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姑踟躕半響,還是沒有說出太子要她為賀玄償命的事。
“你今晚還回紅袖坊嗎?”
小羽看了眼西南方向的天門鎮,估算時間,大概晚上十點左右。
“你先回去吧,我過兩天就要離開了,今晚大概會去四井街收拾東西。”
“明天上午呢?翠屏山的地契,我怎么交給你?”柳姑姑又問。
小羽道:“明天上午我回小靜軒。”
柳姑姑這才滿意離去。
“胖磨勒,你也回去吧。你要為芍藥守孝三年,天寶居暫時不用賣掉。
但天寶居的丫鬟婆子,沒辦法再留下。
你先跟她們打聲招呼,有去處的自不必說,拿到賣身契自行離去。
沒去處的找柳姑姑。
嫁人,或者去別的小姐夫人那兒當丫鬟,都可以。
芍藥姐親口承諾,你有三百金的遣散費。
死去的紅香,她家人能得到八十金,翠蓉五十金。
灑掃丫鬟和煮飯婆子,每人兩百兩銀子。
車夫老李一百兩,后院車庫里還有一輛舊馬車,也送給他。”
即便最少的一百兩銀子,也不算少了。
白米才四錢銀子一石,而朱一套的俸祿,一年三百兩。
他名義上被抄家的原因:欠了朝廷四千多兩銀子。
胖磨勒道:“小姐,接下來三年,我不打算繼續住在天寶居,我要來翠屏山。
就在姑娘墳前搭建一個草屋。”
小羽沉吟道:“既如此,我傳你一套《仙佛九變》。你住在山上練功。”
此時胖磨勒也算“真元境大佬”,卻遠不夠擔任她的護衛。
“什么《仙佛九變》?”胖磨勒好奇道。
“前些日子,我宰了個叫‘毒手頭陀’的假和尚。和尚的身份是假,修煉的鍛體功法卻有幾分‘羅漢金身’的味道。
我綜合道家真氣和佛門開發身體潛能的優點,將其修改成了一門鍛體術。”
毒手頭陀單憑“羅漢功”,練出萬斤巨力、不壞金身。
萬斤巨力有點普通,“不壞金身”的防御卻是真的強。
若非小羽用“大滅爸”直接找到“京門穴”直入心臟的破綻,只用巧實劍亂砍,必定無法在幾招內將其砍死。
大滅爸推衍出來的羅漢功破綻,加上毒手頭陀貢獻的原本功法,小羽再結合自身《太極長春仙法》,彌補了穴竅上的破綻,既能煉氣又能鍛體說白了,小羽準備用來自己煉體的功法,必定是高級貨。
現在便宜了胖磨勒他若真有毅力跨越萬里,前往大秦,那她一點也不虧,反而大賺一個有毅力、有忠誠的好奴仆。
又花了一個時辰,小羽讓胖磨勒強行記下《仙佛九變》第一篇。
“目前《仙佛九變》只有第一篇,第一變。你能修煉到第一變大圓滿境界。
那時,沒有大神通、神奇秘術的人仙,都打不過你。
至于之后的篇章,我還沒創造出來。
你若去了大秦,打聽到我在哪,我或許已經創造出后續功法,然后傳授給你。
無論如何,這篇仙佛之變,比你現在修煉的功法要強很多,你得刻苦修行,提升實力。
若實力不夠,你還不如別嘗試跨越萬里,前往大秦,那太危險。”
胖磨勒鄭重道:“小姐放心,今后三年我只干兩件事,為姑娘掃墓,努力練功。”
小羽輕輕點頭,又問道:“你可知道如何渡過流沙河?”
胖磨勒道:“我肯定是坐不起飛車,但我知道城西‘書庫街’的李員外,掌握了一條隱秘商道,專門從流沙河對面的巴國收購高檔生絲。
只要我拿出的金子,比與我同重之生絲的價值更多,李員外一定不介意幫我過河。”
小羽笑道:“你很聰明。流沙河片羽難渡,可河中有河神、河妖,他們不僅能渡河,還可以馱人、馱著貨物往來流沙河兩岸。
我估計他們和天門鎮、江州城的大豪商有合作,一直在幫他們偷渡兩岸特產。
如果三年后,你下定決心冒險,去找柳姑姑再要五百金,是我留給你的,充當你的路費。”
胖磨勒沒推辭,點頭承諾道:“三年內,我必定苦練《仙佛九變》;三年后,一定去大秦找小姐。”
小羽叮囑道:“這三年里,你別對外說宣稱自己的計劃。”
“我待在翠屏山上,不和別人來往。”胖磨勒道。
小羽想了想,最后說道:“如果你去了大秦,暫時找不到我,可以尋找歸屬太一道的道觀。
遇到了麻煩,需要幫助,就報上神锏太保和我的名字。
沒有麻煩,只暫時找不到我,就在道觀掛單。”
胖磨勒再次點頭應諾,小羽擺手讓他回天寶居睡覺。
胖磨勒原本就受了重傷,幾天幾夜沒好好休息,狀態很糟。
“小姐不回去嗎?現在姑娘的墳墓已經修建好了。”胖磨勒道。
芍藥的墳墓有一個大土包,土包上堆滿了石頭,墳前還有一塊石碑。
石碑用巧實劍劈山壁開采,碑文也是小羽用劍陰刻。
她刻碑,胖磨勒搬石頭、砌墳墓。
小羽環顧周圍黑洞洞的高大松柏林,道:“你先去,我稍后再走。”
胖磨勒不曉得她“稍后”什么,也沒問,朝她拜了拜,舉著火把往山下快跑。
小羽盤腿坐在芍藥墓碑對面,淡淡道:“老先生,你再不出來,我真的走了。”
“呼呼”冬夜的風很大。
尤其是從林子里刮出來的風,除了寒冷,還多了些幽暗的陰森之氣。
墳墓邊上的篝火,在風中飄搖不定,紅彤彤的木炭仿佛在呼吸,紅光更亮,空氣卻更冷。
好一會兒,有一條影子,從松林里面走出來,站在五丈外的老柏樹下。
光線昏暗,只隱約可見其穿了一襲袀玄禮服,頭上戴著高高的通天冠。
還未見其人,已隱約可見其氣度和禮儀。
小羽站起身,主動離開篝火的光亮范圍,問道:“閣下莫非是清仁巷陳家的敏公?”
“老朽陳敏,見過羽仙子。”
那人走出樹林下的陰影,來到小羽身前散步,脊背挺直,拱手行了一禮。
小羽還禮時,腰桿子還彎曲了一半,道:“我先前去過陳家陰宅,敏公為何不在家?”
百年老鬼嘆道:“非是不在家,是羞于見外人,更不愿見那敗家子。”
接著他又好奇道:“我雖有遙遙窺視,卻一直沒顯露痕跡,羽仙子何時發現我,怎么發現的?”
小羽道:“敏公的隱匿技巧,讓我嘆為觀止。你窺探許久,我毫無所覺。
只在陳公子說些誹謗先祖之言時,您似乎動了怒,讓我有了點懷疑。”
她好奇道:“敏公莫非成了此山的山神?和山上的草木石頭,都融為一體了。”
老鬼陳敏既沒躲進另一個時空維度,似乎也沒修煉特殊的斂息潛行的術法。
他身上并無力量波動。
可他仿佛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極為和諧。
老鬼搖頭道:“我是否成為山神,以羽仙子的手段,豈能辨認不出來?”
小羽輕輕點頭,“也對,你身上并無神力波動,奇怪。”
老鬼猶豫了一下,問道:“羽仙子向教司坊的姑娘們開放了此山,今后此山將有很多青樓女子的墳墓?”
小羽撓了撓頭,“敏公若早點現身,我甚至不會將芍藥姐的棺槨葬在山上。”
——這死鬼先前不露面,若非她叫喊,似乎也不打算露面。
現在卻開始抱怨青樓女子玷污了他家“門楣”。
別別扭扭,很小家子氣,白瞎了通體的上邦貴人氣度.八成是上邦博士服飾,帶來的氣質加持。
老鬼嘆道:“此山已不屬于陳家,老朽和家人的墳塋還能留在這兒,都虧羽仙子寬宏雅量。
我豈能不知足,反客為主提些非分的要求?”
小羽朝他拱手一禮,贊許道:“敏公雅量,我替紅袖坊的姐姐妹妹們謝謝您了。今后她們鶯鶯燕燕、熱熱鬧鬧,敏公也不用怕寂寞了。”
陳敏的鬼臉有些扭曲。
小羽故作未見,好奇道:“敏公,陳家陰宅,可還有其他鬼?”
老鬼苦澀道:“沒了,不肖子敗壞家業,先祖余蔭耗盡。
再留在陰宅,只能受苦,無法享福,他們都氣咻咻地投胎去了。”
小羽想笑,忍住了,又問道:“敏公可是還有未了之心愿?若有話轉交陳公子,我愿效勞。”
陳敏連連搖頭,道:“那畜生不是陳家子,反而是我陳家的大對頭。
他沒救了,陳家也沒救了,我們家注定要在他手中徹底敗亡。”
小羽驚訝道:“陳公子竟是個野種?他娘——”
“不,他的確是陳家血脈,卻是我生前的一個大對頭投胎到陳家,要敗壞家業,絕陳家嗣,狠狠報復老朽。”陳敏嘆氣道。
小羽越發驚奇,道:“你怎么知道陳公子的前世,是你的大對頭?”
陳敏道:“他右足腳底板有三顆黑痣,而我那大對頭,左臉頰上有三顆黑痣。
這讓我發現了端倪。
你說要幫我傳話給他,無非是勸誡他,好好做人,不要再吃喝嫖賭。
尤其要戒賭。
這幾年他瘋狂敗家,我們怎么可能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他親爹親媽不知多少次托夢給他,都沒用。
我便有了懷疑。
凡無所顧忌地忤逆先人、敗壞家業、毫無悔改之心者,必為收債人。
他投胎到我陳家,就是為了復仇,為了前世的因果收債。
我看到他腳底板三顆痣,立即有所明悟,猜到他的身份!”
“陳公子前世是誰,你們之間有何因果?”小羽問道。
陳敏支吾道:“都是些發生在大秦朝廷上的陳年往事.老夫忠于王事,問心無愧。”
小羽道:“你該不會害得對方含冤受辱、被抄家滅族吧?”
陳敏鬼臉一變,嚴肅道:“羽仙子,你不是當事人,請莫要胡亂猜測。”
——看來這老鬼當年一定做了虧心事,現在都不敢正大光明地喊冤。
小羽心里嘀咕,嘴上問道:“既然老先生無法改變陳公子的敗家行徑,為何不去地府投胎,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陳敏糾結良久,吞吞吐吐道:“老夫不是普通鬼魂,我其實是迎祥府的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