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
她并不怎么驚慌，因為她此時使用“飛羽仙子”的馬甲，不怕暴露。
“飛龍子，聽說你的金甲僵尸喝人血、吸陰魂，養了幾百年終于大成。
可廢這么大勁兒，效果似乎不太行呀，連我的隨手一劍都沒擋住！”
之前她大意了，沒想到帳篷內部的地面之下，還藏了一具金甲尸。
但她知道金甲尸是誰的。
早在她潛入東胡軍營之前，已經從蘆凌子哪兒獲悉東胡仙師的基本情報。
比如，飛龍子擅長養尸，似乎養了兩頭飛僵，其中一頭飛僵即將突破僵尸王。
她是個剛入神州的新人，可代邑城已和東胡對峙了兩個多月。
雙方的將領和仙人，不知道戰斗了多少場。
“至少本尊的金甲尸王逮住了你。現在你暴露了身份，周圍就是三十萬大軍，還敢放刁？”
飛龍子并非真身前來，他現在附體在一頭渾身長滿三寸黑毛的飛僵身上。
而且飛僵還十分謹慎地躲在天上，不敢下來，只是不停向下噴射瘟毒之氣。
其實他也不是只會放大話。
原本他向下做出了飛撲之姿。
畢竟僵尸的特長就是體魄，刀槍不入，身如金剛，還擁有萬鈞之力用“數據”說話，他的飛僵沒達到力速雙極，可他與飛僵合體后，以自己的精神結合飛僵體內的“尸丹精元”，讓長期保持在力速雙極。
而力速雙極僅僅是飛僵的體魄能力。
算上各種“魔法”效果，比如吸收地煞之氣、噴吐焚燒整個城市的毒火，沒修煉過大神通的天仙，遇到了也會感到棘手。
故而他敢孤身一人，以飛僵飛撲飛羽仙子，準備與金甲尸王前后夾擊之。
可他飛撲進行到一半，便見到雷光閃爍，自己煉制了五百年的金甲尸竟被一刀兩斷，干脆利落地報廢了。
——糟糕，飛羽仙子居然極為擅長五雷法，好強的破邪雷光，都觸動了道則，此人是我的克星啊！
不能下去跟她硬拼，只需拖延時間，等待眾道友過來。
還有東胡將領，可以組建兵道軍陣圍殺。
只要牽制住她，不讓她逃了，眾人合力拿下她，輕輕松松。
有了這種想法，他便懸在半空，只朝著下方噴毒，還不敢噴火，怕引發大火連營三十里。
尸毒則不用擔心，反正下方是死囚營，尸毒蔓延開，也只是毒死——
“呼呼呼”
地面狂風大作，還是黑色的狂風，方圓三四里內，仿佛被無數黑色的分之刃填滿。
不僅吹得尸毒蔓延到周圍東胡營地，還完全遮住了他的視線。
“轟隆——咔嚓！”
他的頭頂上，雷霆轟鳴，紫色的雷光忽然填滿了他的世界。
然后世界如同一塊鏡子，被一條斜線劃開。
千年飛僵，如利斧之下的木樁子，一刀兩斷，“啪嗒”掉在地上。
黑毛被雷火覆蓋，開始熊熊燃燒。
“啊啊”兩百丈外，飛龍子的帳篷內，響起凄厲的慘嚎。
下一瞬，天空響徹東胡王軻比能的威嚴大喝，“都待在自己的帳篷不要動，不許拔刀，不許亂跑。各部統領靜守營寨，謹防營嘯！”
原本聽到死囚營方向傳來動亂，準備拔刀離開營帳的東胡將士，立即停下動作，利刃歸鞘，只握著刀柄靜靜等待。
中軍大營，王帳內。
軻比能呆滯了好一會，才驚怒叫道：“這是誰，誰在冒充本單于發號施令？”
宇文博正要開口說話，忽然一聲厲喝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依舊傳遍八方，“好大膽，竟然冒充本單于發號施令。東南西北四大營，全體都有，萬騎長調集精銳，搜捕刺客！誰敢冒充本單于，殺無赦”
軻比能暴跳如雷，“太猖狂了，簡直把我東胡三十萬勇士當猴耍。宇文仙師，黃風尊者，立即出去拿下此獠！”
原本宇文博還真有出去助陣的打算，現在他不敢動了。
“大單于，冷靜！貧道與黃風道友若出去，飛羽仙子必定來王帳刺殺您。
我們當以靜制動，千萬別中了她的調虎離山之計。“
之前若是飛龍子拖住了飛羽仙子，他過去支援，便完全不用擔心她來刺殺大單于。
畢竟她只有一個人，不能一人分兩身。
可現在飛龍子慘嚎，飛羽仙子猖狂無比，當眾冒充大單于，還特么一人扮演雙角.至少說明，她此時很有閑情逸致，完全沒被誰牽扯。
他若出去尋她，未必能找到。
可他和黃風尊者都離開，飛羽仙子八成會摸過來。
“你怎么知道是飛羽仙子？”軻比能問道。
宇文博無奈道：“我們在代邑城下與秦軍對峙這么久，別的仙人壓根做不出來這種事。”
“大單于，咋回事？要不要出去尋找刺客？”王帳之外，傳來龍陽道君響亮的呼喊。
“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還找啥？先穩住軍心不亂吧。”是雪靈上人在嘆息。
“大單于，我們現在方便進來不？”是一位萬騎長在轅門外詢問。
宇文博親自出門將幾位仙師迎了進來。
他們進入王帳后，都有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軻比能。
軻比能明白他們在想什么，漲紅了臉，道：“飛羽仙子太無恥了，堂堂昆侖大仙，竟冒充凡人擾亂軍營，她都不要仙人的面皮嗎？”
龍陽道君不以為然道：“咱們不比她好多少，先前雪靈道友還悄悄施展呼風降雪呢。
現在咱們罵她，她聽不到。
聽到了也會反唇相譏，不如先平息軍中騷亂。
大單于也別待在王帳里了。
現在咱們都來了，陪你出去走一圈，全軍皆信服。”
宇文博贊同道：“龍陽道友所言極是，大單于，我們出去吧。”
一直折騰到天光大亮，差不多上午八點，軻比能才在東南西北九片營區快速跑了一圈。
三十萬人的大軍營，以九宮格的形式分成九個營區，攏共占地有一萬多畝。
軻比能都沒怎么發表公開講話，只是在仙師們的陪伴下，讓東胡戰士看到自己，讓他們明白，自家大單于沒死，也沒被人挾持。
先前的叫喊是不要面皮的仙人在冒充他。
雖然軻比能這位大單于在巡視營地，東胡萬騎長、千夫長們卻沒停留在原地不動。
東胡人早在休各部被摧毀前，便開始為返回大草原做準備。
等休各被殺，他們決定今天開拔。
即便遇到了些許變故，他們依舊沒改變計劃。
等軻比能一臉疲憊地返回王帳，第一批五千騎的開路先鋒，已經出發。
三十萬人，比戰士數量多十倍的戰馬與牛羊，數不清的車輛，板車上堆滿輜重，在及腰深的冰雪中前行.
小羽作為神州一方的仙師，都有些替這群東胡人頭皮發麻。
“單單整片營地，便綿延二十里，占地一兩萬畝，咱們今天能完全走出營區嗎？大單于真該早點動身的，現在寒冬臘月，冰雪覆蓋草原。
即便提前開辟了甬道，冰凍的泥地也很不好走啊。”
“肯定不會一口氣，將所有人都撤出大營。要分批走，至少留下五萬精騎收尾。”
軻比能解釋了一句，又無奈道：“往年這個時候，我們早在赤峰下，圍著火爐喝馬奶酒、欣賞歌姬舞蹈了。
是休各硬要我們拖住李信老匹夫，為他突破雁門關創造機會。
只要能殺死蒙毅，放匈奴鐵騎進入雁門關，我們今年不用返回草原了。
就在關內，住中原人的房子里，吃他們的糧食，睡他們的婆娘。
養精蓄銳，等來年雪化，再肆掠千里，搶百萬金珠、千萬匹綢緞，返回王庭也不遲。”
“報”還沒在王帳內坐熱乎，就有一位百夫長沖進轅門，跪在王帳外喊道：“大單于，代邑城東門、西門、北門三門齊開，每個城門至少有兩萬秦人沖出來。還有四個騎兵軍陣，從側面襲擾我們的營地。”
“李老匹夫，本單于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放咱們離開。”
軻比能也不意外，罵了句便抖擻精神，跨上戰馬，沖向營寨大門。
黃風尊者帶領數百鐵衛組成軍陣，護在他左右，宇文博也騎馬陪在他身邊。
別的仙師也各有任務。
比如雪靈上人帶領一群喇嘛去了居庸關。
他們從居庸關進入代郡，肆掠數十城，如今要離開，肯定也得走居庸關。
若居庸關讓秦軍奪了去，他們就要被關門打狗了。
龍陽道君初來乍到，原本沒有任務。
軻比能巡視營地、穩定人心期間，又收到一條噩耗：藥材庫被飛羽仙子光顧，丟失了大量珍惜藥材，還不清楚余下的藥材中是否被摻雜毒藥。
于是清查藥材庫，并在營地內排查偽裝成東胡人的飛羽仙子的任務，便被交給了龍陽道君。
“主人，俺感覺你完全不用出手，沒必要別沾因果，東胡人太爛了，鐵定走不出大冰原。一旦蒙家軍趕來，不全軍覆沒都沒天理！”連小強都在悄悄吐槽。
“對面代邑城的秦軍，似乎更爛唔，可能精銳都被抽調到了雁門關？”
小羽飄在半空，盯著遠方的戰場，眉頭緊皺。
在雁門關見過蒙毅統率的數萬精騎，她還以為隔壁代邑城二十萬大軍，也是同樣的無敵鐵軍。
因為有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她才在心里嘀咕：李信不愧是在滅楚之戰中打了大敗仗的“大秦趙括”，太廢物了，帶領二十萬人，對陣三十萬東胡騎兵，竟然不敢出城野戰，一直縮在城里，還需要蒙毅率軍救援。
可此時出城騷擾撤離東胡人的秦軍，絕大多數都是步兵。
裝備和單兵素質，也差到讓人懷疑他們是剛放下鋤頭的農民。
三十萬東胡人中，也有沒修煉出內力的“普通人”。
但他們至少血氣旺盛、體魄強大、武技精湛。
沒練出內力，只是修煉時間太短。
秦軍很多士兵血氣衰敗，招式呆板，明顯是真·普通人。
“咦，秦軍的戰斗力有點不對勁，明明士兵這么弱，怎么場面上還占據上風？這不合理呀！”
小羽看了一會兒，原本緊皺的眉頭，因局面對東胡不利而舒展開后，又因秦軍的詭異表現而漸漸皺起。
之前皺眉是擔憂，現在是有些看不明白戰場上的局勢。
她又靠近了幾百丈，飛得更高，腦子里還回憶《白起兵書后篇之大兵團作戰》。
“這完美無缺，簡直是兵道藝術啊！”
配合白起兵書，她漸漸看懂了，也震驚了。
代邑城三門大開，陸陸續續沖出來超過十五萬秦軍。
剛開始看，覺得他們亂糟糟的，只是不停跑（變化隊形與位置），跑一會兒，停下來，拿著“卜字戟”排隊往前戳，戳幾下繼續跑.
若單單盯著某一支百人小隊，完全弄不明白他們在干啥。
只感覺他們越運動，戰技術能力越強。
若同時盯梢一片區域內幾十支百人隊，能明顯看到陣法的痕跡。
不是演化地水風火的仙術陣法，就只是小羽前世將士也能排兵布陣的“凡人陣法”。
這種“凡人陣法”主要是增加將士運動的效率。
比如，甲乙兩支百人隊，一隊為弩兵，一隊為刀盾手，現在因為戰術需要，兩隊要交換位置。
沒有章法的運動，必定場面亂糟糟，士兵相互推攘，效率極低，無法完成既定戰術目標。
“凡人陣法”則讓戰場上的運動很有秩序與效率。
幾十支百人隊，也才幾千人，依舊看不出來什么。
可如果能同時盯梢幾百、上千支百人隊，盯梢的戰士超過十萬，小羽的CPU開始發熱時，她感受到了“道”！
上應天星，下應地靈，與代邑城的天與地相合。
仿佛與東胡人作戰的，不止是城外的秦人，還有藍天、雪地、太陽、大風.
這不是幻覺，小羽明顯看到有幾個坡度比較大的地方，秦軍站上去時，占據地利；等胡人沖上去，反而處理不利的環境里。
在十五萬秦軍中，小羽也見到幾支頂級人仙統率的“兵道軍陣”。
他們在數十萬人的戰場上，既耀眼，又很不起眼。
大多數時候，他們被淹沒在無數普通士兵中，平平無奇，仿佛在磨洋工。
可當某一局部戰場，需要強大的力量來打破僵局時，他們恰到好處地出現，然后軍陣“兵氣”閃耀如夜空中的明星，異常顯眼。
甚至引來東胡仙師干擾。
可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后，他們又迅速“暗淡”下來，僅保持最低消耗，在整體戰場上毫不顯眼，直到另一處局部戰場需要他們。
唔，東胡的仙師嘴里一直罵“飛羽仙子”不要臉，其實他們自己很不規矩。
經常以仙人之尊，主動對付統兵大將與軍陣。
而代邑城的仙師特規矩，基本上只對東胡的仙師出手。
“李老將軍不是沖陣的將才，而是統率大兵團作戰的元帥啊！”
感慨之后，小羽又產生了疑問：李信如今的表現，簡直是神了，夸贊一句“軍神”也不為過，比他更厲害的王翦、白起，又是什么水平？
接著她又想到了韓信。
“兵仙”韓信才是“多多益善”的老祖。
他統率大兵團的能力，應該比王翦、白起更強吧？
現在李信統兵，已經完美如同藝術，幾乎能以凡人士兵圍殺仙人。
韓信多恐怖？
——等代郡的戰事平息，我還是得去一趟中原，早早找到韓信，先拜個“義父”確保將來不會莫名其妙倒在“楚漢爭霸”中。
大兵團作戰，是兵道中的王道，上限遠超“兵道軍陣”。
若能走到極致，太恐怖了。
她雖無意參與中原的楚漢之爭，可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手中無劍和有劍不用是兩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