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入了門,且深入門內,像是有數十年、上百年的道行.燃燈佛祖不止傳你經書,他一定親自教導過你,為你啟迪了智慧,對不對?”老道士雖在詢問,語氣卻十分肯定。
她的情況,他基本了解。
憑她之前的境界,沒個幾十年的苦修,不可能做到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菩提之身、明鏡之心,都是十分高明的佛修境界。
縱然天生宿慧,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她能在短時間內“突變”,必定是得到佛陀“灌頂”。
小羽笑道:“怎么說也是佛祖賜予的‘佛蔭’,區區一卷經書怎么對得起‘佛祖’的身份?”
老道士猶豫片刻后,吞吞吐吐道:“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將來你若成了佛,能不能看顧我一二?”
先前他從沒有過這種想法。
他承認她天資過人,可她運道太差,這輩子基本上斷絕了仙緣和仙福。
憑自己折騰,幾乎不可能成仙。
指望她,還不如他自己累積善功,下輩子投個好胎,能有足夠的福氣轉化為仙緣。
可現在她抱上佛祖大腿,佛祖還親自教導她、為她灌頂.這種奇緣,他做夢都不敢想。
“你還能活多久?十年內我都不敢踏上西行之路。”小羽道。
“這輩子肯定是沒指望了,我是說下輩子,或者下下輩子。
總之,你一旦成了佛成佛有些異想天開。
以你的劍法和脾性,或許可以當個‘護教女羅漢’。
等你成了女羅漢,自然有大神通可以查找我的轉世之身。
若我有仙緣,你請我喝一杯茶。
若我沒有仙緣,勞煩你辛苦辛苦,度我一度。”老道士表情別扭地說。
“是度你成仙還是成佛?”小羽問道。
老道士哼唧道:“老道心向玄門,能成仙最好。若不能,先入佛門,將來再由佛轉道也成。”
小羽笑道:“看來你十分看好我的前程。莫非心血來潮,靈機一動?”
老道士怔了怔,喃喃道:“還真有這個可能。可如果是心血來潮,豈不是說我下輩子無法成仙?”
這輩子他肯定指望不上她了。
下輩子、下下輩子也夠嗆,畢竟下下輩子結束,也才過去一百多年。
她能在一百多年內成為女羅漢?
她不能在一百年內成為女羅漢,他卻心血來潮。
那他接下來兩世,絕不可能成仙。
只有他不成仙,才能指望她搭救。
“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在下輩子成仙?”小羽道。
“老道積累了一輩子善功道業,還不夠在下輩子換一份仙緣?”老道士道。
小羽搖頭道:“你帶著這種想法行善修行,必定讓善功和道業價值大損。”
老道士面色數變,“你必須度老道了,老道的善功和道業都被你壞了。”
小羽冷笑道:“我原本在心里暗暗發誓,哪怕等我成仙做佛時,你敗壞功德,輪回成了一頭豬,也一定度你。
現在你說了這句話,我必定要給你一場大考。
不通過考驗,哪怕身具仙福、仙根,我也不理睬你。”
老道士又急又氣,表情接連變幻。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靜默片刻,說道:“你害慘了老道你不該跟老道說燃燈佛祖的事兒,老道承受不起這么大的福緣。”
小羽有些無語,“你自己失去定性、亂了心境,還怪我我只是告訴你一條消息,這算什么福緣?真有福緣,也是我自己的福緣,跟你有啥關系?”
老道士無奈嘆道:“豈不聞一人得道、全家升天?老道根器太淺,連沾點光的福氣,都承受不住。”
頓了頓,他又道:“被燃燈佛祖賜法的事,你爛在心里吧。
除非別人自己發現,否則你別再對外宣講。
哪怕用燃燈佛祖狐假虎威,威懾敵人也不行。
讓敵人知道,折你的福;讓你朋友知道,折他們的福。”
“至于嘛?我現在還沒上靈山呢!即便千辛萬苦抵達靈山,也不一定能成為佛祖弟子。”小羽道。
老道士擺了擺手,“結束這個話題吧,蛤蟆精的胃袋皮,老道幫你處理。
打算制成什么衣服,你自己去尋裁縫。”
“大概什么時候能弄好?”小羽問道。
“這會兒還在藥缸里泡著,至少還要泡兩天。接著再晾曬三五天,看天氣如何。
最后老道開壇做法,在上面打上除塵辟邪的神紋你急不急?不急的話,十天后來找我。”老道士道。
“我等會兒去外面買件緇衣,不急。”
說完小羽便轉身往外走。
她剛走了幾步,老道士忽然一拍腦門,叫道:“唉,等等,你回來。之前只記得跟你東扯西拉,將真正重要的事給忘了。”
“還有什么事?”小羽奇怪道。
老道士嚴肅道:“老道本來想警告你,你頭頂雖有祥云如冠,可印堂不詳之黑氣,較之先前竟更厚重了些。”
小羽輕聲道:“你是說妖蟬要來找我?”
老和尚用斬仙飛刀砍了魔眼,拐子山福地之患,應該快解決了。
她此時最好的選擇,是立即離開天門鎮。
劍骨已鑄,三步走完成大半,還拿到了煉心之法.但她剛被釘頭七箭書詛咒過,趙真前天才死,她的狀態遠沒恢復到最佳。
上次帶著老和尚渡河,是在被釘頭七箭書詛咒前,精神飽滿,狀態最佳。
此時她一個人橫跨八百里流沙河,都有些困難。
說不得精神不濟,半途掉進河里。
掉進河里她也不怕,只怕驚動了河神,暴露了行藏。
而且,迎祥府還有好幾件事沒處理好。
老道搖了搖頭,道:“具體什么危機,老道算不出來。
總之,你萬事小心,別輕易相信任何人,也別再得罪任何人。
像是釘頭七箭書這種事,一定不能再發生。
若妖蟬在前幾日,你正被詛咒時到來,你狀態糟糕,十死無生。”
——這可不一定!之所以拖延五天,是為了嘗試用其它方法破解趙真的釘頭七箭書。
既可以掌握更多的破解之法,更深入了解釘頭七箭書,還給老和尚留了臉面。
若單單只是為了保命,她第二天就能讓小強去偷草人——以聲東擊西之法,她自己出面吸引趙真、賀玄,為小強創造偷走草人的機會。
小羽比李榮基他們以為的,要更早鎖定冷家的龍驤樓船。
只要她在岸上大喊吸引趙真等人目光,小強偷到草人并不難。
反正紫府已經推衍出好幾種偷草人的方法。
可快速破了釘頭七箭書,一直對她蔑視之言耿耿于懷的老和尚,能念頭通達?
她之所以被趙真詛咒,不就是老和尚暗中使壞,要叫她知道“上古第一左道秘術”的厲害?
一旦老和尚念頭不暢,還會盡心盡力教導她?
當然,現在說這些話,有點事后諸葛亮。
當時小羽只懷疑趙真咒她跟老和尚有關,沒百分百的把握。
可當時小羽至少百分百肯定一件事:她被詛咒期間,老和尚一定在暗中盯著。
那時妖蟬敢來找她麻煩她真有點遺憾。
小羽道:“不瞞你說,我早有離開天門鎮的打算。
在趙真之事前,本打算過完年離開,現在可能要提前了。
唉,我真想在天門鎮好好過個年,算是為我的天門鎮生涯畫上圓滿的句號。”
老道愣怔了一瞬,老臉上浮現幾分不舍和悵然,“離開也好。你得罪了很多人,迎祥府已成是非之地,留下對你有害無益。
只是你縱然離開,危險也不會消失。
你印堂上的黑氣很深,災劫很難避開唉,對我們而言,迎祥府已足夠大。
對神佛而言,數萬里疆域的東沙域、西沙域,沒區別。
你躲在迎祥府,和躲在東沙域某國,對妖蟬的影響并不大。
若要離開,必須在短時間內跨越三萬里,直接抵達咸陽城。
只有咸陽,能讓妖蟬稍微收斂。
大秦其它郡縣都不行。”
“你放心,我有準備,保證行蹤隱蔽,鬼神難尋。”小羽自信道。
老道問道:“你大概什么時候走?我熬夜幫你處理蛤蟆精的胃袋布。”
“不用急,十天還是等得起的。”小羽道。
她完全恢復被釘頭七箭書打散的靈魂,起碼要十天半個月。
老道士嚴肅道:“千萬別這么想!任何時候心血來潮、感覺不對勁,立即跑,別猶豫。”
小羽點頭道:“好吧,你盡快處理胃袋布。若我突然跑了,將布存在道觀里,等我將來回來取。”
只跟老道士扯淡了半個時辰,距離天黑還早。
小羽卻突然沒了游蕩市井、行持佛法的興致。
她悄然來到王家,教翠兒姐劍術直到天黑,又把小強喊到小靜軒。
“小強,你是不是一條忠犬?”
“主人,你別這樣,俺害怕.”
看到小羽的表情,聽她說話的語氣,狗子有了不詳預感。
“你怕啥?”小羽沒好氣道。
“怕你離俺而去。”小強道。
小羽驚訝道:“你的感覺果然敏銳。”
“嗷嗚,主人,別拋棄俺”小強“哇”的一聲,發出悲涼的犬吠。
“別嚎,聽我說!”小羽喝道。
小強瞪大濕潤的眼珠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小羽心里有點傷感。
這狗子雖陪伴她不到半年,卻跟她經歷了很多事,驟然分別,她也很不舍。
“我的情況,從來沒瞞你。有時還是你,去清河別苑外老榕樹下檢查水龍道人留下的刻痕,也即是拐子山福地的修復進度。
這兩天刻痕變化很大。
妖蟬可能要來找我了,我得離開天門鎮。”
小強立即道:“俺跟主人一起走。”
小羽擺手道:“若能灑脫離去,我早走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小強嗄聲道:“是薛翠兒和王三郎?前些日子,你明明殺了馮尼婆和她的魙兒子,還硬要俺學‘大光明劍’.你早有打算。”
小羽輕輕撫摸它的鬼頭,“我拿了王家的仙氣,這是大因果,不得不償還。”
“可你已經幫了王家很多,還送了薛翠兒劍丸。”小強道。
小羽道:“這不是一場價值明確的交易。
王處士義贈仙氣,是在王家遇難之前。
我要回報的,不是幫他們幾次、救他們幾命,是力所能及地維持這份善緣。
若我還在天門鎮,哪怕已經救了王家人一萬次,只要他們遭遇無妄之災,我又能幫上忙,我就必須幫。
不是責任,不是義務,是我愿意。
若我身邊沒有你這條忠犬,卻不得不離開天門鎮,也只能離開了。
幸好我還有你,小強,請替我守護我和王家的這份善緣,謝謝!”
小強眼眶濕潤,卻使勁搖頭,“主人,你不要謝俺,俺是你的忠犬,永遠聽你的話,你讓俺干啥,俺就一定干好。
只一點,你要答應俺,將來一定要回來接俺,俺要跟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