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蘭做完這些，便與二月使徒們道別，“降格”離開了神鄉，重返塵世。
讓他詫異的是，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藝術陣營并未試圖奪回“黑白之門”，仿佛偃旗息鼓。
但吉蘭知道，這是暴雨前的寧靜。
他畢竟襲殺了看守飛升之門的兩位使徒，“黑天鵝”西格爾與“白帽子”潘特西，這無異于打了藝術三司辰的臉。
尤其是六月司辰“雅夫人”。
對方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眼下的風平浪靜，反而說明醞釀著更可怕的風暴。
塵世的不奧之戰仍在僵持消耗，大大小小的戰役各有勝負，短時間內還看不出局勢走向。
吉蘭趁著這段相較“平靜”的時間，再一次帶著托莉娜的彼我，去往了南部血海的火山孤島“隱居”。
他準備接下來集中精力，以最快的速度，去清除海底的“魘碑”群，爭取早日驅散“遺蛔之夢”，達成“置閏儀式”的前置條件。
時間悄然流轉。
一年而過。
在這一年間，吉蘭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托莉娜待在血海孤島上，通過煉金熱線遠程主持著神秘調查委員會的大局。
偶爾因委員會無法決斷之事過去一趟，或是被凱撒元首召見，商議機密要事。
除此之外，吉蘭幾乎都將時間花在了潛入血海清除“魘碑”這件事上。
他與托莉娜度過了一段相對寧靜的美好時光，仿若中古世紀時的田園生活。
冬去春來之際，少女還在孤島上親手搭建了木屋與籬笆，甚至種起了花田。
孤島本就是“愛神”于物質界顯化的遺骸，那火山噴涌所留下的營養灰燼滋潤著這片土地，短短數月，兩人的居所便被各色的鮮花所包圍，彌漫著濃郁且甜膩的芬芳。
而托莉娜也因此每日心情愉悅。
吉蘭看得出，祂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只是不知從哪天開始，托莉娜總是問詢起吉蘭，為何祂的肚子沒有反應……兩人的感情一直升溫，隔三差五就會在夢境黑城堡中共度一宿。
雖然托莉娜貴為司辰，但也是能夠孕育后代的，畢竟祂自己就是司辰之女。
吉蘭也不知原由，只好安慰表示，自然界越是強大的生物，后代越是難以孕育，或許兩人位格太高，所以托莉娜懷孕的概率極低。
這使得托莉娜頗為失望。
于是，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祂都變得極為主動熱情，增加了去黑城堡的次數。
概率不夠，次數來湊。
1930年1月1日這天。
新年降臨。
雖然戰爭依舊持續，但不奧兩國的人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進行慶祝。
人們總是如此，不論生活如何苦難，總有方式尋得慰藉，讓心靈趨于平靜，繼續走下去。
遠在帝國南部血海孤島上的吉蘭，正與托莉娜并肩站在一片峭壁頂端，俯瞰著下方的猩紅汪洋。
“空氣中彌漫的黃綠色氣體，已經非常稀薄了呢。”
少女環顧四周，輕聲開口說道。
吉蘭展開靈視一掃，確實如此。
原本最初那濃郁到能遮蔽感知的“瘴氣”，如今已是只剩薄紗般的程度。
就在今早，他終于將海底“黑墻”上最后一小片區域的“魘碑”腐敗干凈。由此宣告世界的“瘴氣源”被成功祛除。
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數年里，塵世的“瘴氣”將逐漸變淡，直至徹底消弭。
“今后，凡人無需再被‘瘴氣’所困擾，你做了一件好事呢，先生。”
托莉娜輕聲道。
吉蘭卻搖搖頭。
“這或許并不見得是什么好事，托莉娜。‘愛神’的‘遺蛔之夢’被驅散，便也意味著隔絕物質界與星體界的屏障被破壞，上位者無需再借助彼我，也能以本體降臨。”
他臉色凝重。
“說不定，這對凡人而言，是比‘瘴氣’更加可怕的一場災難。”
“嗯？”托莉娜一怔。“難怪我在半年前開始，就感覺彼我的行動更為輕松……原來如此。”
“那你為什么還要……？”
祂不解地問道。
吉蘭扭頭看向少女，沉聲道：
“抱歉，并非刻意向你隱瞞，而是這件事難以解釋……你知道的，我與‘導演’克拉克先生都來自另一個世界，身份極為特殊，而這種特殊性，也決定了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我唯有成為閏月司辰，才有能力徹底解決這個問題……而驅散‘遺蛔之夢’，便是關鍵前提。”
“閏月司辰？”
托莉娜俏眉一挑。
“我確實聽說過‘閏月’，但即便是我，乃至其余的司辰，也都不知道這段時間，亦或是這段秘史究竟藏于何處……更別提成為這段時間的司辰了。”
“我有幸去往了另一重秘史，那邊的我告訴了一些方法。”
“啊？”托莉娜很是驚訝。“你竟能穿過晶壁，去其它的秘史？而且，還遇到了另一個你？”
吉蘭點點頭，如實道：
“其實，這正是‘導演’克拉克先生的特殊性，我繼承了祂的這部分力量，便也能夠實現秘史旅行。”
托莉娜無條件信任眼前的愛人。
祂只是頗為好奇，又問：
“聽你這么說，那一重秘史的你應該也很強大，否則怎么會了解這么多秘密，甚至連如何召喚‘閏月’都知道。”
“是的，那個我早早成為了二月司辰，祂名為‘寐主’。并且，那一重秘史原本有十八位司辰，卻被祂殺死了十二位。”
吉蘭點點頭說道。
托莉娜小嘴微張，表情愕然。
“確實好強大……”說著，祂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問道：“那一重秘史的我們，也在一起了嗎？”
吉蘭沒料到托莉娜竟會這么問，不由一怔。
“那一重秘史里沒有你。”
吉蘭小聲道。
“連七月的‘正午曙光’奧美爾，乃至其余司辰也都沒有……那個我，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原來如此。”
托莉娜似是有些失望。
但祂很快又微微蹙眉，面露不解之色，小聲問道：
“可是，奧美爾誕生自‘愛神’的遺腹，如果‘愛神’沒有隕落，那個你又是如何知曉，需要驅散‘遺蛔之夢’才能喚出‘閏月’？而且，沒有奧美爾，那一重秘史哪來的‘火劍之路’呢？”
聞言，吉蘭愣住了。
是啊……
如果秘史A里的“愛神”沒有隕落，自然不會出現奧美爾和托莉娜，可問題就隨之出現了。
此前吉蘭并未細想，如今經過托莉娜無意的問詢，卻讓他一時間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
秘史A的另一個自己“寐主”吉蘭，也頓時充滿了謎團。
很快，吉蘭想到了“導演”克拉克先生曾在《謝幕#上》中，與“愛神”愛麗絲于花海的對話。
其中，克拉克先生提到過，“寐主”吉蘭掌握的泡影律具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難道祂能預知到其它秘史的事？
這樣倒是能夠解釋得通，可依舊有些牽強。吉蘭覺得，這其中隱藏著自己所不知曉的重要信息。
“等有機會了，我再旅行去那重秘史，問問另一個自己。”
吉蘭說道。
托莉娜嗯了一聲。
這時，兩人突然察覺到了什么，一同扭頭看向了遠方的火山口。
“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即將迸發。”
少女小聲道。
吉蘭點點頭，他也感知到了。
‘咦？這股隱藏在火山下的力量，竟同時引起了“斑斕”和“毗嵐”的強烈異動，難道是……’
他心想著，不禁涌現出期待。
很快，只見一道唯有高靈知才能窺見的金色光柱從火山口沖天而起，又于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徑直落到了吉蘭的面前。
托莉娜也被這一幕所驚訝。
祂好看的黑色雙眸里，倒映著金光，那赫然是一枚符號烙印——兩個交疊的圓，被一條橫線所貫穿。
這正是象征“愛神”的印記！
‘原本還以為塵世不存在“愛神”的印記，卻沒想到，在我徹底腐敗完“魘碑”后，它自行從火山中出現了。’
吉蘭暗道一聲。
眼前這一幕，仿佛就像是“愛神”對吉蘭的獎賞。祂早早于自己體內留下了這樣一枚印記，等“瘴氣源”消失之際，便會自行迸發而出。
吉蘭默默抬手，將金色印記抓握。
“愛痕。”
“藏于‘黯淚小姐’遺骸中的力量烙印，源于祂對這個世界至死不渝的愛意。蘊含著第三司歲的力量殘影和氣息。”
“同時，這也是‘愛神’存在過的證明，將其吸收，將具有一絲世界本源的位格。”
吉蘭看著彩色的詞條描述，不由一驚。
這枚金色烙印，與“孽疤”、“血月”和“蛻芽”三種舊神印記十分類似，等級極高，卻又有所不同。
因為它并非來自某個密教的儀式，而是“愛神”在臨死前留下。
從某種角度來看，“愛痕”的珍貴程度還要在其余三者之上。
‘吸收后，能具有一絲世界本源位格？’
吉蘭很是驚訝。
他沒有猶豫，直接催動“斑斕”。
嗡——
掌心冒出了七彩的光，將金色烙印緊緊包裹。“愛痕”無動于衷，既不反抗，也不迎合，默默被腐敗。
也就在這時，吉蘭感覺自己的身體悄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眼前一黑。
意識突然模糊。
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了閃閃星光，一紫一金兩個巨大的星團相遇了。
祂們碰撞、撕扯、交織。
在金色光團崩潰之際，那無數裂痕中，誕生了恐怖的血色火焰。
吉蘭明顯感覺到，那火焰充滿了痛楚和仇恨，仿佛要將一切都焚燒殆盡。
他不由一驚。
‘那是“疤父”！’
吉蘭莫名聯想到了第一司歲。
‘“疤父”誕生于“亙陽”崩潰瞬間所產生的裂紋，那是原初創世神的傷痕，亦是祂滿懷痛苦和恨意的根源……’
他有所明悟，想通了什么。
‘或許最初的第一司歲“疤父”并不像如今這般瘋狂，但天外的污染最終引起了這種根源性的負能量。’
只見金色光團四分五裂的同時，那紫色光團也擴散開，仿佛張開懷抱，將碎片包裹，不分彼此。
吉蘭感受到了一股強烈至極的愛意。
同時，還有一絲難以言語的釋懷。
這復雜的情緒，竟出自那宇宙奇觀，出自于“飛蛾”與“亙陽”結合時的能量風暴，亦是兩者情緒的交織。
‘這是……第三司歲“黯淚小姐”的誕生過程，祂源于“飛蛾”極致的愛意和感傷。’
吉蘭接收到了海量的信息。
此后。
金色光團逐漸熄滅，紫色光團化作灰燼，兩者處于混沌，由無數星體塵埃抱團形成巨大漩渦，似是孕育一個新世界。
‘第二司歲“繁母”萌芽于兩者尸骸的灰燼中，承擔著孕育萬物新生的使命。而第四司歲“珍珠先生”，則是“亙陽”散發的最后光芒所化，祂是新月，亦是殘陽，更是光熱終幕的倒影。’
吉蘭心中感慨萬千。
這一刻，他終于知曉了四位舊神誕生的全過程。而這些，皆源自那枚金色烙印“愛痕”所蘊含的信息。
很快，那星團漩渦逐漸凝聚縮小，最終成為了一個細小的，散發著金邊的空洞。
吉蘭知道，那就是原初的真實神鄉，馬哈伯！
里面蘊含著至高律法，以及諸多用于維系新世界運轉的次級律法。
四道分別為猩紅、湛藍、金黃與灰黑的光芒出現，輻射出了宛如彩虹的光柱。
一掃之間，竟蕩漾映射出了層層疊疊的幻影輪廓，每一層，都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吉蘭知道，那就是萬千秘史！
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所看到的這一幕漸漸消失，感知又重回一片黑暗。
耳畔陷入了死寂。
咕嚕。
吉蘭突然聽見了水泡的聲響。
他猛然抬頭。
只見上方，倒懸著一座大陸，山峰呈漏斗狀，頂部筆直對準了他。
‘這是后來在夢境中演變出的神之鄉·馬哈伯嗎？’
吉蘭心想。
他注意到，在這座倒懸大陸的更上方，如鏡面對稱存在著另一座大陸。
準確來說，它在夢境海之上，看上去更像是主體……但吉蘭清楚，那是神之鄉·托亞蘭，是馬哈伯的倒影。
‘原來如此。’
吉蘭暗道。
這時，他感覺腳下有什么東西。
低頭看去，不禁一怔。
在神之鄉·馬哈伯更下方，在吉蘭以前從未見過的夢境海底——
竟有一張巨大無比的人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