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心里像是蒙上一塊黑布,再在黑布上壓一塊石頭,石頭還不停加重。
她實在有點憋得慌,咽了口唾沫,低聲問邊上的芍藥,“芍藥姐,你感覺如何?”
似乎只有她自己煩躁不安,其他人至少沒明顯表現出來。
邊上的芍藥,更是聚精會神盯著臺上趙真演法,沒露出半點異常舉動。
“天有點冷,早知要站在外面看演法,我該將那條狐貍皮大氅帶出來的。”芍藥縮了縮脖子,跺了跺腳,小聲說道。
小羽有些無語:這是冷不冷的問題嗎?
——難道是我靈覺太敏銳了?
沒道理呀,即便釘頭七箭書是上古兇器,可趙真已經開啟大滅爸。
“警世觀音”不僅樹立威嚴,教訓了心術不正之人,還趁機讓一眾“仙師”開啟了大滅爸。
其中就有趙真,以及他的釘頭七箭書。
此時觀摩趙真演練釘頭七箭書,用心之靈眼直觀感受釘頭七箭書的氣很尷尬,并沒讓“強殺趙真之法”的推衍速度加快。
因為滅殺趙真之法早完成,還是瞬間推衍完成。
釘頭七箭書或許很兇,可施展詛咒的過程太復雜。
趙真硬實力不如她,能被她面對面強殺。
這也算“大滅爸”的一個“系統漏洞”。
在趙真對她使用釘頭七箭書之前,釘頭七箭書并不能算成趙真的即戰力。
不是即戰力,紫府不會推衍破解釘頭七箭書之法.也不是完全不能破解。
小羽現在就知道,只要奪走釘頭七箭書,或者毀掉稻草人,就能破解詛咒(ps)。
簡單得讓她懷疑這門上古秘術名不副實。
總之,趙真拿著釘頭七箭書,威脅不到她,理論上不該觸動她的靈覺,讓她如此煩躁不安,心頭像是掛上了沉甸甸秤砣。
“你忍一忍,應該不會耽擱太久。”胡亂安慰芍藥姐一句,小羽又看向李榮基,輕聲問道:“殿下,釘頭七箭書總得有個目標,今晚要詛咒誰呀?”
“趙仙師先前不是說‘大和尚’嗎?看稻草人身上的衣服,應該是個落魄的老和尚。”李榮基神色平靜地分析道。
小羽又問:“大和尚的來歷、身份、實力,如何?”
李榮基搖頭道:“我不曉得。”
小羽去看隔著好幾人的賀玄,輕聲問了一句。
賀玄淡淡道:“無論他什么身份、什么實力,被釘頭七箭書鎖定魂魄,必死無疑,從無例外。”
“從無例外.”小羽面露思索之色。
也即是說,在趙真修煉釘頭七箭書“神功大成”前,已經找很多人測試過,那些人都死了?
她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她想當然地以為,今晚參加道法演示的目標人物,必定是十惡不赦的死囚,該下十八層地獄的那種,可現實或許并非如此。
“呼呼呼”
就在小羽胡思亂想時,一陣陰風從東南方向飄進蘆棚大院。
風中有常人不可見的黑色陰氣。
陰氣繞著祭壇盤旋兩圈,最終匯聚到稻草人身前,不停打著旋兒轉動,黑氣越積越多,漸漸連普通人芍藥,也能看到。
“啊,有個和尚在里面!”芍藥低聲驚呼。
小羽心中的不安更濃烈。
黑氣漩渦中央,果真有個兩尺多高的老和尚。
小羽看得十分清楚,和尚四五十歲的年紀,普通的圓臉,自然的禿頂,可能沒剃過頭,長相上沒啥特色,只神態氣質讓人覺得他慈眉善目、老實憨厚。
她游走市井,觀摩眾生百態,還研究了“十大賤相”、“十大福相”、“十大貴相”等等,一眼確定,大和尚九成九不是個十惡不赦的死囚!
此時大和尚雖為游魂狀態,卻穿著一身嶄新的潔白僧襖。
他雙眼緊閉,眉頭緊皺,臉頰肌肉抽搐,仿佛在經歷未知的大恐懼和大痛苦。
趙真忽然收了咒語,甩了甩袖袍,恭恭敬敬朝稻草人拜了三拜。
“噗嗤”稻草人前方的黑色漩渦,驟然間四散開。
老和尚的游魂重新化為黑氣,擴散到四面八方,消失無蹤。
“原本的釘頭七箭書,需要拜足三七二十一日,才能完成咒殺儀式。
現在我只需拜他七日,七日后的正午,我以弓箭射草人心口,他必定魂飛魄散、吐血而亡。”
趙真走下祭臺,自信說道。
“今晚的演法,結束了?”有名號為“九焰鐵手”的人仙,略顯失望地問道。
趙真淡淡道:“諸位可以留在紫山別府,七日后自見分曉。”
李榮基三大客卿之一的向天師,問道:“那個被詛咒的大和尚在何處?他現在是什么狀況?”
趙真冷笑道:“大和尚現在可能正在酣睡,但他必定昏昏沉沉,睡不安穩。
等他醒來,更是心如火發、意似油煎,無情無緒,恍恍惚惚。
像是生了病,又像是單純心情不好,身上并無明顯的傷病痕跡。”
李榮基用眼角余光瞥了小羽一下,道:“這正是釘頭七箭書可怕的地方,防不勝防,明明中招,始終毫無所覺。
直到最后徹底死亡,還迷迷糊糊,不明所以,成了個糊涂鬼。”
向天師道:“如果和尚不懂武功道法,只是個普通人,死得無知無覺也不算什么,很多咒術都能做到。”
趙真笑道:“向天師你可知,我為何專門選大和尚來測試仙法?
那和尚大概練過幾年武功,不甚精熟,能打倒三五個盜匪,卻不算什么高手。
可他苦修禪法數十載,佛韻深厚,慧心靈性。
縱然是人仙高手,甚至諸位道法有成的仙師。
你們可有煉心之法,心境修為如何?
大和尚的實力肯定不如諸位。
但我敢保證,他的靈性,他的心境道行,比某些只修術法、不通大道的地仙都強。
他若無知無覺,身死魂消。
靈魂境界、心靈境界和他差不多的真仙,也必定會中招。
至于實力比他更強的人仙和法師
呵呵呵,招式內力方面的實力,無論多強,在釘頭七箭書面前毫無用途!“
向天師悚然一驚。
其他人也露出恍然之色,接著看向趙真的目光變得驚懼敬佩。
毫無疑問,釘頭七箭書針對的是神魂,而非肉身。
扛不扛得住釘頭七箭書的詛咒,關鍵在于神魂和心靈,和硬實力關系其實不大。
“我等愚昧淺薄。還是趙仙師,真正掌握了釘頭七箭書的核心奧秘啊!”向天師感慨道。
小羽道:“迎祥府和尚很多,可心境和靈魂修為,能比地仙還強大的,應該沒多少吧?”
趙真搖頭道:“小鳳仙你還是見識少,常居寺廟享受百姓供奉,吃得腦滿肥腸的和尚,自然庸俗不堪,心性還不如凡人。
可凡是愿意長途跋涉、尋求佛法之真諦,或者為了向外傳播佛法的僧人,多數持齋受戒,虔誠佛學,有極高的心靈修為。”
——所以被用來當成靶子的大和尚,甚至不是你的仇家,只是路上尋找的苦行僧人?
小羽一臉受教地點頭,內心的念頭開始不通暢。
趙真環顧四周,朗聲道:“諸位道友,今次演法會持續七天七夜,我們白天觀察那和尚,晚上繼續施法咒他。
每一天、每一步的具體效果,皆可掌握。
在此期間,諸位可以住在別府。
我已為大家準備了客房,有酒宴和佳人.”
說到“佳人”,趙真皺了皺眉頭,轉向小羽道:“小鳳仙,你和芍藥姑娘可要即刻返回天門鎮?我讓賀玄護送二位,如何?”
小羽瞥了眼頗有意動之色的紅葉劍仙,笑道:“不敢勞煩賀劍仙,我們自己坐馬車回去就行了。”
趙真也沒堅持,當即領著眾人離開了“蘆棚祭臺”。
李榮基也不打算留在紫山別府過夜,不過他沒開口。
只小羽跟芍藥,被李姓管家,領著出了大門。
胖磨勒早已收到消息,將馬車停在大門口。
兩女上了車,他立即左手牽馬,右手提著燈籠,小跑著前進。
“芍藥姐,今晚我回小靜軒,先走一步。”馬車剛啟動,芍藥剛要說些什么,小羽先開了口,并立即伸手掀開了布簾。
芍藥疑惑道:“都這個時候了,我們一起回天寶居不好嗎?為何要去小靜軒?”
小羽道:“我要看顧些王家。”
芍藥道:“前些天,你外出修行,數日不歸,怎么沒想過看顧王家?
而且,即便要回小靜軒,怎么如此急不可耐?反正我們都要回天門鎮。”
小羽意味深長道:“我的確要去小靜軒。若有人逼問你,你實話實說即可。”
芍藥愣了一瞬,立即聯想到什么,心臟怦怦跳,“你——”
“噓”小羽在唇邊豎起食指,“我回小靜軒了。”
她特意強調了一遍,倏忽間進入鬼道,消失在馬車上。
紫山別府,春暉院。
暖閣內,爐火燃燒正旺。
屋內坐著趙真和向天師。
上首兩把椅子,兩邊各有四把。
趙真坐在上首左邊老爺椅上,向天師坐在他下首第一張椅子上。
兩人都閉目養神,沉默不言。
油燈內,燈花炸開的“嗶啵”聲,也清晰可聞。
不一會兒,李榮基陰沉著臉,推門而入。
他先看了眼趙真屁股下的椅子,腳步停頓了一瞬,又動作自然地走到上首右邊的椅子坐下。
中庶人李安民陪坐在下首。
趙真還是閉目養神。
向天師睜開眼睛,輕聲問道:“他們不愿加入太子府,拒絕擔任‘靖妖客卿’之職?”
李榮基聲音悶悶地說:“孤壓根沒來得及開口邀請。”
向天師皺眉道:“這次公開演練上古秘法,就是為了展現實力。
讓迎祥府桀驁不馴的奇人異士懂得敬畏,并服從殿下調遣。
殿下何故避而不談,錯失大好時機?”
李榮基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嘟喝干,才冷聲道:“孤剛進入紫薇居,他們立即圍過來,盯著孤的眼睛,說油道人精血枯竭、元氣耗盡,沒能救回來,已經死亡.
先前離開暗香閣的‘混元龍爪手’段傲。
雖走出了梅園,卻沒能走出紫山別府,半路上便暈厥過去。
目前雖無喪命危險,他的人仙元丹,卻是失去太多元氣,已然開裂。
即便救回來,大概也要跌落境界,且氣虛體弱,大病一場。”
“哐”李榮基將茶碗重重砸在桌案上,讓對面的趙真都睜開了銳利的雙眸。
“他們在逼孤,讓孤給他們一個交代啊!”李榮基壓抑著怒氣,低聲吼道。
向天師感慨道:“沒想到羽鳳仙的‘警世觀音劍意’,竟如此霸道。
我原以為油道人只精血有虧,至少能保住性命,段傲也能保住人仙元丹。”
趙真偏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向天師沒研習過熬戰之法?
只要有過采補經歷,體內采補而來的那部分元氣,就會受警世觀音操控。
不受控制地逆轉為‘銀膏’。
縱然我以正宗的道家心法鎮壓體內元氣,也差點中招。
羽鳳仙的‘警世觀音’都不止是霸道,是邪門!”
向天師怔了怔,略微尷尬道:“老道早年真的研究過采補之法。
只是如今年紀大了慚愧,今日都沒能扯旗,故而受到的影響較小,感觸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