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山翻身上馬，揚起手中的長槍，止住了身后過來的將士。
對方也騎上一匹戰馬。
兩人對視。
“閣下是大榮的哪位將軍？”對方突然開口問道。
楊正山神色微動，“科爾察旗主多巴托！”
后天八層九層的武者在東海胡族中已經算是頂尖的高手了，眼下對方既然出現在這里，必然是科爾察的人。
而對于科爾察，楊正山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這些天他們也不是都在殺人，也會抓一些舌頭審問一下周圍胡族的情況。
比如科爾察的旗主是誰，科爾察有那些武道高手，科爾察有多少騎兵，有多少人口等等。
雖然他們抓的人對科爾察的情況了解不是很深入，但對楊正山來說已經足夠了。
聽到楊正山道破自己的身份，多巴托也不再隱藏身份，直接說道：“沒錯，正是本旗主！”
白天在下令召集各部兵馬之后，多巴托就想著弄清楚敵方情報信息，他不相信那些傳言，也不愿相信扎顏說的那些，所以他決定親自來看看。
然而他沒想到他只是想抓個活口就碰上楊正山。
這也是意料之外的巧合，但也在情理之中。
因為他是緊跟在守備營后方的，而楊正山既然要來警戒，自然要在最重要的位置。
“閣下又是何人？”多巴托再次問道。
“重山鎮安源城守備楊正山！”楊正山說道。
然而多巴托聽到這話，臉色卻變得難看無比。
安源城守備？
這特么的是在騙我嗎？
他對大榮，對重山鎮了解不少，知道一城守備是個什么品級的官。
一城守備一般都是由衛指揮同知或衛指揮僉事充任，也就是說一般都是從三品或正四品。
在重山鎮，守備只能算是中層武官，麾下最多不過有千余營兵。
一個守備居然跟自己旗鼓相當！
多巴托感覺自己被羞辱了！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守備，千余營兵！
扎顏說過對方只有千余人而已！
真的只有千余人？
多巴托雙眸凌厲的望著楊正山，而楊正山同樣在凝視著他，兩人的視線在昏暗的月色下碰撞，濃烈的殺意如同輕風般向著周圍擴散。
“走！”
然而多巴托最終選擇了離去。
他一邊向著北方飛奔，一邊扭頭望著楊正山。
楊正山沒有阻攔，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們跑遠。
他沒有把握留下多巴托。
而多巴托選擇離開，同樣是因為沒有把握拿下楊正山。
目送多巴托遠離，楊正山他起頭望了望夜空，“叫醒所有人，我們連夜趕路！”
科爾察距離不過五十多里而已，若是多巴托回去調集兵馬追過來，只需要一兩個時辰就能追上來。
雖然楊正山不認為多巴托會追擊他們，但他不敢冒這個險。
此地不宜久留，還是盡快離開為好。
很快安靜的臨時營地就變得騷動起來，將士們和運送戰利品的民夫紛紛被叫醒，連夜啟程。
不過楊正山的猜測并沒錯，多巴托沒有調集兵馬追擊他們。
直到他們渡過了松原河，都不見身后有胡騎追來。
大概是中午時分，他們返回了之前的營地。
這里的營地應該是安全的，周圍百里內已經沒有胡人的族落，而科爾察一時半會應該也不會過來。
當然，安全只是相對的，只要還身處北地，楊正山就絕對不能放松警惕。
讓楊明鎮布置警戒之后，楊正山同一眾將士在松原河內來了個坦誠相見。
攢了十天的灰土和血垢此刻終于可以洗去了。
暗紅色的血垢從身體上，衣甲上褪下，原本清澈的河水很快就變成了渾濁的暗紅色。
松原河上游的水流并不大，深的位置不過丈許，淺的地方只是沒過膝蓋而已，騎馬都可以直接渡河。
這樣的緩慢的水流下，數百將士在其中洗漱，其結果可想而知。
王盛和袁萬里看著在河中放松的一眾將士，看著那渾濁的河水，神色莫名。
洗去一身污垢和疲憊，楊正山一身輕松的從河水中走出來，周仁連忙上前將衣衫遞給他。
整個守備營，這幾天最輕松的大概就是隨軍的文吏了，不過這種輕松也是相對的。
他們雖然是文吏，雖然不用參與戰斗，但也要跟著守備營一起行動，餐風露宿，夜夜偷襲。
不止如此，他們還要幫忙照顧將士們的衣食，幫助軍醫治療傷兵等等。
“你不用管我了，去洗洗吧！”楊正山披上衣衫，對周仁笑道。
周仁此人雖然有些小毛病，但總體來說還算靠譜。
最起碼楊正山執掌守備官廳之后，他從未出過問題。
而這次隨軍，他更是盡心盡力，勞心勞肺。
對于愿意出力的人，楊正山向來是不會苛待的。
“那大人自便，小子先去洗漱一番，哎，這身上臭的實在是難聞至極！”周仁那明顯消瘦的臉龐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真的很燦爛，前所未有的燦爛。
楊正山看到他的笑容，也笑了起來。
一個人有多大的潛能，不逼一下是根本無法預測的。
周仁只是一個書生，不會半點武藝，按理說上了戰場之后，他應該比將士們更難適應才對，可實際上他比大部分將士適應的更快，也更好。
“去吧！”
楊正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跨步走到王盛和袁萬里身邊。
“大人！”兩人見禮。
楊正山披著一襲寬松的長袍，里面空空如也，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不過大家都是男人，也沒啥好害羞的。
“嗯，這段時間重山鎮的情況如何？”
楊正山問道。
這些天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戰斗上，根本沒有關注重山鎮的情況，眼下終于可以放松下來了，他自然要問問。
王盛神色突然變得怪異起來，說道：“情況有些，嗯，有些復雜！”
“自各城守備營出征之后，戰況愈演愈烈，有的守備營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戰果，有的則一直畏敵不前！”
“而自各路參將出關之后，捷報頻傳，戰果斐然！”
“如今侯爺已經率領鎮標營前往復山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決戰應該會在復山城！”
這些天他雖然一直跟在守備營的屁股后面跑，但并沒有跟重山鎮斷了聯系。
楊正山微微頷首，這是預料之中的情況。
如今的重山鎮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重山鎮，雖然各城守備營的情況不是很好，但鎮標營，援兵營經過三年的整頓，戰斗力已經遠超三年前。
以各路參將的援兵營清除胡族族落，還是很輕松的。
當然，這不意味著東海胡族毫無反抗之力，東海胡族的主力不是那些零散的族落，而是那些大型族落，如科爾察、俄木布、察哈爾等。
而東海胡族內部最強大的還是他們的王族，也就是戈爾沁氏。
眼前的戰斗只是開始而已，真正的戰斗還在后面。
“你父親現在在什么位置？”楊正山問道。
“在黑云山附近！”王盛連忙回道。
楊正山想了想，黑云山距離這邊不算遠，大概也就兩三百里的樣子。
“你，算了，還是讓我的人去吧！”
他想要拿下科爾察，不過以守備營的兵力實在是力有不逮。
所以他要請援。
王彬所率領的兩個援兵營無意是他最好的援軍。
本來他還想著讓王盛去傳信，不過王盛傳信只能先傳回嘉城，然后再從嘉城傳到王彬那邊。
這樣所花費的時間還不如他直接派人去黑云山求援。
這個時候，楊正山注意到王盛臉上怪異的神色，疑惑的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王盛連忙搖頭。
他這反應讓楊正山感覺更奇怪了，“發生什么事了！”
王盛糾結起來，看了看楊正山，又看看身邊的袁萬里，才訕訕的說道：“大人，我這些天都有戰報送回去！”
“嗯！”
楊正山有些莫名。
王盛寫戰報是他吩咐的，一是因為他一直忙著襲擊胡人的族落，沒有精力和時間去寫什么戰報。二是因為王盛要往回運送戰利品，正好順路將戰報送回去。
這應該沒有問題吧！
“大人，你們已經剿滅了八個胡人族落了，斬首已經接近兩萬了！”王盛再次提醒道。
“這有什么問題？”楊正山問道。
“呃，哈哈，沒什么問題，就是，就是有些人不相信！”王盛說道。
楊正山眉頭微皺，看向袁萬里。
不相信！
這的確是個問題，戰績太好也是個問題，太過出眾自然會早點別人的懷疑。
不過袁萬里可是總兵府派來核查戰功的都事。
袁萬里面帶苦澀的說道：“下官已經向總兵府匯報，總兵府應該會另外派人來核實戰功！”
王盛的消息來自嘉城，而他聯系的是重山關。
五天前他就送回去一份核實結果，然而兩天前他收到了一份斥責，來自上官的斥責。
斥責他弄錯了斬首的數量。
一天一個族落，一天數千首級。
這樣的情況別說身在總兵府的那些人了，就連袁萬里自己，若不是親眼所見也無法接受。
楊正山對此倒是沒有太過在意，“那就等人來了再核實一次。”
有人懷疑，這很正常，有人嫉妒，這也很正常。
但事實就是事實。
在重山鎮沒有人能掩蓋或貪墨他的戰功，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先不說楊家與侯府即將結親，就說周蘭這根大腿。
雖然這幾年楊正山沒有見過周蘭，只與周蘭有書信來往，但兩人的關系并沒有疏遠。
而且楊正山身上有著明確的標簽，那就是周蘭，亦或者周蘭背后的寧國公府。
這屬于政治歸屬，從一開始楊正山來到重山鎮時就打上的標簽，就算是楊正山想否認都不行。
從私人關系來說，楊正山與周蘭亦師亦友，從官場上的關系來說，楊正山已與周蘭幫在了一起，兩人的關系和牽扯已成了眾所周知的事情。
而這層關系比楊家與侯府的姻親關系還要堅固。
除非有一天楊正山背叛了周蘭，或者周蘭舍棄了楊正山，否則這就是牢不可破的同盟關系。
而有周蘭和寧國公府的支持，楊正山在重山鎮就不會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當然這只是說明面上的事情，暗地里就不一定了。
楊正山說完就回到營地內的帳篷中休息去了，連連征戰也讓他感到疲憊萬分，此時他迫切想要好好睡一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