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來得十分迅猛,可終究不是瞬間完成。
小羽都有心思用古龍神通,讓北風從南邊帶來消息,還有時間判斷——對面代邑城的“青陽真人”在向上蒼打小報告.
唔,人家似乎不是打小報告,是非常正式的仙官奏報。
總之,小羽都有時間反應過來,五色土祭臺披發仗劍、踏罡步斗的雪靈上人,不可能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而站在原地發呆。
他右手依舊握著劍,左手從懷里摸出來一塊白色的布帛,并高舉于頂,嘴里高聲叫喊:“蒼天在上,厚土在下,人王居中,諸神共鑒,道人雪靈奉人王軻比能之令,代為東胡國師,執行人主之戰策,實乃戰場之上兵不厭詐,非挑釁天庭之法度,非戕害無辜之生靈。”
這貨明顯是對目前的局面有所準備,臉上只有短暫的慌亂,僅在掏出白布的過程中動作凌亂。
等拿出白布高高舉起,他無論表情、動作還是語調,都十分沉著。
直到天罰之眼掙開,無盡神光裹著一根雷柱從天而降。
他開始驚慌,“雷部的天神大人,你不能劈我啊,我乃東胡國師,我乃東胡國師赤峰龍氣,東胡族運,庇佑我身”
在小羽驚疑的目光中,竟真有淡淡的淺黃色龍氣從地下冒出唔,應該說是從五色土高臺下冒出。
她伸手抓住一縷淡到無法靈眼可視的黃氣,在鼻端輕輕嗅了一下。
氣淡卻壯,但又壯得不踏實,仿佛突然在貧瘠中大補特補,頗有些血氣上浮的虛壯,最后鼻端又縈繞一股讓她難以忍受的腥臊之味。
“噫惹,赤峰王庭下的龍脈,是一條臊龍!”她一臉嫌棄地說。
“轟隆隆”天罰落了下來,水桶粗的雷霆將高臺之上的雪靈上人淹沒。
“啊啊啊”雪靈上人嘶聲大吼,似乎正在憋出吃奶的勁兒。
“轟咔咔——”
猶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砸落在巨大的巖石表面。
大片大片的雷霆像水花一樣,朝著周圍飛濺。
本來雷霆是均勻飛濺,可飛到半空,周圍仙師身上像是有一股吸引力,將散開的雷火又集中一處,要均勻分攤到他們頭上。
“劈我干啥?我啥事兒都沒干呀!”
——而且,咱是間諜,不是漢奸,堂堂天神,即便不認識咱,可誰該挨劈,誰不該碰,自己心里沒點逼數嗎?
劈死了功德加身的大好人,工作出現重大失誤,你負得起責任嗎?
小羽慌忙往后閃。
然后她目眥欲裂地看到,幾位“好朋友”不約而同地從懷里拿出一塊白色布帛,高呼:“吾乃東胡國師,人王特令,龍氣護身,諸法辟易,急急如律令,退退退!”
然后雷火真的退走了,特么的,都退到了小羽跟前。
就她一個沒有“白色布帛”(東胡國主的“圣旨”)。
她扯著嗓子悲呼,“道友,救我”
幸而雪靈上人施法的五色土祭臺,攏共也才九丈直徑。
她與周圍東胡仙師距離并不遠。
只一個變向,她便倏忽間來到“天山客”跟前,還身子一縮,蹲在他身后。
在天山客后方抱頭蹲防。
“轟隆隆!”雷霆也在此時,猛地在她上方爆散開。
“啊啊啊”
小羽聽到天山客在慘叫,心中暗喜的她,趕緊跟著發出更加凄厲的慘叫。
呃,的確有雷火濺落在她身上,但她承受的雷火不是最多。
而且,她已經將挨雷劈的身體部位,變化成了“五雷將軍之軀”。
不是使用了仙武絕學《五雷將軍劍》,也不是用五雷將軍主神套皮在肉身中。
她是用八九玄功的地煞變化之術,真正變化成為五雷將軍。
她連真實存在的小強(大黃狗)都變化不了,但她的確可以變“非現實的”二次元五雷將軍。
因為五雷將軍是她創造的。
她將“祂”創造了出來,哪怕祂原本二次元、非現實,如今依舊算真實存在。
而她對“祂”還百分百了解。
五雷將軍以雷霆意志為骨、五雷法則(劍道神意與對五雷法的感悟)為血肉,是一尊雷霆之神。
雷霆之神免疫不了所有雷霆,但對天罰之雷的抗性極高。
小羽感覺自己完全不用躲閃,硬接百十下也沒問題。
可她必須發出慘嚎。
因為她邊上的天山客很慘,不僅叫聲凄厲,連身子都焦糊了。
仿佛被雷劈中的大樹,樹干焦糊、枝葉冒火,燒了起來。
糊味飄到她鼻端。
小羽無奈,只能跟著學:慘叫之余,還讓自己道髻凌亂,黑臉焦皮,衣衫著火。
“快回大營,我們被神州仙人陰了。”
雪靈上人扛過了第一波落雷,沒有任何遲疑,立即往山下東胡營地的方向疾馳。
走的時候,倒是沒忘記提醒眾道友一句。
眾道友立即回應了他:繞出一道弧線,遠遠避開他,朝著東胡營地飛去。
小羽猶豫了一瞬,還是選擇了“吃人魔頭”的正經做派:拋棄還在掙扎著為自己滅火的天山客,以更快、更詭異的路線,越過眾仙友,朝著東胡營地飛。
眨眼間,她便后來居上,輕易趕超了眾道友。
“轟隆,咔嚓”
道友們的確有先見之明,果然有第二道雷霆劈下來,還是落在雪靈上人頭上。
天罰鎖定了他這個罪魁禍首。
“道友,慢一點,我們合兵一處,共抗神罰呀”
這次他周圍沒了分薄雷霆的肉盾,哪怕雷火被他周身淺薄到無法看見的龍氣擋住,依舊沒消散,仿佛一坨膠水,黏在他頭頂,雷火燃燒、電弧跳躍。
小羽回頭看時,見到他手中的白色布帛已經開始燃燒,雪靈上人也開始身形踉蹌。
周圍道友逃得更快了。
不過雷霆總共也就落下來三次。
又劈了雪靈上人一次后,夜幕之上猶如睜開雷神之眼的神圣輝光,已經消失不見。
而且,三次落雷,一次比一次弱。
“搞什么!有心算無心,還準備了這么久,弄出這么大的陣仗,竟然連一個人都沒劈死。”她心里很失望。
代邑城的神州仙人似乎也很失望,很快她便聽到風中傳來急切之聲。
聽聲音,應該是之前向天帝告御狀的青陽真人。
“云童,莫走,云童,怎么只劈了三下,就急著收回‘雷令’呀?賊獠雪靈都沒粉身碎骨呢!”
小羽從聲音中判斷,自己距離青陽真人并不算遠。
他在代邑城上空,而她已經進入東胡營地范圍,雙方間隔也就十幾里。
猶豫了一下,她驟然加快,將后方的“道友”甩開更遠,自己也隱匿氣息,極速拔高。
“哎呀,怎么是她!”
小羽從層層“黑云”中冒頭,果然見到了渾身散發淡淡金光的青陽真人。
他應該是元神出竅的狀態,看著有些虛幻。
不過他周圍有三位仙友守護,其中就包括蘆凌子。
蘆凌子老道此時正伸手拉扯一個小道童,嘴里還在說什么。
他不像青陽真人那樣大喊大叫,小羽又不好靠太近,影影綽綽中,似乎在勸說“云童”,讓她繼續劈雪靈上人。
而小羽見到云童后,一眼便將她認了出來。
淡青色的天衣上印著紫色、紅色的雷文,在夜色中閃爍淡淡雷光。
哪怕云童年紀幼小,長得粉嘟嘟、胖乎乎,也被襯托得神秘又威嚴。
赫然是當年在拐子山向她索賄的五雷童子!
這會兒五雷童子正要將一塊八寸大小的“雷牌”,收進腰間的皮囊內,青陽真人、蘆凌子明顯認識她,正神色不滿地勸說。
青陽真人竟然喊五雷童子“師叔”。
呃,之前高聲呼叫時稱呼“職稱”,“云童”。
這會兒私底下說話,則喊“師叔”。
不過,青陽真人的態度卻不太恭敬,聲量高,還語帶責備,“師叔太不講道義,我們提前為你準備了仙酒靈果,還送了你美玉三塊,你至少劈死了雪靈上人吧!”
“青陽師侄,你莫要讓我為難,我只是老爺座前小童,這次奉命出來‘代天執法’。老爺說得明明白白,無論劈多少下,一個小雷池的雷火用光了,便結束了,不能討價還價。
你跟我爭論也沒用,雷池中的雷火沒了,我劈不出神雷。”
五雷童子完全沒有吃拿卡要的羞愧,還義正辭嚴地說:“我已經很照顧你們了。
原本我該劈他三九二十七下,算是個‘三九小天劫’。
一個雷池,分成二十七份,和一個雷池分三下,哪個威力更大?
其實都沒三下,第一下用了六成雷霆之力。
就是想著幫你們一把,讓他們灰飛煙滅。
可結果你們也瞧見了,不是我不用力,是他們有東胡的龍氣護體。
早年大秦倒行逆施時,你們用大秦的龍氣化解各種災劫,得意洋洋,不亦樂乎。
現在換成東胡人得意,你們便覺得自己吃了大虧,不滿意了?
人家東胡用自己的國運為‘國師消災’,你們只拿些靈果仙酒招待我,這能比嗎?”
她說話的時候,還時不時用疑惑的目光,朝小羽這邊看。
小羽已經變化成了一片水之靈氣,還用秘法將自己的氣息收斂到極限。
“雪靈上人呼風降雪,讓萬里北國化為一片冰雪世界,凍死不知多少人。
如此逆天行事,只一個雷池?十個雷池都不算多呀!”青陽真人高叫道。
這聲叫喊,立即吸引走五雷童子的注意力。
——當年小瞧這“貪財童子”了。若不是在跟人說話,這廝八成會過來探查,然后發現端倪。
小羽悄悄飄遠了些。
“如果和當年姜子牙冰封岐山一樣,雪靈上人是將夏天變成冰雪世界,完全逆轉時序,顛掉了陰陽,的確十個雷池都不算多。
可雪靈上人不是莽夫,他們也曉得貿然改變天象的禁忌。
人家計算好了的,只是雪中送冰,讓長白山的北風,更快、更密集地刮過長城。
一個雷池的量,是老爺從天庭領到的旨意。
此乃天罰,由不得你來評判是多還是少。”
留下這一句,五雷童子便飄然上升,嘴里還朝南邊喊了一聲,“羅干,你過來,咱該回去了。”
“小老爺,俺來也!”
從遠處的云層里,跑出來個身高一丈三尺的黃巾力士:頭裹寬幅黃巾,長得憨厚且結實,短打勁裝,腰束革帶、白布綁腿、腳踩麻鞋,胸前掛道教符牌,刻“敕令”與“雷部”的字樣。
別看他打扮得很簡單,身上的氣息比小羽見過很多天神都強大。
放在天河水府,至少是個統領百人的校官。
這會兒他卻成了個推車的車夫。
推著一輛高大的兩輪鐵車,有點像前世進入小區運垃圾的車廂。
就是厚厚的鋼板,箱體很高,且全部被鋼鐵包裹。
不像正常的板車,把車廂直接露在太陽下。
只在末端,露出個水缸口大的空洞,有紫色的細小雷弧,不斷從口子里跳出來。
鐵車巨大,看著很沉重,黃巾力士卻推著它跑得飛快。
嗯,字面意義上的“飛”快。
眨眼功夫,他已經跟隨五雷童子“小老爺”,消失在昏暗的夜空。
蘆凌子、青陽真人等仙師,一臉的不甘心,卻只能唉聲嘆氣地返回地面。
小羽則在他們之前,回到了東胡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