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佛爺真的很敬仰自己的佛爹。
在佛爹找來前,他住在迎祥府三百多年。
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勞府吮陽奪陰,以采補法提升自我,日夜勤修不輟。
除了必要之應酬交際,盡量少地摻和外面之事。
是迎祥府修行圈子內有名的“宅男”。
等佛爹再臨,并給出警告。
他將佛爹的話一字不漏地記在心里。
哪怕聽到關城隍說——羽鳳仙創造了針對他的“警世觀音劍”,他也能強壓怒火與殺機,堅決不主動沾染“劫氣”。
哪怕震驚于關城隍失手。
哪怕十分好奇詠河宮內部的局勢,他也不敢貿然潛入詠河宮,不敢近距離圍觀。
他擔心自己被人發現,被迫卷入此次“迎祥府殺劫”中。
可關乎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他又不能不關注這次“羽鳳仙VS妖蟬、關城隍、太子爺”的過程和結局。
于是,他隱藏行跡,跟隨在城防營將士身后。
城防營士兵數量眾多,氣息雜亂,他藏身其中,不會被人發現。
此是其一,其次,城防營將士數量雖多,此次卻不是出城野戰,一定不會成為此次動亂的主要力量。
也即是說,城防營將士去了詠河宮,也只是敲邊鼓,用勁弩強弓在旁協助。
這樣便保證了安全性。
能近距離在邊上觀戰,還不被人發現,沒半點危險,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嘛!
但這種過于穩妥的決策,有點慫包,很不體面,說出來難聽。
他勞佛爺畢竟是迎祥府頂級大佬,資格比關城隍都老,總得要點面子關鍵是他潛意識覺得自己和妖蟬并非敵對。
他頂多沒答應關城隍的邀請,卻一定站在自創“警世觀音劍”之羽鳳仙的對立面。
故而他身份暴露,被妖蟬捏在手里時,并不覺得自己會遭遇生死之劫。
他覺得自己和妖蟬、和關城隍是“友好”關系.呃,他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沒替妖蟬著想,人家妖蟬壓根不認識他,也從未將他納入“反羽鳳仙聯盟”中!
總之,勞佛爺誤以為妖蟬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一定不會將他當成敵人。
也就沒有第一時間說實話。
實話說出來太丟臉,還會讓妖蟬厭惡——妖蟬和關城隍是盟友,他臨大事(妖蟬的大事)而惜身,拒絕了關城隍,等于拒絕跟妖蟬合作。
然后撒了個小謊.也不完全是小謊,他真就只是過來探查情況。
現在以肉身被毀的代價,見識到妖蟬的狠辣果決。
他慫了,把自己的慫包行徑與思路,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沒用的廢物!”聽完解釋,妖蟬果然滿臉鄙夷,還滿腔怨氣,“以你的實力,若是答應關老鬼,守護在天寶居,關老鬼怎會被羽鳳仙反殺?
若是在天寶居就取走羽鳳仙的劍骨,哪還需要佛爺我暴露身份、大動干戈?”
“玉大師說得對,貧僧沒用,貧僧愚蠢,可貧僧不是壞人,沒有壞心思啊!”勞佛爺叫道。
妖蟬面色陰晴不定。
若是勞佛爺剛一見面,直接坦言自己的小九九。
他會鄙夷之。
可能還會趁機逼勞佛爺納投名狀,成為一名光榮的“新·西八仙”,但大概率不會殺他。
現在情況有所不同。
他相信勞佛爺這次沒撒謊,可他已經捏爆勞佛爺的法體。
勞佛爺主修的佛法為“歡喜禪法”。
佛門主要修“心”,偏偏歡喜禪法卻屬于密宗,非常注重對身體潛能的開發。
小羽先前偷窺勞神仙,也主要偷學肉身開發方面的密宗智慧。升級后的《新·太極長春功》,相對之前,能數十倍地增強體魄之力。
哪怕憑歡喜禪法成了佛,也一定要有法體。
失去肉身,等于道途斷絕.除非他的野爹,能送他去八寶功德池泡一泡,重鑄羅漢金身這怎么可能?
這種毀人仙途(成佛之路)的行為,超越了殺父奪妻之仇。
而勞佛爺性格中隱忍陰毒的一面,在他剛才坦言“窩囊”念想時,已暴露無遺。
現在已毀了勞神仙的法體,即便放了他,真能得到他的感激,而非深沉的怨恨?
“你佛爹可曾對你說過靈山之事?”妖蟬問道。
聽到他這么問,勞佛爺很機敏地明悟,自己并沒徹底安全。
現在他開始替妖蟬設身處地地考慮,立即明白對方在顧慮什么。
老實說,他覺得妖蟬的顧慮十分正確。
他現在長生之路毀了大半,真的是恨死了妖蟬。
等將來遇到自己的佛爹,一定要告狀,要讓佛爹為自己報仇。
可要活到將來有機會向佛爹告狀,得先打消妖蟬的顧慮恐怕很難。
——看來僅剩下讓妖蟬忌憚自己佛爹一條活路了。
他心中有了明悟,立即將自己知道的、和佛爹相關的信息,全部說了出來。
比如,當年佛爹和他娘相戀,惹得靈山佛祖大怒,派遣眾多羅漢去他爹媽居住的村子里拿人。
他佛爹癡心不改,寧負佛祖不負卿,還神勇異常,一雙鐵拳打得數百羅漢丟盔棄甲,最后佛祖親自出馬,他佛爹才無奈與妻兒辭別,跟隨佛祖返回靈山。
其實當日他佛爹壓根沒能回到靈山,直接死了。
用自己的死,換來他娘和他不受打擾,平靜度完余生。
“我佛爹鬧出這么大動靜,靈山應該十分轟動,玉大師就沒聽說過?”勞佛爺疑惑道。
妖蟬面色數變,心中隱約有了種不詳預感。
他得道時間并不長,兩百多年,沒經歷當年那些事兒,但他聽靈山中羅漢談論,說他主人曾經.不止是曾經,現在依舊有點風流成性,和某些來靈山聽佛的女妖精、女菩薩們不清不楚。
早年似乎因為男女之事,受到佛祖責罰。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問道:“你之前是勞神仙,何時轉修佛法?”
“前段時間,我佛爹來迎祥府探望我”勞佛爺將“頭陀”時隔數百年,再次降臨,并告誡他“死劫將至”之事大略說了一遍。
“具體是什么時間?”妖蟬又問。
小羽的“空大吞天”神通,學自蛤蟆精。
蛤蟆精的胃袋,本就是個自帶空間的“小世界”。
他施展空大吞天后,將物品周圍的空間壓縮到能被塞進嘴巴。
比如,他對著某個人族城市使用空大吞天,是城市周圍的空間縮小,并非他本人體型膨脹到將城池吞下肚。
小羽的胃袋只有正常大小和強度,而且她嫌將敵人吞下肚的神通太蠢。
故而她反其道而為之,并非縮小敵人周圍的空間,她縮小自己身周的空間。
她自己不掙扎、不反抗,施展神通更容易。
妖蟬用掌上佛國拍下來時,她發現自己躲不過時,立即施展“吞天劍”,揮劍將她所在的空間和佛光切開。
她依舊沒能脫離“佛國神掌”的范圍,卻能夠掌控自己的空間,讓自己立即縮小。
她自己沒縮小,她周圍的空間縮小后,承受的壓力也極速減少。
基礎的壓力和壓強原理:同樣的壓強,表面積越小,承受的壓力越小。
小羽其實就在妖蟬一掌打出的深坑里。
只不過她周圍空間太小,小到了“仙道微觀”的尺寸,也即是魙空步。
如果是漫威的蟻人,縮小到微觀尺寸,會進入量子維度。
直接不在這片空間了,不用承受壓力。
這個盤古世界,哪怕不同維度,也存在于一片空間。
三十三天,三十三個天界維度,還有各種神道維度,乃至凡人所在的人間,都在天與地之間的空間,一片空間,不同維度。
因為小羽承受壓力小,第一次“佛國神掌”,她只感覺有些胸悶,并沒受傷。
等妖蟬收掌,她立即“魙空遁”,像一個魙似的快跑。
幸好妖蟬沒能修煉佛門的“慧眼”神通,不能直接看到“仙道微觀”之物。
可妖蟬經驗豐富,沒能鎖定她“羽魙”,卻猜到了她的手段。
畢竟練成了掌上佛國的神通,他對時空之道也很熟悉。
第二次“佛國神掌”立即落下,將四分之一個迎祥府抓在掌心里。
小羽也在其中,她就在吉祥大道路邊酒樓廢墟里。
不敢動了。
已經落入妖蟬掌心,一動必定驚動他。
但一直待著不動也不行。
妖蟬擅長空間之宏大,不擅長微觀空間。
可只要在他掌中,他總能一點點排查出來。
“必須脫離他的掌上佛國,不然我的‘魔眼大法’無法使用。”
小羽沉下心來,仔細感悟佛國內的時空變化。
若是妖蟬早早觸發“大滅爸”,有紫府幫忙,破解掌上佛國會容易很多(相對沒有紫府)。
可惜妖蟬太果決。
她逗弄李太子、新西八仙良久,為他閃亮登場創造了無數機會,妖蟬始終不肯跟她嘮嗑兩句。
沒以即將得勝反派大BOSS的身份,在她面前侃侃而談、耀武揚威,收獲她的絕望,轉化為自己的暢快得意。
小羽有些懊悔。
她沒趁著妖蟬在拐子山陰間福地解決地裂之禍時,搞陰謀詭計,讓他觸發大滅爸.當然,理智思考,她敢去拐子山撩撥妖蟬,今日之局還要更早降臨。
幸而她還有鯤鵬智慧神通,有空大吞天神通。
稍微研究了一會兒,她又開始慶幸:妖蟬不是金蟬子,他的掌上佛國缺陷頗為明顯。
就在小羽專心致志感悟佛國時空,尋找空間縫隙時,變故突起:周圍西蜀權貴向妖蟬大聲求饒,想要當“太子黨”;街道前方的一員老將,對著天空呵斥妖蟬。
除了感慨還是軍人更有氣性,小羽沒別的感覺,直到勞神仙暴露。
“呃,這貨怎么躲在城防營隊伍里?”她先是覺得奇怪。
若勞佛爺早加入了“太子黨”,和冷無雙、鐵扇仙等奇人異士一樣,打算幫李榮基對付她,為何不再太子身邊,而躲在城防營里?
“勞佛爺你繼續掙扎啊!”
勞佛爺佛光璀璨,已經沖上天空,讓她產生了“附驥之尾”的想法,可勞佛爺竟停下來說話。
“活該!”勞佛爺法體被捏爆后,小羽心懷大暢。
“狗攮的勞佛爺,狗攮的關城隍!”
聽了勞佛爺的大聲解釋,她暗自慶幸的同時,還在心里悄悄地咒罵。
若勞佛爺也在天寶居,她依舊能暗中蓄勢,對關城隍全力一擊,但失敗的幾率會提高很多。
即便勞佛爺沒去天寶居幫關城隍,可他已懷疑她要對自己不利,決定暫離勞府.若非妖蟬意外將他抓到,小羽想在離開天門鎮前,去勞府處理“垃圾”,都找不到人。
她昨晚已重新找三清道祖請示過,道祖說:可以殺。
所以她的確計劃在今天下午或晚上,去勞府找勞佛爺。
“妖蟬總算干了件人事兒。”
之后勞佛爺開始講自己佛爹的事,小羽雖感到驚奇,卻也只當是在聽故事。
勞佛爺能轉修《歡喜禪法》,她早懷疑他背后有一位“佛爺”。
“咦,妖蟬是咋回事,聽故事入了迷,對掌上佛國的掌控都開始松懈。”
小羽對勞佛爺的“佛爹故事”沒啥感覺,妖蟬卻仿佛深受觸動,佛國都開始搖晃。
小羽一下子抓住了破綻,可以嘗試突破而去了。
她沒動,只疑惑盯著天上的勞佛爺。
在勞神仙給出不久前見佛爹的具體時間后,妖蟬竟失聲“啊”了一下。
他又連忙問:“那天的什么時辰?”
勞佛爺道:“大概亥時之末(接近晚上十一點)。”
妖蟬沒再次“啊”一下,可小羽發現掌上佛國的破綻更大了。
“既然是靈山自己人,勞佛爺,您先出來。”妖蟬聲音中隱約透著些慌亂。
金色佛光密布的天空,裂開一道口子。
“大師面前,貧僧萬不敢稱‘佛爺’。”
勞佛爺謙虛一句,便歡喜向上飛。
“嗖”
陰風劍遁之術!
小羽后發先至,搶在勞佛爺之前,從裂縫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