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真眸光一閃,既沒承認,也沒否定,只問道:“你鬼兒子還說了什么?”
小羽道:“那個盜墓賊偷了姜小白的寶物,被姜小白派人四處追殺,一直從中華上邦的陰間,逃難到了西沙域陰間。
實在走投無路后,那盜墓賊將身上的寶物全拿出來,賄賂陰間鬼差,換了個轉世輪回的機會。
我鬼兒子身份低微,只分到一口姜小白的樂鐘。
今個兒聽趙仙師講古,我才有所猜測。”
趙真感慨道:“沒想到這么巧。沒錯,我的釘頭七箭書,就是來自大秦逆賊宋周。”
“大秦逆賊”小羽好奇道:“宋周不是普通盜墓賊?”
“普通盜墓賊能挖掘齊桓王之陪陵?還萬里迢迢,從南瞻中華逃到西沙域?”趙真道。
小羽道:“其中有什么隱秘,趙仙師可方便明說?”
見周圍賓客都眼巴巴看著自己,趙真猶豫片刻,道:“算不得什么機密之事,不過你們聽說后,不要外傳。”
其實他要說的事,真算是大秦機密。
只不過他獲得釘頭七箭書的事,早已被流沙域某些鬼神知曉,李家也一清二楚。
如今都要公開演法了,沒必要再藏著掖著。
只要不鬧得人盡皆知,這件事他兜得住。
“趙仙師,你放心,我等都曉得厲害。”眾人紛紛作出承諾。
趙真道:“最近兩年,四大部洲都有些不安寧。
你們西沙域鬧出來三十六國之亂。
在我大秦內部,也有鮮介之患。
得知人皇駕崩,齊魯之地的流民,有叫‘陳勝’、‘吳廣’者,聚數百之眾,逃入大澤鄉做了流寇。”
——喔,原來陳勝吳廣已經登場,看來大秦果真危險了。
小羽心里嘆息,面上依舊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沒半點糾正趙真——“陳勝吳廣非鮮介之患”的想法。
趙真繼續道:“陳勝有一賊黨,名為‘宋留’。
宋留可能和當年的宋天師有點瓜葛,知道‘宋天師遺物’的機密之事。
為了對抗郡縣派過去的剿匪大軍,宋留派遣自己的兄弟宋周,陰神出竅,悄悄潛入姜小白的陰間福地,盜取了包括釘頭七箭書在內的一眾寶物。
連眾多金銀財寶也被搜刮一空。
那群賊子就是強盜,是土匪。
結果宋周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附近福地里的齊桓王姜小白。
之后姜小白派麾下猛士追殺宋周,宋周四處逃竄。
仙人的元神需要在七日內返回肉身,普通煉氣士的陰神堅持三天已是極限。
宋周沒能在三天內返回肉身,直接從陰神變成陰鬼。”
“連賊寇中都有練成陰神的仙師,不愧是中華上邦。”有尚未練成陰神的“仙師”感慨道。
“陰神算什么。”趙真下意識看了眼賀玄,“很多聞名天下的真仙、劍仙,依舊在我大秦軍中任職。”
賀玄的劍仙師父蟲達,就是一位將官。
“唉,我們這邊別說真仙,連人仙入軍伍的都十分罕見。”李榮基眼神羨慕道。
若有真仙為朝廷效力,他李家還用擔心妖患?
他堂堂太子爺,還需要為了大局,忍受羽鳳仙的蠻橫無禮?
若有真仙為他服務,他一定努力求長生,還當什么太子。
小羽輕咳一聲,道:“趙仙師,你繼續,宋周變成陰鬼之后呢?”
趙真道:“死亡成了鬼,宋周反而沒了顧忌,到處亂跑,不知怎么的,竟逃到了流沙域。
我懷疑他中途將一部分寶物送了出去。
奈何他見勢不妙,當機立斷,拿出全部珍寶收買陰間鬼差,被直接帶走。
我和齊桓王的人,都沒來得及審問。”
小羽好奇道:“趙天師莫非是上邦欽差?”
能從陰間鬼差那兒索要陰魂審問,必定不是普通老百姓。
“欽差算不上,只是大秦派到西沙域的司馬令而已。”
趙真瞥了她一眼,“聽說十年后,你要擔任東方大人的扈從?
我估計東方大人不會將你留在身邊,而是將你打發出去,替上官打探地方上的民情。
到那時,你八成會被歸入一位司馬令的麾下。”
大秦司馬令,大漢大誰卒(大誰何),大唐不良人,大明錦衣衛,大清連桿處(血滴子).不能說完全一個意思,區別其實蠻大,但一脈相承肯定是沒有錯。
小羽看了看趙真和賀玄,又瞧了瞧李榮基,心里有些無語。
兩個司馬令不僅直接公開身份,還當了李榮基的客卿,這特么算什么?
趙真似乎讀懂了她的眼神,意味深長道:“我們的任務是西沙域而非西蜀,西蜀是大秦永遠信任的藩屬。”
李榮基也笑道:“小鳳仙若去過雒都,就不會有此疑惑了。”
“雒都咋了?”小羽問道。
“雒都百姓都知道,少府孫大人來自大秦,是國君的潛邸舊人。”李榮基道。
“少府”是九卿之一,主管王家財政,不僅位高權重,極得國君信任,還是富得流油的肥缺。
如果他登基稱王,趙真或許會隨舊制,成為九卿之一他期望如此。
但趙真和賀玄,背景都很不一般,大概是出來鍍金的——蹭平息三十六國之亂的功勞,不會在西沙域留太久。
想到這兒,李榮基臉上露出些許遺憾之色。
——身為大秦司馬令,肩負監察西沙域的職責,卻一直躲在西蜀,這還有理了?
小羽心里嘀咕,卻沒糾結這件和自己無關的小事,只疑惑道:“以趙大人的身份,為了大秦境內的匪患之事,提審宋周陰魂,陰曹判官也敢不賣個面子?”
趙真眼神陰冷,道:“我本人一直待在西蜀,從沒參與過對宋周的追捕。
若非接連遇到蹊蹺之事,怎會斷定宋周半途將部分寶物送了出去?”
“他們怎么敢?!”小羽氣憤道:“趙大人,立即上奏朝廷,讓朝廷申飭犯了事兒的陰司判官。”
趙真語氣略有不耐,“這種事還用你教?”
小羽問道:“距離我鬼兒送玉鐘給我,快一個月了,朝廷可有消息傳來?”
趙真面色陰郁,沉默不言。
邊上的紅葉劍仙賀玄,也只悶不吭聲地灌酒。
——唉,看來神锏太保還沒來找咱,并非故意拖延時間,咸陽朝廷也不是針對咱。人皇嬴政駕崩后,朝廷真的亂了,人心也快散了,都沒人認真辦事了。
小羽心里不知是該輕松還是該擔憂。
大秦朝廷不是故意冷落她。
可短短半年時間,大秦便爛成這樣,還能成為她臨時的依靠嗎?
她尋求庇護和安排,對她自己是急迫之事,對大秦卻不重要,大秦可以不急。
陳勝吳廣、宋留宋周,可是要造大秦的反!
還涉及宋天師遺物,很可能,釘頭七箭書甚至不是遺物中最重要的。
大秦朝廷依舊磨磨蹭蹭,都一個月了,沒有消息,也沒安排。
宋周八成早已投胎轉世。
徹底銷毀證據,沒法追查了。
這時候登上大秦的破船,堪比49年入國軍啊!
奈何她已經將大半個身子靠了過去。
兩人都沉默,其他人也不說話,直到時間來到三更天。
“我們得換個地方。”
趙真站起身,環顧四周說道:“釘頭七箭書非普通魘鎮之術,需要在開闊之地,見天見地見星光。
但又不能太過喧鬧,要避人、避六畜、避鬼神。”
他一邊領著眾人往后院走,一邊解釋釘頭七箭書的特殊之處。
不一會兒的功法,便穿廊過院,來到一處新修建的祭臺前。
祭臺用五色土壘砌而成,共有九層,高有一丈三,占地頗廣,周圍用蘆葦和竹篾,搭建了一圈院墻,擋住了外面之人的直接窺視。
小羽環顧周圍一圈,發現祭臺雖不奢華,卻處處透露古樸蠻荒的氣息。
來到祭臺下,她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感覺有些壓抑和煩躁。
“趙仙師應該不是第一天修煉釘頭七箭書吧?”小羽小聲問邊上的李榮基。
趙真已經換上道袍,登上祭臺。
其余人都站在下方觀望。
“上古秘法豈能一日練成?今日是神功大成后,第一次正式使用。”李榮基道。
賀玄幫忙搬了一捆今年新收的稻谷草登上祭臺。
稻谷草黃橙橙、亂糟糟,明顯沒有提前整理過。
趙真也不介意,先用稻草搓成小拇指粗的草繩,接著用草繩將余下稻草扎成一個稻草人。
有腦袋,有軀干和四肢。
但看不出具體的形貌。
“將那和尚的舊衣服拿來。”趙真喝道。
仆人和丫鬟壓根不允許進入此地,只能是賀玄幫忙遞上去。
他端著一個紅漆木盤,里面有一件灰褐色的麻衣。
看起來并不像一件僧袍。
趙真拿起麻衣,穿在稻草人身上。
“再取一縷和尚的頭發過來。”趙真又道。
呃,從和尚那兒取一縷頭發,聽著有點荒誕。
但這個時代,小羽遇到的很多和尚,并不是大光頭。
其實大和尚也不可能永遠光頭。
只要是人,都會長頭發,和尚只是剃掉了頭發,并非拔光了毛囊。
賀玄沒有離開,只從兜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布袋,遞給趙真。
趙真打開小布袋看了一眼,并沒將里面的頭發倒出來,就直接塞進稻草人腦袋里。
小羽疑惑道:“釘頭七箭書一定要敵人的衣服和頭發?金仙會掉頭發,會換衣服?”
祭臺上的趙真低頭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陸壓道君的釘頭七箭書,當然不需要衣物和發絲指甲作引子。
只需知道姓名,將名字寫在紙上,貼在草人胸口即可。”
這是釘頭七箭書最可怖的地方之一,施法條件十分簡單。
知道名字和大致來歷,就能要你命。
無論你修煉了任何神通大法,都沒卵用。
頓了頓,趙真又自信道:“即便是姜太公的復刻之法,其實也不需要這么繁瑣。
若能知曉和尚的生辰八字,直接寫上生辰八字即可。
而且,我才入手釘頭七箭書不久,道行也有些淺薄。
若不然,只要讓我親眼見到誰,不知道生辰八字、也無衣服毛發,甚至不曉得姓名,也能輕易咒殺之。”
小羽有些吃驚,“這么說來,姜太公之法,并不比原本之法弱多少。”
趙真小心翼翼從懷里掏出書頁發黃、表面殘破的小本本。
大概和A5尺寸的筆記本同樣大小,二三十頁的厚度,很薄。
并非普通木漿紙,似乎直接用樹皮或某種樹葉剪裁而成,表面有明顯的紋路,紋路還裂開了。
殘破得也比較厲害。
幸好書脊為紅銅,鎖得比較牢固,書頁殘破卻沒出現脫落。
“威力肯定不如真正的釘頭七箭書。但太公和當年的宋天師,也對其進行了改良,施法過程和時間,都精簡了許多。”
趙真將稻草人擺放好,又在其頭頂和足下的桌案,分別擺放一盞油燈。
接著他解下發箍,披頭散發,手持法劍,踏罡步斗,嘴里念念有詞。
念的都是釘頭七箭書上的咒語。
小羽聽不懂,卻感覺祭臺附近越發詭異不詳,心里毛毛的,很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