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在迎祥府黑龍河碼頭嗦粉，是因為碼頭邊上，藏了兩個“深淵”、若干普通“地下水道入口”。
她從周朗尸體上“撿來”的劍匣，從其他奇人異士那搜刮、逼問來的戰利品。
比如“張大哥”（張人杰）私人秘庫內的百年朱果、千年人參與靈芝。
統統打包，讓胖孫子背著，提前藏在地下水道里。
她自個兒留在岸上嗦粉，一是她的確有點餓了，另一個是仇敵盡滅、心情不錯，想在離開前，愉快地裝個小比。
剛在迎祥府殺了那么多人，還弄死了一個佛門羅漢，她卻悠然自得在碼頭嗦粉.
西蜀老百姓哪見過這種劇情？當時碼頭上的攤販、工人、食客、船主、商人，都震撼當場，呆呆看著她淡然嗦粉。
等曾問道登場，氣氛更是到了高朝。
小羽這個比，裝得十分成功，成為《小鳳仙傳奇》中最經典的橋段，甚至不是之一。
可憐的小曾，百年聲譽，一朝淪為小羽的踏腳石。今后無數年，每當西蜀人講起這段故事，曾問道都是作為烘托氣氛、抬高主角逼格的配角登場。
但小羽的主要目的，卻是為了等“復仇者”上門。
妖蟬死了，金蟬子或佛門，是什么反應？
李榮基死了，李家是什么反應？
關城隍死了，他的朋友和地府鬼神，會有什么反應？
無論如何，關城隍是地府的“神官”，相當于人間朝廷的“知府”（郡守），地位不低對了，天寶居還死了個通州府洪城隍。
一夜連死兩個城隍，即便他們該死，地府難道不會找她討要說法？
小羽想確定自己的敵人有哪些，每位敵人殺她的心思有多迫切。
按照她原來的計劃，一旦有真仙級的敵人上門，她都不用交手，立即跑路。
一個陌生的真仙，她不曉得他擁有什么秘法與殺招，貿然試探，可能被一招秒殺。
比如與妖蟬的一戰。
原本應該很簡單，只要妖蟬與她對視，她釋放“異物”，結束。
可妖蟬出手果決，直接拿大神通壓人，不給她出招的機會。
曾問道找過來后，她沒立即跑路，有三個原因：首先，曾問道并不是她真正要等的人。
曾問道和關城隍的關系，她早已知道。他要給關城隍報仇，不出乎她意料。
她等的是未知之敵人。
之前未知，現在見到了，今后就知道該提防誰，等人的目的達成。
無論曾問道那晚出不出現，她都會提防曾問道。
其次，曾問道沒直接出手，沒偷襲，沒暴怒喊打喊殺，身上劍氣比較“純”。
小羽嗦粉的時候便做出判斷：曾問道會用劍殺她，他的劍法堂皇正大，是個“正派人”。
最后，曾問道得道僅有百年。
綜合后兩條，她得出結論：或許可以趁機感受真仙的力量。
她將戰場選在黑龍河上，占盡地利優勢。
小羽贏了，念頭大暢，心情大好。
普善女尼來了，一見面便下死手；玄隱和李靖宇也來了，卻躲在一邊，猶猶豫豫。
小羽心情更好：這下子算是摸清了李家和金蟬子的心思。
金蟬子殺她之心甚急，普善就是新的“妖蟬”，猶如“新·西八仙”。
五莊觀地仙不會為李家復仇。
單單李家，真要為李榮基報仇，也不成氣候，不值得掛懷。
弄清楚敵人的身份和態度，小羽不立即跑路，還留在河里，等普善將水抽干，她在泥坑里扮“泥鰍”嗎？
本來嘛，目的達成，該跑；裝了逼，該跑；遇到不可戰勝之死敵，更應該掉頭就跑。
三者湊到一起了，小羽半點猶豫也無。
普善女尼剛甩動拂塵，丟下第一道佛光屏障，將黑龍河截斷，她已經鉆進“深淵”，極速踏浪而行。
等普善女尼抽干河水、找不到人，也鉆進地下水窟，小羽都逃到三十多里外。
但小羽還是犯了個大錯。
她低估了普善女尼的決心和能力。
普善殺她之心甚堅，且普善真的有要她命的能力！
“奶奶，你可真厲害！河陽真仙和白龍王，我們在風吼灣也聽說過，都是傳說中的大神、大仙啊。
我猶記得三年前，白龍王過850歲的整壽，黃沙小圣還帶著義父去給他賀壽。
連黃沙小圣都得喊他‘白龍老叔’。
咱義父只能喊‘白龍爺爺’，咱甚至沒資格陪義父去白龍水府。
嘿嘿嘿，今天他卻被奶奶打成了孫子。“
胖孫子被小羽抓在手里，嘴里吐出細小且密集的水泡，聲音若隱若現飄進小羽耳朵中。
即便它為妖精，用妖力說話，不完全遵守聲音傳播的物理規則，此時依舊模糊不清，還有些變形。
因為小羽鉆進地下水脈后，沒有絲毫停留，以山寨袖里乾坤（空大吞天神通）將“七星劍匣”等一堆雜物裝進袖子里后，立即雙腳踩水，借暗流之力，快速向南方狂飆。
速度太快了，如同一枚發射出去的魚雷，聲波還沒傳到耳邊，已經落在身后。
“別廢話，你任務很重，得為我指路。”從小羽嘴邊擴散出一圈圈無形無質，能被聽到、無法被感知到的“聲波”。
與胖孫子用妖力說話不同，她這種以內力激發的波紋，其實來自鯤鵬血脈。
是劍骨碎裂，鯤鵬血脈覺醒后，才慢慢摸索出的能力，不受高速移動的影響，聲音清晰傳入胖孫子耳中。
“奶奶，你不是修煉了‘尋靈捉脈’嗎？”胖孫子也學了，但短短兩天時間，連神通的內容未能完全理解。
“我要‘捉脈’，也得找到方向和目標，你至少得為我指引大概的方位。”小羽道。
地下水脈的“道路”，很不規整。
在黑龍河碼頭附近找到的“深淵”入口，起初只有拇指粗的孔眼，還被泥沙遮掩，單純用眼睛尋找，幾乎不可能找到。
“尋靈捉脈”尋的不是水流，而是水流中的靈氣。
露在外面的入水口，僅有拇指粗，可水中冒出的水靈氣，與黑龍河中的水靈氣差別極大。
就像不同地區，天地元氣濃度不同。
名山大川、福天洞地靈氣濃郁，山下城市中元氣比較稀薄。
不同水脈中的水靈氣也不一樣。
凡人察覺不出來，真龍的“尋靈捉脈”，卻能捕捉到最細微的水靈氣變化。
故而從水流中的靈氣，判斷水道的位置與方向。
將拇指粗的孔洞扒開，小羽進入了一個僅能容身、且蜿蜒曲折的“隧道”。
在“隧道”里鉆了七八里，期間還刨開大量泥土，像個泥鰍一樣往里鉆，終于眼前豁然開朗，她進入了一條地下河。
地下河有時很寬闊，數百米，如同地下湖泊，有時又極窄，小羽得稍微用一點“縮骨功”才能鉆進去。
自始至終，她的速度都很快，不需要在陌生的水道里慢慢摸索。
只要水還在流動，她就可以順流快進。
泥鰍都一定不如她滑溜。
只是“路況”糟糕，她始終沒個明確目標。
鯤版尋靈捉脈十分粗獷，最遠能夠捕捉百里外的水靈氣。
也即是說，以她自身為中心，五十公里的球形地下水脈環境內，她絕對不會迷路，不會走岔道，不會進入死胡同。
問題是黑金剛遠在千里之外。現在弄錯了方向，就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奶奶，義父在南方，你沿著黑龍河往南方走。”胖孫子道。
“我不僅默記了西蜀堪輿圖，特意翻找過黑龍河流域的地理志。
黑龍河有數不清的支流，連接無數小河與湖泊。
它們大多距離黑龍河主干道都不止百里。
你義父并不是在黑龍河下方，而是在某個支流的地下深淵。
只沿著黑龍河，必定錯失你義父。”小羽道。
其實梁河也是黑龍河的支流，有點像前世漢江之于長江。
單單梁河流域，就影響蜀東、蜀南千里土地，更別說黑龍河。
“奶奶，咱們先往南走，等有了感覺，我一定提醒你。”胖孫子道。
“感覺.”小羽很無奈。
胖孫子離開黑金剛大隊，只迷路，就迷了八九天。
整個行程走了一個多月，才來到小靜軒。
按照小羽自己對地下水脈的定義，距離地表百丈（三四百米），為“井水區”，多數河妖河神都在這個區域活動；距離地表萬米，為深淵區；距離地表超過十萬米，為禁區。
黑金剛被困在深淵區。
難道她要一直待在暗無天日的冰冷地下水中，足足一個多月？
她身上會不會長出水草？
“奶奶，只憑感覺，我肯定無法帶著你找到義父，但憑感覺走地下河道，必定能遇到水府河妖。
到時候偷聽他們說話，鎖定目標后，跟著他們走就成了。”胖孫子又道。
“效率太低.算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小羽嘆道。
“奶奶你之前不就是這么打算的嗎？怎么下了水，反而焦躁起來？”胖孫子疑惑道。
“下水前，不曉得地下水脈環境如此惡劣，黑洞洞，冷冰冰，道路逼仄，很壓抑遠不如游河暢快。”小羽道。
游河同樣在水下，但光線不黑暗，奇特的河下風景很漂亮。心生厭倦，還能冒頭感受陽光和風吹。
即便如此，讓她天天泡在河里，鯤鵬之軀受得了，心里也受不了。
地下水脈的環境卻比江河湖泊惡劣的千百倍。
“奶奶說的沒錯，別說奶奶這樣的人類，哪怕我們這等河妖，也不喜歡進入地下水脈。
風吼灣那個深淵，我們從不往深處鉆。
可沒辦法呀，義父等著咱們呢。”胖孫子道。
小羽摒棄雜念，道：“等我適應幾天，應該會——咦，有人追過來了。”
她面色一變，身子旋轉一百八十度，變成仰泳的姿勢，雙腿依舊快速踩水，抬起頭卻能看到身后。
“好強的水靈力，還快的速度——糟糕，對方速度比我還快！”
不怕被人追，就怕追過來的人速度比她快。
速度比她快，意味著只要方向正確，早晚追上她。
“奶奶，誰追過來了？他在哪？”胖子孫緊張道。
“應該是普善女尼，好濃郁的水靈力那家伙難道是個披著人皮的水妖？”小羽開始加快踩水的速度。
周圍水流的速度越快，她借力越多。
此時趕路途中，她無法用“流沙劍意”大范圍制造激流，只能加快自己的踩水速度。
真氣消耗的速度開始增加。
半個時辰后，小羽又一次變了臉色，“甩不掉，那家伙不僅速度快，在地下水脈中的感知力也極強。”
地下水脈支流繁多，有的是死路一條，有的如同地面河道，蜿蜒流淌。
水道方向不定，岔道也多。
小羽要往南方走，自然不可能順著一條水道一直走。
期間她多次改換地下水道。
有時向上、有時向下、有時向東、有時向西.有鯤版尋靈捉脈，捕捉方圓百里水道的大致情況，無論她最初選擇的岔道拐向何方，最終在總體效果上，是在向南移動，且距離地面的平均深度為300丈，大概千米。
她可以進入更深的水道，也可以進入“井水層”，之所以保持300丈的深度，有兩個原因。
首先，這個深度避開了河神河妖活躍的井水層（百丈深）。
其次，地下水道無論距離地表太深、還是太淺，水道中的岔道都會減少。
太淺，水道岔路少、且水道比較窄，需要鉆泥巴；太深，水道也比較單一，往往幾十里不見岔路。
如果路線單一，容易變成“一根筋兩頭堵”：游了很久，結果發現前方是一條死路，后方的普善卻追了過來。
如今三百丈的深度，是對逃跑一方比較有利的地形。
都過去半個多時辰了，小羽多次變向，對方也多次被甩開，可到現在為止，對方始終吊在后方。
她能變向，普善能迅速找到正確的水道。
“為何普善能這么快鎖定正確之路？難道我在沿途留下什么痕跡卻不自知？
可我甚至沒用天地元氣，只是用雙腳踩水，‘純物理水遁’啊！”
“咕嘟嘟”正絞盡腦汁思索，第二個麻煩找到了小羽：她肚子在響，游了小半日，她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