”
“你的意思是,外西南司那邊,周魁會收?”林焰眉宇一揚。
“周魁大約吃下兩成,半成給外城西南區域,最外坊的掌旗使。”楊主簿低聲道:“他自己獨占一成,余下散給外西南司,以及其他各坊掌旗使。”
“過往都是如此?”林焰緩緩道。
“其實各種不同的情形,會相對復雜一些。”楊主簿輕聲說道:“這種事其實也不常見,但偶爾會有……至于擴城之事,其中涉及過于巨大,材料數量之巨,非同尋常。”
“所以,只要隨便吃下小半成,就能讓一位煉精境的大人物,往后十年甚至二十年,在修行方面,全然不用拮據?”林焰這般問道。
“倒也不是。”楊主簿想了想,說道:“大概是三十年無憂。”
“難怪,梁虎連內壯巔峰都沒達到,卻非要占下這臨江坊。”林焰笑著說道:“這其中的材料,換算成銀兩、藥浴、丹藥、奇物等等修行所用,足以讓他晉升煉精境。”
“其實……”楊主簿低聲說道:“如果他天資絕佳,一次能成,余下材料,也許還能造就兩位煉精境!如果梁虎一次嘗試失敗,便還有兩次機會!”
“這就是臨江坊,近來備受各方關注的原因?”林焰心中已然明朗。
“其實整個高柳城,外城區域,最外一坊,近來都是如此,深受各方的關注,試圖將手底下的人,安插其中。”楊主簿這般說來。
“臨江坊的坊正呢?”林焰這般問道。
“他大約,是分潤外南衙門的那一成份額,對他來說,也是滔天的富貴了。”楊主簿說道。
“監天司號稱監察全城,他們如此肆無忌憚,便是因為,外城各監天司分部,難免參與其中?”
林焰忽然想到了,昨夜指揮使大人的那句話。
如今監天司麾下的那些人,并不是全然無欲無求的圣人!
他們無法完全抵擋來自于各方的威逼利誘!
如此龐大的利益,往后數十年,對于銀兩、藥浴、丹丸等各方面的修行資源,都無須憂慮。
終此一生,拼命修行,都未必能夠觸及到的武道境界,變成了一條坦途大道!
試問人間,幾人能夠抵擋得住?
“外城監天司,也不是每一個,都會同流合污。”
楊主簿低聲道:“韓總旗使,就從來不會涉及其中……但是,這樣的忠義之士,終究是少數,他們抗衡不了大勢。”
停頓了下,楊主簿又道:“例如韓總旗使,若是徹查此事,也許……擴城之事,便會遙遙無期。”
“你是在勸我,大局為重,息事寧人?”
林焰笑了聲,說道:“他們想必都不是愚蠢之徒,心中都知曉,擴城之事,涉及高柳城危亡……”
“他們舍不得到手的肉!”
“他們認為自己割下這一塊肉,對于整個高柳城而言,不值一提!”
“他們的舉動,不至于讓高柳城這個龐然大物,就此死去!”
“可是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其實他們心中,真的不明白嗎?”
吐出口氣,林焰緩緩道:“大局為重,高柳城之危亡,人族新城之擴建,才是最大的局!”
他將名單收好,放入懷中,道:“楊主簿,你什么都好,其實本性不差,就是顧慮太多,選擇和光同塵,向他們讓步,希望可以順利達成事情……”
“但近幾日來,你在我麾下做事,理當知曉本使的風格。”
“以后,你得改一改!”
高柳外城,正南區域,第一坊,安樂樓!
這是整個外城正南區域,最為繁華的酒樓。
此刻最頂層之上,匯聚了外南衙門的部分高層,以及來自于臨江坊的坊正老爺。
“材料清單,送過去了,臨江司是何反應?”
“目前來看,沒有什么反應。”
“意料之中,他年紀輕輕,便已有這等本領!且不說陸公賜他萬載空青,單說他此前是內壯巔峰的修為……”
“若是全憑自身修行,縱然再是天資縱橫,也不可能有此等進境……”
“小神宗徐鼎業,也是拜入大將軍李神宗麾下,才得獲充足的修行資源,從而得以在修行方面,一日千里。”
“這位新任總旗使,如今還要面臨小神宗的挑戰,眼下急需寶物,來提升自身的本領。”
“此等局面之下,他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先前我都說了,李兄實在過于謹慎了,還說什么,那個無常不收,我等心中便無法安穩。”
“如今看來,他是打算收了,那跟咱們,往后就算一路人。”
“來!咱們不醉不歸,共同發財!往后,大家修為,勢必突飛猛進,為人族安穩,作出更為巨大的貢獻!”
“老夫已然年邁,修為是難以突飛猛進了,只是子孫后代,想必往后,可以得享富貴。”又有一個老者,含笑說道:“今后,還得仰仗諸位!”
“這是自然,我等聚會于此,都是一路人!”
中年華服男子,哈哈一笑,說道:“今夜本該宴請那無常的,他已入煉精境,升任總旗使,無論修為還是身份,都已有了資格,與我等同席飲酒了!”
“今夜就算了,等明天夜里,再擺宴席,邀他前來赴宴,共同結盟!”
“來,飲酒!”
這華服男子,舉起杯來,哈哈一笑。
旋即就聽得樓外傳來平淡的聲音。
“不必明夜了,今夜本使已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場中氣氛,驟然沉寂。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樓外的欄桿處。
只見一人,已躍上安樂樓最頂層。
他推開窗,翻身躍入,然后轉過身,慢慢把窗戶合上。
又徑直越過眾人,去將房門關上,落了門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