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閃動,大雨不止,露水泛春,整個祁靈地界上冰雪消融,寒風離去,春風送暖,扶桑靈木的盛大丙火開始逐漸擴散,冥月炁境開始轉化為元水之域。
數之不盡的傀儡大軍布滿千山,這些傀儡皆受元水之念,以木成之,以火煉之,水木相生,火德助勢,鎮壓土德。
祁靈弟子中的王風昀雙目震撼的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傀儡大軍,望著那道登天花路,千山皆伏,火木拱之,每一張都珍貴無比的寶箓化作漫天的雨水,水德布滿四方。
“這樣的登位之勢,如此盛大,原來也不必以人命去填,以萬千生靈去造大勢,只要自身實力之強,天下無勢,我便為勢。”
真修中,李瀚星看著眼前一幕,心中感懷,不知為何經歷大起大落之后,即便再看登位,他心中也沒有了恐懼,反而有一種心安。
神通觸動,他心中猛然回過神來,這位老祖宗修的正是心術神通,眼前祁靈門一眾弟子如此安心,原來是老祖暗施神通以撫眾人心安。
李瀚星察覺到這一點后,心中不由感動,誰言心術神通無用,如此心向門人的老祖,真誠以待,誰人又能不感誠至深?
或許在外人看來,是李元老祖以神通蠱惑人心,可作為同樣擁有心術神通的他,完全摒棄神通影響后,仍舊對這位老祖拜伏至深。
陳觀抬起蒼老的面容,看著千山披甲,只笑道:“千山拱衛,既是克制,亦是傳承。
李師兄縱然是元水水德,可也因這千山之高,向天千丈。
一切勢,皆可為元水勢!”
登天路上,風塵四起,桃花盛開長階兩側,落在李元眼中沒有覺得甚美,只因這朵朵鮮美桃花后是掩藏的皚皚白骨。
他想起了銅山王家王明遠以百萬族人為祭,千家老祖以天下兵禍為祭,那條黑龍以萬千生靈為祭,……
成道……這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可他們想要超脫,有錯嗎?
但眾生想要存活,有錯嗎?
誰人有錯?眾皆無錯。
李元的腦海中被千絲萬縷因果關系糾纏,這便是位格之驗,即便金丹真人沒有真君合道道化之劫,可到底也是接觸了大道本質的存在。
這條登天之路,不僅僅是對自身真元的考驗,更是對運勢和心性的考驗。
這一路走來,李元經歷了無數人的人生,看觀祁靈三百年之久,他看到過太多老人坐化,新輩誕生,天才得意,庸才自辱,算計謀私……
人皆如此,其實對錯之辨,皆由人定,皆唯人守。
越來越多的反抗念想在李元的腦海里匯聚,這些既來自于他所積攢的元水大勢的眾生殘念,更有玄命的作用,催促著他誕生出反抗天宮的意志。
而且正因他兩世為人,所受思潮復雜萬千,在他的腦海里混雜更易動搖心神。
即便李元走出了玄命的一重算計,可又有一重謀劃,千重謀,萬般算,一切皆是命。
李元一路行來,最終停留在了叩關之階上。
玄命并沒有直接奪舍他的元神,而是讓他逐漸接受玄命的認知,讓自己一點點變成與玄命的同路人。
如此一來,他是不是玄命,都沒有什么區別了。
眾人看到這一幕,心頭又不自覺的提起,皆目不斜移的盯著天上,生怕再來什么意外。
而在一位位真君心底,則是思量著到這一步,該是脫去偽裝,化為玄命了吧?
畢竟元水一道雖然也是古道,曾經是水德中的主位,可比起如鯁在喉的玄命,還是差的遠了。
李元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抬階而上,一瞬踏入了九天之境。
也是在這一瞬間,他的心底響起一道聲音,縱然不知是誰,可他的直覺告訴自己,是玄命之音!
“后來者,玄命非命,望你勿入我的來時路。”
李元心中應道:“無論何路,終是我路。天地賜命,而我立命。命在我手,我便信命。命逆我愿,那便無命。”
九天之上,霧靄霞光萬里,遠眺而去無盡邊界,四方元水位格顯化而出,青白二蛇自此得靈啟性,已通人心。
天地位格中沉積許久的元水位格自九洲之地,十一仙宗,南絕大洲,西方歸墟……一處處的地方匯聚而來,融于李元之身。
他的元神不再是個體元神,而是與天地相勾連的元神,他李元自此,成就登位,體內真元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為一粒金丹,融入位格。
而在天宮之上,一眾真君紛紛坐不住了,顯身于太虛凌霄殿中。
殿內,端坐上首的太陰真君笑著看向眾人,“難得諸位來得這般齊,便是我與太陽皆在,也不如是。”
一眾真君里,最為不滿的便是壬水真君,他冷聲道:“主君不是說這祁靈便是玄命的唯一寄生之處嗎?那為什么屢次試探都試不出來什么,這次反倒是弄了個元水金丹出來?”
一旁的虛靈真君出聲喝道:“壬水,你未免太不把主君放在眼里了!”
“那又如何?她太陰孤陰不長,且月相合水,我乃水德主位,就是太陽也在又能拿我如何?”壬水絲毫不退讓的冷笑道。
“呵呵,壬水說的不錯。”太陰真君笑著道:“玄命走脫,霄雷已暗,天宮在諸位眼里便失了權威。
可即便沒有玄命,沒有霄雷,你們便以為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我與太陽可以縱容一個元水金丹出世,那也是可以容許一個元水真君重歸水德正位的!壬水,你說我拿你無法,那如若是元水真君呢?”
“你!好手段。”壬水真君嗤笑一聲,“原來不過是借著玄命,來壓制于我罷了。
但你們如此欺騙我等,玄命一日不出,我等便心思不定,誰會聽你們的調令?”
聽到他如此言語,太陰笑道:“這元水身上有沒有玄命氣息,諸君心里都清楚。
我可不曾說過,玄命只在一人身上。如若你們不信本君,那便自取籌謀。
反正我和太陽可不曾被收走命數,該急的是你們。”
癸水真君在一旁默默注視著眼前一幕,心中思慮不曾言語,只看了眼跟在壬水真君身后的真水,便閉目觀戲。
祁靈地界,方圓數萬里的大雨終于停歇,天穹掛虹,瑞彩萬里,草木新生,萬靈皆歡。
整個南絕大洲之南,一片新生氣象。
這一刻,凡俗之間許多孩兒伴隨著哇哇的大哭聲落地出世。
這一刻,草木繁衍,春來萬里,百獸奔騰,春日遲遲,采繁祁祁。草木蔓發,春山可望。
李元看向下界,滿目之中,皆是春山好處,空翠煙霏。遲日催花,淡云閣雨。
下方祁靈門人看到這一幕,無需多言,皆知元水登位,萬人齊拜,聲威震天,傳向八方:
“恭賀老祖,登位金丹。”
“恭賀老祖,登位金丹!”
“恭賀老祖,登位金丹!”
祁靈門的長老們皆感懷動容,心頭在大起大落之后的大喜中陷入惘然,族史宗記上那聲聲訴血般描述的先人血淚,歷代屈辱,前仆后繼的無數名姓,他們的聲聲嘶吼哭訴,千年之志,百代之族,讓許多弟子在拜伏之后失聲痛哭。
一片嗚咽聲中,山花燦爛,春光明媚,白衣道人含笑而歸,天穹之上桃花憑空而落朵朵。
今日,粉色的花瓣鋪滿了祁靈山門,是為祁靈而喝,亦是為先人而祭。
扶桑廣場之上,諸位真修皆飛身趕來,上萬弟子跪伏青磚地上,紛紛收起淚水再次拜道:“參見老祖!”
李元和聲笑道:“從今往后,天地之間,南絕大洲,我祁靈之道,概以稱派。
祁靈派之今日,是歷代先人之血淚之功,亦是今人舍命相搏之功。
你們皆是祁靈之功臣,何須俯首?
諸君皆可抬首,看這半剎那間八萬春。
看這四千年之偉業,看祖祖代代,世世輩輩之榮耀。”
眾人愣神了片刻,才有人謹慎小心的抬首而起,第一次不在高修面前俯首歸地,看到了滿目的春色,明媚的春景,粉艷的群山,和慈善的老祖。
李元笑看眾人,弟子們可以感而落淚,可以激動哭泣,但此刻身為整個祁靈派的唯一支柱,他必須要以向上的姿態引領祁靈門人從傷痛中走出,從屈辱中走出,從仇恨中走出,祁靈派還要向上。
無論是神通,還是人格魅力,微笑從容,最能撫慰惶惶人心。
李元掃過在前方的數十位真修,緩緩道:“祁靈向死而生,當需修養。山中一切皆暫循舊制,庶務暫歇,俸祿照舊,其余諸事以待來日再定。
今我神通登位,自當負起教化弟子,傳道庇護,報還大仇之責。
爾等傷勢,皆為道統,自當應責。”
說罷,李元伸手一點,漫天的春風拂面,帶起桃花朵朵,眾人只覺得一股柔和的力量游走全身上下,將他們體內的大小傷勢盡數治愈,甚至一些積年暗傷,已毀的根基,都被一一彌補治愈。
一眾祁靈弟子驚喜不已,紛紛感動的欲再拜下,只是春風不語,桃花散開,眼前的老祖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老祖呢?”
“老祖去哪了?”
一眾弟子都不舍得追問著,一片喧嘩。
還是陳觀站起身來,面色紅潤了許多,他揚聲喝道:“爾等勿要喧嘩,今祁靈大喜,但也應尊老祖法諭,且先各自回還洞府,經此大起大落之戰,想必眾弟子定有頗多感悟,還需靜心品悟,說不定便是破境之機了。
等待山中稍稍安定之后,我等再行大慶!”
聽了老掌門的聲音,眾人這才找回了些理智,紛紛齊聲應是。
陳觀見把一眾弟子安撫下來后,對一眾真修道:“諸位道友,隨我入古春院一同面見老祖吧。”
一眾真修皆齊聲應是,他們也是第一次親自見證到金丹真人的誕生,和如此近距離的和真人有所接觸。
古春院里,李元推開雕花染漆的院門,目光掠過院子里,除去院中多了一字排開的三張椅外,便沒有其他太大的變化了。
地上落著一層淡黃色的金桂,因他到來被元水氣息感染竟然靈性大增,隱隱有歡呼雀躍的情緒。
李元緩緩走到院中,隨意坐在了左側椅上。
院外,一道聲音響起。
“弟子拜見老祖。”
“進來吧。”
隨著他應聲走進來一個眉心帶印的女子,正是李玄月。
“苦了你了。”李元輕嘆一聲,開口道:“你這一身妖法已至元神魂魄,即便散功也難恢復成人身。
不過,無論你是人是妖,是邪是魔,都是我祁靈弟子。
你若留在門中,有我在,那南川妖王是不敢上門來尋的。
你若回去,我也會保你無憂。”
李玄月聞言心中感動,低聲道:“玄明他……”
“放心,玄明魂燈無恙,且得了少陽看重,將來便是登位金丹都大有可能。”李元安慰道,“只是太玄仙宗所離甚遠,且畢竟是仙宗古門,想要見上一面還需要些緣法。”
“多謝老祖指點,弟子我愿意仍修妖法,求位金丹!”李玄月眼神堅定道。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會攔你。”李元伸手一攤,青白二蛇浮現,各自落下一枚青白鱗片,遞給她道:“這青鱗善生,白鱗善匿,二者合而為一縷元水位格,你持此物歸去,南川妖王必不會怪你,反而因我存在,對你還會看重三分。
若有難處,只管遇水則拜,念誦此詩,我心有所感自會助你。”
二鱗上各自浮現出一抹小字來,正是李元曾誦讀過的那首詩:
“一微塵里三千界,半剎那間八萬春。”
李玄月接過二物,感激拜道:“多謝老祖造化之恩!弟子必銘記于心!
弟子如今是妖身,不宜久留,暫且告退!”
說罷她再三叩首,拜而告退。
李元目送她遠去,心中思量,他方才感應到了李玄月體內濃重的癸水氣息,準確來說是癸陰的氣息。
這條老蛇,倒是謀劃頗深。
如若轉修他道,就是徹底失去了登位之機。
曾經的銅山王家從一開始便被真人算計完全了,無論如何,轉修丁火的王遷離都不可能登位成功的。
李元不會去干涉弟子們的自己選擇,既然李玄月有這般堅定的登位之心,他自會助其成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