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非常遺憾，玄隱真人將她引到榮慶茶樓，十分熟練地選了個臨街的包間。
讓伙計沏什么茶、準備什么點心，他都熟門熟路沒給她半點服侍他的機會。
他似乎很熟悉迎祥府，比她都習慣在茶樓喝茶。
沒機會服侍，更沒機會表演“鬼靈精之劍舞”，也就沒能開啟大滅爸。
小羽很不高興，玄隱真人明明要跟她私下交談，李榮基卻厚著臉皮，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玄隱真人也不趕他滾蛋。
“羽鳳仙，你可知我所為何來？”玄隱真人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問道。
小羽試探道：“因為閩山盟主？”
玄隱真人先點了點頭，又輕輕搖頭，道：“的確和閩山有關，但你和他的恩怨，萬壽山并不.”
他遲疑了一下，改口道：“至少我不關心你和他的沖突。”
——你不關心，但萬壽山其他仙人十分介意？
小羽連忙解釋道：“真人，我本人十分敬重閩山盟主。打斷他兵解，純屬天意，非我有心為之。
我沒那個能力。
在遇到閩山盟主前，我都不曉得‘兵解’是啥。
而且最后他被雷霆劈死，成了一個魙，也是雷部劉天君所為，和我沒有直接關系。”
玄隱真人淡淡道：“你若不以魂飛魄散逼迫閩山，讓他獻出人仙法買命，他怎會被劉天君劈死？”
小羽正色道：“閩山盟主找我報仇時，是鬼王，不是活人狀態。
他要殺我，我該不該殺他？
我不懂把鬼打死成魙的技巧，一旦使用《虎魄七殺》殺鬼，必定魂飛魄散。
但我的目的只是要殺閩山鬼王，不是故意要他魂飛魄散。
他怕死，主動用人仙法買命。
我有殺他的權力，自然也有權力得到他獻出的一切買命錢。”
玄隱真人想了想，覺得她說得也有點道理。
“唉，如果所有人，在任何時候，都講規矩，你也不會殺賀玄了。”
他覺得她有道理沒用，他都不認識閩山老農。
真正記恨她的，是閩山的朋友和親人。
小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字斟句酌道：“賀玄為上邦司馬令，卻在西蜀胡作非為、草菅人命，的確很不講規矩。”
玄隱真人瞥了她一眼，道：“你可知道，無論按照大秦律，還是西蜀法令，賀玄都罪不至死。
他為上邦使臣，在藩屬國殺了個賤籍女子，頂多罰錢再流放。
你當街砍了他腦袋，卻是你壞了規矩。”
小羽道：“我蠻夷，不懂法令。只記得當日仙芝世子所說，江湖事江湖了，不用事事驚擾官府。”
玄隱真人翻了個白眼，“既然你要江湖事江湖了，也別埋怨閩山的親朋不跟你談‘規矩’。”
小羽問道：“不知鎮元子大仙如何評價此事？”
玄隱真人一驚，喝道：“豎子，老祖師的名號，豈是你能隨便亂喊的？”
小羽道：“閩山盟主跟我說的，他一直這樣叫，我一個鄙陋蠻夷，無知沒見識，只能跟著叫。”
“閩山老鬼，該死！”玄隱真人咬牙切齒。
小羽心滿意足了。
她慌忙道：“真人明鑒，非是我逼迫閩山盟主講述大仙之事，是他主動說的。
他拿大仙之名威脅我，讓我放了他。
可我無知沙蠻，連萬壽山五莊觀都沒聽說過。
見我不受威脅，他各種添油加醋，把五莊觀、老祖師的事，事無巨細，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遍。我都不曉得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閩山那廝”玄隱真人恨極了。
——哪怕閩山化灰，也不會輕易繞過他對了，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他的兒子孫子，都趕出萬壽山！
不明正典刑，不足以震懾那群賴在萬壽山不肯滾蛋的散修！
“羽鳳仙，你不要在這兒拱火，閩山老農罪大惡極，你同樣犯了大忌諱。”
他對著一臉老實人模樣的小羽喝道。
“我因無知而犯錯，現在愿意聆聽真人教誨，改過遷善。”小羽道。
玄隱真人嘆了口氣，道：“關于萬壽山的一切事物，都不許對外透露。對任何人都不許說，除非對方先開口。”
“嗯，我記得了。”小羽又問：“真人，最開始仙芝世子跟我說，五莊觀的清風老祖師即將下山來見我。
我倒不是妄自尊大，一定要清風老祖師下山。
我只是聽閩山盟主說，清風老祖師是大仙的道童。
大仙安排道童下山，豈不是對我的事很關心？
要不，真人為我指路，我立即啟程，主動前往萬壽山拜見大仙？”
玄隱真人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剛見到你，我對你的印象還很不錯，覺得你是個實誠的好人。
現在我越來越覺得你是個狡詐的小沙蠻。”
邊上旁聽的李榮基，很想使勁點頭。
小羽叫屈道：“真人換位思考，若您是我，您不想去萬壽山拜見大仙？”
玄隱真人淡淡道：“有求道之心是好的，可你不能遇到機會就攀關系。
最開始清風的確打算親自下山一趟。
老祖師掐指一算，算到他這一去，將有不測之兇險，故而臨時改變計劃，讓本就要下山的我，順便來天門鎮見一見你。”
小羽驚訝道：“以清風老祖師的境界，能有什么兇險？”
玄隱真人沉吟道：“先前我也疑惑，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清風年歲不小，道行也不淺，卻是童子心性。
碰到你這個狡猾的沙蠻，可能粗心大意之下，被你巧舌如簧、攀上關系。”
李榮基心里開心極了：連鎮元子大仙都嫌棄羽鳳仙，羽鳳仙在萬壽山的仙緣徹底斷絕了。
小羽卻笑了，說道：“沒想到大仙還專門為我算過卦，改日我定要去萬壽山拜會他老人家。
嘿嘿，他老人家過去能掐算我的事，現在、將來自然也可以。
只要我能找到萬壽山，便是大仙許可的緣分。”
玄隱真人怔了怔，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羽鳳仙，閑話少提，我且問你，你是如何發現閩山異常的？”
小羽問道：“真人是指閩山盟主兵解之事？我真的只是憑感覺。
閩山盟主親自跟我說，我是他的‘人劫’，老天爺借我的手阻攔他成仙。”
玄隱真人冷笑道：“閩山什么境界、什么道行，他知道個屁！
你一定發現了某些漏洞，確定他沒有真死。”
小羽驚訝道：“真人為何這么說？我真的沒發現什么漏洞，純粹是一種感覺。”
玄隱真人皺眉道：“你把當時之事再詳細講述一遍。”
小羽老老實實重復了一遍重復過很多次的拐子山剿鬼故事。
她講得很不順暢，因為玄隱真人多次打斷她，仔細追問她的感受，她的心理活動。
小羽也很坦誠，除了紫府萬萬不能提，其它的都說了。
“奇怪，為何你會生出強烈的感覺，覺得閩山沒死”玄隱真人苦思冥想許久，道：“你再說一遍，從進入拐子山之前說。”
小羽又說了一遍，然后好奇道：“閩山盟主之事只是例外，為何大仙如此在意？”
玄隱真人道：“閩山的兵解之法，是老祖師剛創造出來，甚至都沒對外傳授。
僅有幾個親近弟子曉得。
清風正是其中之一。
他收了閩山好處，偷偷將兵解之法傳授給了他。”
“還能這樣？”小羽表情古怪道：“敢問真人，清風老祖師有什么愛好？”
李榮基也豎起耳朵，緊盯著玄隱真人。
玄隱真人沒理睬她的這個問題，只意味深長道：“你說的沒錯，祖師的確注意到你。
他甚至承諾，如果你能給出閩山老農《兵解法》的破解之法，可以贈你一門地仙之法。”
李榮基眼珠子都紅了，也凸了出來。
小羽又驚又喜，道：“請真人傳我《兵解法》，等我仔細研究過后，定將破解之法交給大仙。”
玄隱真人嘆道：“你去吧。”
“去哪？”小羽問道。
“該問的我已經問過了，你繼續去為芍藥姑娘守靈。”玄隱真人道。
小羽不想走，“大仙就沒別的話了？我聽閩山盟主說，大仙為地仙之祖，是三清道祖的朋友。
如此偉大的存在，就只讓我一遍遍重復閩山盟主之事？”
玄隱真人不明所以，“其它事，老祖師不關心。”
小羽笑道：“大仙慈悲為懷、教化眾生，是天下地仙之祖師，豈能不關心面子和禮儀？”
玄隱真人喝道：“羽鳳仙，莫要在我面前放刁！”
小羽無奈道：“真人怎么就不明白呢！縱然清風祖師，都會收取好處。
我一個小小凡人，身份和境界遠不如清風祖師。
若在路上遇到個達官顯貴，一遍遍回答他的問題，他也會賞我幾個銀角子。
我欣然接受，并作揖感謝。
大仙乃地仙之祖，何等尊崇的身份，親自找我不停盤問”
玄隱真人變了臉色。
小羽嘆了口氣，繼續道：“唉，真人，您換個角度想一想。
我得大仙垂詢，是我一生之榮耀。
我遇到了知曉大仙名號的同道，難免人前顯圣，顯擺自己和大仙的故事。
結果故事講完，周圍同道一臉羨慕又理所當然地問——你竟有幸與地仙之祖相交，大仙必定賜予你大好處吧？你好福緣啊！”
盯著玄隱真人有些扭曲的臉龐，小羽神色坦然道：“真人，你來告訴我，我該如何回答？”
李榮基都有些真心佩服她了。
竟敢厚著臉皮，直接找地仙索要“大好處”，而且她還真的用話，拿住了玄隱真人。
她一個蠻夷，可以不要臉，玄隱真人萬萬不敢讓鎮元子大仙也不要臉。
不過，今次雖拿捏了玄隱真人，或許能獲得好處，可必定讓真人和大仙大為不喜。
敗壞好感，殺雞取卵.可羽鳳仙已經被妖蟬盯上，哪還有什么未來？
玄隱真人心中糾結、掙扎良久，道：“你若有機緣進入萬壽山五莊觀，我做主，留你在觀內修道三年。”
李榮基眼珠子紅了。
入觀內修行，和在萬壽山當散修，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他的清河王伯，不曉得付出多大的代價，也才在五莊觀修行了五年。
羽鳳仙只嘮嗑了一會兒，便有機會入觀修行三年。
這就是仙緣，天大的仙緣啊！
小羽卻不太滿意，“真人，若同道再問我，我在五莊觀修行的日子如何，我該怎么回答？”
“你若有機緣，自然能回答；若是無緣，你便老老實實哀嘆‘命運多舛、福緣淺薄’，對方一定能理解。“玄隱真人沒好氣道。
小羽道：“理解之后呢？同道必定嘲笑我，連地仙之祖都無法改變我的福緣，果然是個無福之人。
可我一定忍不住要反駁——我若是無福之人，豈能有今日傲視蜀東的實力？
喔，估計那時候我已名震大秦。
我更有理由反駁了，縱橫大秦的羽鳳仙，焉能無福？”
玄隱真人發誓：若非他是個有道真仙，這會兒已經一巴掌抽過去，順便啐一口，罵一聲“無恥”！
——祖師果然沒算錯，若真讓清風過來見羽鳳仙，必定被騙得估計清風會直接收這廝為徒，若她真有這方面的“妄想”。
呃，玄隱真人真有些小瞧了小羽的氣量。
若來的是清風，她起碼得讓清風代師收徒。
當清風道童的徒弟有啥好處？
清風再厲害，也只是個地仙。
“羽鳳仙，我可以向你承諾，你若真的名震大秦，我必定親自下山接你。”玄隱真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