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臉的面積大到難以想象。
仿佛整個夢境海的海床,都是由這張臉構成。
但吉蘭根本看不清人臉的具體樣貌,只能依稀辨別五官的輪廓,由此推斷這是一張“人臉”。
其眼皮闔上,靜靜如沉眠。
看到這一幕的吉蘭心頭大駭。
他不明白,為何夢境海的最底下,竟會隱藏著這樣一張“人臉”。
這究竟是誰?!
又為何會出現在此?!
吉蘭無比困惑。
但他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直覺,這張“人臉”對于他而言,頗為熟悉……而這種熟悉感來得莫名,連吉蘭自己也無法解釋。
‘這絕非我認知中的任何一位司辰,也不像是司歲……’
吉蘭心中暗道。
正當他滿懷疑慮之際,四周的幻景開始緩緩褪去。
吉蘭的意識也開始回歸,從這種源于“愛痕”烙印所帶來的龐大信息中脫離。
嘩——
他猛然睜開了眼。
一張貌美恬靜的少女面龐映入眼簾,托莉娜的黑眸中帶著關切,正緊緊盯著他看。
“你怎么了?”
托莉娜好聽的聲音響起。
“我剛才看你突然走神,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
“是剛才那枚‘愛神’的烙印。”
吉蘭默默消化了一下腦海中的信息,同時稍微平復自己涌動的心情,向少女輕聲解釋道。
“它讓我看到了一些東西……嗯,關于這個世界誕生之初的秘辛,還有司歲的由來等等。”
說著,他又向托莉娜問道:
“我還看到,在夢境海的最底下,存在著一張巨大的人臉,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夢境海底的人臉……”
托莉娜一怔。
祂同樣露出驚訝之色,搖搖頭。
“抱歉,我從未聽過這種事。”
聞言,吉蘭略感失望。
他原本以為,托莉娜作為司辰,應該知道些什么,卻沒想到連祂也不知情。
這說明,夢境海底的那張人臉,比吉蘭想象中的還要神秘莫測。
“夢境海作為人類集體意識的投影,每一滴黑色的海水,都濃縮著塵世凡人的負面情緒……”
這時,托莉娜露出思索之色。
祂抬起黑眸,小聲開口:
“我想,如果你口中那張巨大人臉是一位強大存在的話,那祂必然與人類負面情緒有關聯。”
“而且祂的來歷未知,恐怕其中暗藏著什么秘密。”
“嗯。”吉蘭若有所思。
他將這件事記在了心里,打算等以后實力更強了再去探究。
吉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默默喚出了面板,進行查看。
只見原本“舊神信徒”的詞條,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如今成了:
“圣人(宇宙四元素融合體,世界本源位格擁有者)。”
吉蘭在心中暗暗驚疑。
圣人?!
根據過往的認知,他只聯想了一位存在,那就是誕生自“愛神”遺腹的最初司辰,完美飛升者——
七月“正午曙光”奧美爾!
只有這位存在,天生融合了宇宙四元素,達到了一種完美狀態。
“托莉娜,你有感覺到我身上發生的新變化嗎?”
吉蘭試著問道。
他此前收集到“孽疤”、“血月”和“蛻芽”時,也曾向托莉娜問過同樣的問題。
當時對方的回答是,感覺吉蘭的靈性變得超然,具有神性,但還并不完全。
“嗯,當然有。”托莉娜表情認真,點了點頭。“你身上那種超然的感覺似乎更明顯了,仿佛不再是人……”
祂想了想,似乎覺得這樣的回答不太禮貌。于是露出歉意的笑,又重新組織語言,道:
“我是說,你的靈性輝光已經徹底化作了蒙蒙白色,原本還殘留的其它色彩完全消失不見。這意味著,你體內的宇宙四元素完美融合,成了一種連我都不了解的新元素……”
“如今的你,比起我這位司辰,更像一位真正的神明。”
少女認真感受吉蘭的變化,并盡量用語言描述這種感覺。
“就像是……這個世界因你的存在而雀躍。雖然這么說很奇怪,但我的直覺便是如此。”
“這么神奇?”
吉蘭聽著托莉娜的話,也很驚訝。
“看來,多半是因為我集齊了四位舊神的烙印,同時具備了祂們的氣息所導致。”
“或許吧。”
托莉娜也不確定。
祂所掌握的“黑暗律”予以反饋,仿佛看出了什么。
“我總覺得,你……就像是第二個奧美爾,同樣圣潔,同樣背負著使命,同樣應愿而生……真奇怪。”
聞言,吉蘭笑了笑。
說他背負著使命、應愿而生也算說得通,畢竟萬千秘史里,目前只有他最有可能拿到至高律法,擺脫外神的操控。
但要說他“圣潔”,連吉蘭自己都不信。
吉蘭抬起胳膊。
少女默契上前,伸手將其挽住。
兩人并肩站在孤島峭壁的邊緣上,眺望猩紅汪洋和遠方。
“如今塵世的‘瘴氣源’已經被我祛除,‘遺蛔之夢’消散,物質界與星體界之間的隔離層將慢慢消失……”
吉蘭沉聲道。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塵世正發生的斗爭,會有上位者的介入來加速。”
“嗯。”托莉娜也清楚這件事所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屆時,可能不止是飛升者和嬗變者,連使徒乃至我等司辰都會親自下場。”
少女嘆息一聲。
“父親與‘盲將軍’之間的爭斗,也該結束了……希望今后的世界會如祂所愿,和平寧靜。”
就在吉蘭徹底腐敗完血海“魘碑”后不久,帝國首都繆斯西提的四方宮內。
一襲樸素麻袍的紅卷發青年忽有所察,臉色凝重地放下手頭書卷,從藤椅上坐起身。
他遙望南方,喃喃道:
“第三司歲的遺骸真被吉蘭完全凈化了?空氣里的瘴氣在逐漸遠去,塵世的屏障隨之也在減弱!”
凱撒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塵世閾值的消失,對上位者不再限制,今后的斗爭程度必將急劇上升。
他面露沉思,雙眼深邃。
旋即,扭頭又看向東方,道:
“列奧尼達,這一場仗,想必你是最不愿意拖下去的吧……”
與此同時。
遠在數萬公里外的奧威納聯邦。
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內,一名身穿軍裝的閉目男人忽地停止了與身邊人的閑談。
他默默放下了高腳杯,負手轉身,面向南方,表情有了些許變化。
變得略微期待,嘴角微揚。
“凱撒,沒想到,你比我還急不可耐,更沒想到,那個小家伙竟真有本事將瘴氣祛除……”
聯邦議長列奧尼達淡漠呢喃:
“很好,那就速戰速決吧。”
不奧之戰的進展,如吉蘭所預料的一般。
在距離他腐敗完血海“魘碑”的兩個月后,雙方默契展開了另一場隱秘戰爭。
即上位者的介入。
兩個月的時間,物質界與星體界的屏障已經削弱到了一定的程度,足以支撐7階飛升者本體降臨。
奧威納聯邦率先派遣了十名飛升者降臨,仿佛只是一個試探。
幾乎是這些飛升者降世的同時,不萊梅帝國早有應對部署,同樣也派出了十名飛升者。
在絕大多數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雙方于帝國北部的廢都波西維亞,展開了一場可怕的殊死較量……
但這件事并非密不透風。
個別“神通廣大”的神秘勢力,利用各自的手段,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此事。
結果就如靜謐的湖里爆開一枚大炸彈,驚起了軒然大波!
飛升者出現在了塵世!
那些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里,卻被記載進各類神秘學典籍的傳奇人物,竟再一次降臨世間。
并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這種事說出去誰會信?
可這就是事實!
結合當今所僵持不下的不奧之戰,以及那些飛升者的身份,答案不言而喻。
神秘領域中,不少人心頭震駭。
同時開始惴惴不安。
塵世不知發生了何等變故,規則與律法被打破,能容納飛升者降臨……而不奧之戰更是上升到了更高的維度。
能令那群已實現長生的飛升者進行殊死搏殺,可見一斑。
波西維亞那一場隱秘斗爭,持續了半個月之久。地動山搖的浩大聲勢,距離十幾公里外都能聽見,并能窺見刺眼的耀光晝夜閃爍。
只是那一戰的結果,無人知曉。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發酵,神秘領域越來越多人知曉了此事,就連帝國委員會里,也漸漸出現了關于此事的討論。
1930年3月下旬的一天。
吉蘭陪阿萊薇婭和韋納等人,一同于委員會大廳里用餐,順便聽取瑪維近期整理的事件總結匯報。
“……委員長大人,波西維亞的那場大戰,您知道嗎?”
正當吉蘭用餐時,隔壁桌的一名負責人好奇問道。
這時,瑪維也停止了匯報,奧蘿拉等人豎起了耳朵,似乎想知道一些“內幕”。
畢竟這等隱秘之事,恐怕只有委員長這種大人物才知情。
“不知道。”
吉蘭手里的刀叉不停,嘴里淡淡道。
他搖了搖頭。
“我并沒有關注這件事。”
“啊?”那名負責人顯得很驚訝,但也不敢質疑,只是悻悻道:“謝謝委員長告知。”
同桌的阿萊薇婭等人相視一眼。
吉蘭注意到他們臉上的懷疑,沒好氣地說道:
“快吃,餐后還有小會,你們也不想加班吧。”
“你不會真沒關注吧?”
阿萊薇婭湊過頭來,小聲道。
“聽說那些飛升者的出現,是不奧之戰的斗爭升級……只是不知道哪方勝了。”
“沒關注。”吉蘭吃完,用餐巾優雅擦拭嘴角。“也不太關心。”
他并沒有說謊。
吉蘭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委員會的公務和黑城堡的“公務”,雖然知曉波西維亞發生的大戰,卻并沒有去刻意打探。
因為他本就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導致塵世屏障消失的“罪魁禍首”,飛升者下場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同時,他也清楚,那場大戰不過是不奧雙方的試探,結果如何沒有什么意義。
重要的是……
‘或許再過不久,等塵世的限制進一步削弱,雙方便要動真格的了……屆時,恐怕使徒乃至司辰都要降世。’
吉蘭眼底閃過凝重,暗道一聲。
‘而到了那一步,帝國怕是要吃虧了。’
不萊梅這邊的使徒數量遠遠低于對方,即便吉蘭此前憑一己之力,就擊殺了聯邦陣營五名使徒。
可先天的劣勢,仍舊難以扭轉。
更別提己方的九月司辰“雪女士”還身負創傷未愈,一月、八月司辰不善爭斗。
想到這,吉蘭不由心底嘆息。
‘如今“置閏儀式”的前置條件已經完成,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擾亂這一重秘史的固有秩序,讓其趨于原初狀態……’
他心想。
‘按照“寐主”所說,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弒神,即減少司辰的數量……目前我還沒有足夠的實力正面抗衡司辰,所以,最好利用自身優勢,側面幫己方司辰取勝。’
這時,奧蘿拉開口道:
“吉蘭先生,那你覺得,那場飛升者大戰,那一邊取勝了?”
“平手吧。”
吉蘭隨口道。
“平手?”韋納很驚訝。“為什么?”
“不知道,直覺。”
吉蘭莞爾搖頭。
“畢竟不論哪一方取勝,對不奧之戰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
聞言,同桌乃至周圍的委員會高層都是面面相覷。
沒有太大的影響?!
這……
與他們的想法截然不同!
雖然不知委員長為何會這么說,但眾人卻莫名覺得其中藏有深意。
眾人陷入了沉思。
“不用想太多,做好自己分內之事,便是對帝國最大的貢獻。”
吉蘭放下餐巾,站起身,朝委員會眾人說道。
“是,委員長。”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稱是。
吉蘭不再多言,只是招呼了阿萊薇婭幾人,還有其余高層一聲,便朝會議室而去。
時間一轉。
數月過后。
這天深夜,大陸極北的拉塞爾山脈上空,毫無征兆地劃過了兩顆流星,轟然墜落。
正于莫拉雷斯街9號公寓主臥內的吉蘭忽有所察,猛然睜眼,坐起身來望向那邊。
他目光悠遠,呢喃道:
“果然輪到使徒下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