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不是飛羽仙子。”
在“龍陽道君”到來前，雪靈上人與幾位仙師已經討論過了。
他們中也有人懷疑飛羽仙子，但這個猜測很快便被合理的質疑給否定。
“如果是飛羽仙子盯上了龍象，她沒必要在陰間動手。可要在鬼道與陰間堵路出竅陰神，幾乎不可能。
她真有這個能力，直接潛入大帳，將貧道宰了，再毀龍象法體，豈不是更容易？”雪靈上人道。
——你以為我沒這樣想過？若非長青散人說“神州仙人”對付你很容易，你今次死定了，我早悄悄摸過來將你宰了。
先宰你，再毀掉龍象佛法體，讓他陰神無歸處。
小羽心里嘀咕，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道：“道友言之有理。可既然不是飛羽仙子，龍象道友只是出去打探消息，何至于魂飛魄散、命喪當場？”
雪靈上人遲疑道：“貧道與龍象是同門師兄弟，我們在一起很多年。
他出事時，貧道有心血來潮。
在你來之前，貧道還用秘法占卜過。
龍象應該沒魂飛魄散，只是陰神被扣留在枉死城，大概已經變成了厲鬼。
若只是失陷在枉死城，法體不會這么快死亡。”
如果陰神或元神長時間不回歸身體，身體才會死亡。
今晚龍象佛陰神出竅，一個晚上都沒過去，法體便七竅流血，直接死僵硬了，只能是陰神“死透了”。
陰神死透可能魂飛魄散，也可能變成亡魂或厲鬼。
雪靈上人通過心血來潮后的占卜，只排除了師弟氣散神消的可能。
小羽急了，大聲催促道：“既然只是被困，那我們還等什么？
立即去地府找龍象的陰神啊！
即便陰神被打散，變成了鬼魂，也要將鬼魂救出來。”
除了雪靈上人露出感動之色，其余仙師都面無表情，眼底深處還有不悅之色。
飛龍子沉聲道：“道友，龍象佛陰神出竅，鬼神莫測，都被扣留在死域，咱們去了就能討到好？”
小羽盯著雪靈上人，道：“我們人多，且有心提防，只要不被暗算，就不會出事。”
雪靈上人聞言卻遲疑起來。
如果他們都去地府探查，肯定不怕被暗算。
可此時表明態度的，只有急公好義的龍陽道君。
若僅僅他和龍陽道君去，太冒險了。
能讓龍象陰神都逃不回來的力量，至少能重創他倆。
龍象佛的確是他師弟，可長白山光明寺十幾個師兄弟，他又不缺“師弟”，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博？
“馬上要四更天了，我得開壇施展‘呼風降雪’的仙法。此舉關乎三十萬大軍存亡的大戰略，萬萬不可耽擱。”
宇文博見他這樣表態，才出言贊同道：“道友說的是，先以大局為重，等離開居庸關，回到赤峰，我們再馭神驅鬼，到地府打探詳情。
若有必要，大單于可以開壇祭天。
到時候貧道親自主持儀式，從赤峰龍脈中抽取東胡族運，禱告上蒼，祭祀天地，請求‘長生天’助龍象佛脫災解厄。”
他說的是真心話。
如果有必要，他不會吝惜東胡氣運，因為龍象佛不是野修士。
若死掉的是這個龍陽道君，他都不會幫其處理后事，更別說東胡氣運。
“多謝道友，多謝大單于。”
雪靈上人滿臉感動，即便大單于沒來，他也走到門口，朝王帳的方向深深一鞠躬。
小羽也露出激動之色，“大王與宇文國師果然是有情有義的厚道人！”
宇文博心里很滿意，這就是千金買馬骨！
看看，都還沒開壇祭天呢，這老魔已經改口稱呼咱“國師”了，嘿嘿嘿
有一點雪靈上人說的沒錯，快四更天了（凌晨一點之后），他得立即按照原計劃進行最后一次呼風降雪。
錯過了時辰，真的會影響天亮后三十萬東胡鐵騎撤出居庸關。
而他之所以派人去找“龍陽道君”，是因為他師弟龍象佛死了，沒人幫忙護法了。
找龍陽道君與另外幾位仙友，是希望他們能在他開壇做法時，全力保護他的安全。
龍象佛是他師弟，必定會全力以赴保護他。
其他幾位仙友，他無法完全相信某一個，便將能找來的都叫了過來。
小羽滿口答應，其余幾人也沒拒絕。
只宇文博有自己的任務。
今天輪到他和黃風尊者值日，他又返回來王帳，繼續守護軻比能。
雪靈上人的祭臺并不在軍營內，他們往北方飛了三十多里，在太行山脈一座孤峰之巔。
以五色土壘成九丈直徑、九丈高的九層高臺。
“雖說神州的仙人遲鈍又愚昧，完全沒預料到、也沒察覺到我會使用這招對付他們，但為了以防萬一，還請諸位道友在我施法完成前，警惕周圍，免得秦朝仙人刺殺我。”雪靈上人鄭重道。
飛龍子不以為然道：“真要是發現尊者在這兒開壇做法，他們直接與尊者斗法，哪里會不要面皮地刺殺？”
雪靈上人剛要說什么，小羽搶先道：“這可說不定，飛羽仙子很不要面皮，她連凡人都殺，更何況仙人？”
雪靈上人連連點頭，“我正想說呢，飛羽仙子不要臉，我擔心的就是她。”
他朝周圍做了個羅圈揖，“煩請諸位道兄開啟法眼，若有探查秘法，也一并啟用，確保飛羽仙子沒悄悄跟過來。”
他們還真的使用自己的秘法，將四周掃描了一遍。
小羽也裝模作樣，開啟了腐爛魔眼，兩只眼睛閃爍幽光，魔氣非常明顯，吸引了好幾雙驚疑的眼眸。
“奇怪，怎么連個山神土地也沒有？”她疑惑道。
沒看到神州仙人與刺客，也沒看到半個鬼神。
這不正常。
哪怕在天門鎮，只要一直盯著天空，不用一時半刻，就有鬼神從天空快速掠過。
神州中華人道昌盛，神道理應更加昌盛。
“哈哈哈，道兄說笑了，咱們神仙打仗，那些小鬼頭們，能跑的早跑了，跑不掉的也縮了起來，哪敢靠近？”雪靈上人笑道。
其他人也一臉認可。
小羽道：“山神中也有大神。”
“山神中當然有大神，五岳之神各個都是大神。
可既然是大神，肯定聞名于世、香火鼎盛，這周圍絕對沒有大神。”雪靈上人道。
小羽心情有點復雜。
當年在天門鎮，連一個普通城隍鬼吏，都能讓她千個小心、萬個提防。
平日私室密語，都得使用暗號，甚至要鉆進被窩，讓竇耕煙在腳底板寫字。
現在鬼吏的大領導城隍與山神，都成了“小鬼頭”。
甚至早早嚇跑了，連靠近探查都不敢，任由一群左道仙人胡作非為。
正感慨時，她的魔眼忽然捕捉到一線神輝。
高空之上，神道維度深處，有天神窺探此處！
她心中凜然：地下的陰司鬼神再也威脅不了她，但天上還有天神呢！
只是不知此天神與神州仙人是否有關。
“有天神在看我們。”她還是將自己看到的說了出來。
“天神？”眾仙一驚，立即加強靈眼，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什么也沒看到。
小羽驚道：“好靈敏的感知，他察覺到我們在看他。”
眾仙將信將疑。
雪靈上人皺了皺眉，“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了。”
小羽道：“現在被天上神靈發現，還要繼續？”
雪靈上人笑道：“貧道施展呼風降雪雖是悄悄為之，可瞞得過代邑城的秦人，怎么可能瞞得過天上操控風雨雷電冰的天神？”
“他們竟然沒通知神州的仙人，這是為何？”小羽不解道：“貧道在流沙域時，一直聽人說，天上的神仙都來自神州大地，天庭地上一家人。”
“人神兩隔，仙神有異，一家人也要分鍋吃飯。”
雪靈上人臉上有不以為然，也有淡淡的傲然，“再說了，中原是神州，咱北方大地一直到北海，自古以來也是南瞻部洲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匈奴還自稱‘夏后氏’呢。
咱東胡放在上古時代，也是與華夏齊名的‘東北夷族’。
幾百年前，人皇政還沒徹底統一華夏時，南邊的楚人還被稱為‘荊蠻’。
就連秦人自己，更早的時候也被中原視為蠻夷。
東夷，南蠻，西戎，北狄。
狗攮的，中原人傲慢啊，仿佛在他們那一小撮黃河之地外，都是蠻夷。”
小羽問道：“北方大地的道友在成仙后，要白日飛升、名錄天籍，容易不？”
雪靈上人臉上的淡淡自傲，立即僵硬、皸裂、脫落，露出后面的羞惱。
“等咱們東胡入主中原、混元宇內，天庭再不敢對我們‘另眼相待’。”他咬牙切齒道。
真仙“天山客”被冰冷北風吹得很不爽利，催促道：“時辰已到，四更天了，快點施法呼風吧！有什么話，等回到營地再說。”
“好勒，請諸位道友為貧道護法，貧道去也！”
雪靈上人再次做了個羅圈揖，然后輕輕一跳，來到高臺之上。
這廝修煉密宗之法，理論上算個僧人，頭上卻挽著道髻，口稱“貧道”。
這會兒扯下發簪，披散頭發，手持寶劍，朝著長白山的方向跪下，拜了九拜，嘴里念叨“請祖師顯靈”、“請長白山之靈借他冰雪風暴”之類的話。
然后爬起來，披發仗劍，踏罡步斗，嘴里誦念道家真言，手上卻有佛光閃現。
看著很是“雜牌”，但效果是真的好。
幾乎以凡人也能感知到的速度，寒風大作，吼樹穿林，刮得地上積雪都再次飛到天上，天地間白茫茫全是巴掌大的雪片。
“狗攮的，這家伙竟能引發如此大規模的天象劇變。”小羽仔細感知，卻不明所以，不知原理，只感覺從北面刮來的北方“味道”不對。
不是從北方草原刮來的，應該是從另一個地方“借來的”。
按照雪靈上人的咒語，是來自長白山？
長白山在更北方，氣溫更冷，還在下大雪，直接把風刮到了代郡。
“嗖”忽然，東南方向驟然升起一束金光。
昏暗天地間，哪怕金光距離他們很遠，也十分顯眼。
“那是.好大一張符！”小羽驚訝道。
金光在天空展開，是一張雙人床單大的黃符。
符紙上的字跡看不清，只見大放金光，似緩實急，直沖天際。
嗯，不是射向他們，只往天上飛。
“糟糕，神州仙人發現我們了。”天山客面色大變。
“好像有什么聲音.”
小羽感覺金色巨符之下，有人在叫喊，但聽不清。
猶豫了一瞬，她將自己的耳朵，連同耳郭邊上小半腦袋變成龍形，還用古龍神通“風卷殘云”控制北風，將南邊的聲音帶過來。
呃，風往南邊吹，只會將南邊的聲音吹到更遠，可現在有一線聲響，竟“逆風而上”，飄入了小羽的“龍耳”。
很清晰。
“伏惟昊天上帝垂鑒，臣青陽真人泣血以告：東胡雪靈上人亂用仙術，熒惑時序，遣‘長白玉龍’翻鱗甲（長白山的風雪），覆長城以北三千里。
朔風戕稼穡，玄冰摧黎庶。
此獠并未掌握四時之權柄，僅以邪法戕伐生靈，紊亂陰陽綱紀。
非止斬凡塵草木，實欲削天庭法度。
臣斗膽呈紫府玉冊，錄其罪狀三十六條。
祈請斬仙臺懸九霄明鏡，剜其仙骨擲于弱水，散其神魂飼于金烏，以正乾坤之序，慰蒼生之哀。”
隨著聲音響徹寰宇（響徹代邑城上空），紫府玉冊（巨大的黃色符紙）終于飛抵天盡頭，仿佛被誰收走了，突然消失在眾人視野內。
小羽表情扭曲，這是在告狀啊！
你們的應對之法，就是向玉帝告刁狀？還罪狀三十六條，要挖雪靈上人仙骨，滅他的魂可這樣叫嚷，能有什么用？
“轟隆——”
他們頭頂昏暗如鍋底的夜空，驟然裂開了一道紫金色的縫隙。
仿佛老天爺開了眼。
神圣威嚴的氣息，化為沒有實體卻有重量的大山，壓得他們精神念頭轉動一下也困難。
“咔嚓——轟！”
金燦燦的神輝，挾裹水桶粗的雷霆，朝著九層高臺狠狠摜下來。
“告刁狀竟然有用，而且效果還這么好？”小羽驚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