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姜明函還是出發了,他告別了家鄉,告別了玩伴,告別了同村的老老少少們,就只背著一個包袱便出發了。
他身上就六十多個銅板,這點錢不知道能撐幾天,但是能撐幾天是幾天吧。
姜明函之所以四天后才出發,是因為前三天都還沒有下定決心。
雖然發了毒誓,但姜明函到底還是個凡人,第一次做這種大事自然很猶豫。
而最終讓他下定決心背井離鄉的,還是他這三天的心里折磨。
只要他留在家鄉,處處都是與王夢嫻的回憶,畢竟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馬,到處都是他們曾經嬉戲玩耍的痕跡。
正因為受不了這種睹物思人,心痛如絞的感覺,姜明函才果斷決定離開家鄉,縱然一去不回,他也不愿意呆在這個傷心之地了。
姜明函離開秦州府一路向西而去,一個月后便過了兩界山,這一路倒是坦蕩順利,但姜明函那六十多個銅板如今也只剩下十幾個了。
過了兩界山之后,路就不太好走了,全是艱難險惡之地,荒郊野嶺之叢。
有時還會碰到毒蛇猛獸,姜明函腳上的布履已經換成了草鞋,雙腳之上滿是老繭和新磨出來的水泡。
這日天色已晚,姜明函看了眼漆黑的山嶺,決定今晚就地過夜,晚上不再趕路。
于是他借著月色,在漆黑的密林中找了些干柴,搭成一堆便要生火。
可就在這時林中突然吹來一陣狂風,下一刻一只吊睛白額大蟲嘶吼一聲便從林中跳了出來。
“啊!”姜明函大驚,尖叫一聲便朝后退去,那大蟲卻張開血盆大口,縱身躍起便朝姜明函撲了過來。
眼看姜明函就要死于非命,此時‘咻’的一聲長嘯,頃刻間那只大蟲一聲慘叫,隨后‘砰’地一聲便砸落到了地上。
碩大的虎頭就落到了姜明函叉開的雙腿中間,一對兇惡的虎目直勾勾地盯著姜明函,齜裂的嘴里流出鮮血,一支利劍貫穿了它的腦袋。
姜明函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去,直接一個戴著氈帽,身材高大的獵戶從夜色下走了出來。
“哈哈哈,小兄弟沒受傷吧?”獵戶來到姜明函面前伸出手來笑道。
姜明函看到眼前和善的中年獵戶,終于松了口氣,伸出手抓住了獵戶的手。
只見一股大力涌來,姜明函整個人直接被獵戶給提了起來。
“大哥,你力氣好大!”姜明函驚嘆道。
“哈哈哈。”獵戶大笑一聲,說道:“沒點力氣,敢半夜上山獵虎嗎?”
說完,獵虎看了一眼地上的老虎,隨后轉身拿出火折子,將姜明函準備的那一堆干柴點燃。
火焰在這夜色下升騰而起,讓人感到無比的安心,獵戶招呼姜明函過去坐下,然后取出干糧分與他。
“多謝。”姜明函接過干糧并道了聲謝。
獵戶笑了笑,問道:“看小兄弟的樣子,還不到十七歲吧?”
姜明函說道:“今年剛十六。”
“哦,小兄弟是哪里人?”獵戶又問道。
姜明函說道:“我是秦州府人。”
“秦州府?那里離此足有一千多里,你就靠一雙腳走過來的?”獵戶驚訝地問道。
姜明函點點頭,顯得黢黑的臉憨厚地笑了笑,說道:“走了一個月才到這里,方才要不是大哥救我性命,只怕就要葬身于此了。”
獵戶說道:“過了兩界山路就不好走了,兩界山以東是大唐舊疆,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土匪和野獸也少。”
聽到這話,姜明函問道:“大哥,我聽說過了兩界山就不是大唐國境了,是嗎?”
獵戶笑道:“那是老黃歷了,如今大唐天子兵鋒正盛,這兩界山以西五千里疆域都已歸了大唐。”
“不過,過了兩界山就正式進入西牛賀洲地界了。”獵戶說道。
姜明函恍然地點了點頭,這時獵戶又問道:“小兄弟這一路要去哪里?投親?還是訪友?”
姜明函說道:“有一位老人,臨死前托我把一件東西送來西牛賀洲物歸原主,我承諾了他,便有此行。”
聽到這話,獵戶頓時肅然起敬,說道:“小兄弟信守承諾,真有古之俠士之風!我雖是個窮漢,但也敬佩小兄弟的為人。”
說完,獵戶幾口干糧下肚,從腰間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
看到這一幕姜明函頓時嚇了一跳,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獵戶。
獵戶看他的模樣頓時哈哈大笑,說道:“小兄弟別害怕,我是要剖了這老虎割些肉來烤著吃,我看小兄弟你瘦骨嶙峋,一臉黑瘦,小小年紀著實可憐,你好久沒吃過肉了吧?”
姜明函說道:“我父母早亡,從小到大就沒吃過幾回肉。”
以前倒是每年都有肉吃,因為王夢嫻每年過年都會從家里拿些肉來送到他家,一想起來姜明函還是有些悵然。
這一個月的行路已經讓他成長了許多,他也從來沒恨過王夢嫻,而現在姜明函已經徹底走了出來,并在心中衷心祝王夢嫻幸福。
不知過了多久,獵戶不僅烤了虎肉給姜明函吃,還把虎皮也完整地剝了下來。
到底是個老獵戶,那一箭是從老虎眼睛里穿過去的,可以說最大程度地保持了虎皮的完整。
姜明函吃了很多肉,直到最后肚子都吃的鼓起來了才停下。
“小兄弟,吃飽了就睡一覺吧,明天我送你下山。”獵戶對姜明函說道。
吃飽喝足,姜明函確實感到有些累了,于是便弄了些枯草鋪在地上,然后枕著包袱睡了起來。
到了第二天一早,姜明函被一陣香氣給誘醒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卻見眼前篝火邊,獵戶正在用一口小鍋烹肉。
看到姜明函醒來,獵戶當即說道:“小兄弟,來,我煮了一鍋肉湯,吃完我們就下山去吧。”
姜明函看著那些一鍋虎肉,聞著鍋中的清香,連忙起身道:“我我先去解個手。”
“哈哈,去吧。”獵戶爽朗地笑道。
不久后,姜明函幾碗肉湯下肚,頓覺整個人暖洋洋的,渾身都充滿了力氣。
隨后獵戶將姜明函送下山去,兩人分別前,獵戶將那張已經晾干血水的虎皮送給了姜明函。
“這張虎皮你帶上,晚上可以當被子用,御寒足夠了。”獵戶說道。
姜明函連忙推辭,但獵戶卻堅持讓他帶上,無奈姜明函只能反復道謝并收下了虎皮。
接著獵戶又給了他一個包袱,說道:“這里面是一些虎骨,你隨身帶著,今后要是吃不上飯了,敲開骨髓煮一鍋虎骨湯,這可是救命的東西。至于剩下的那些肉也不好帶,不做風干處理的話很容易腐爛,就不給你了。”
姜明函連忙說道:“夠了夠了,這些足夠了,多謝大哥,敢問大哥尊姓大名?”
獵戶擺手笑道:“萍水相逢,都是緣分,小兄弟,祝你一路順風。”
說完,獵戶直接轉身離去,而姜明函則朝獵戶的背影拱手一禮,接著便也轉身繼續上路了。
又走了一個月,姜明函到了蛇盤山,此時他那些虎骨都已經用完了,走到這里已是餓得前胸貼后背。
看到眼前這片山中青翠蒼綠,心中想著這里總該有些山果吧?于是便想進山采些果子。
可剛走了沒幾步,就見前面呼啦啦出現一群人,個個手持大刀,兇神惡煞一般將姜明函前后擋住。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那為首的大漢正在喊號子。
但姜明函不等他說完,便臉色一變,連忙拱手拜道:“各位大王,我沒錢。”
聽到這話,那山賊頭子也是臉色一變,怒道:“現在不是有錢沒錢的事了,給我砍了他。”
姜明函大驚,前面也不是沒遇到過山賊,但別的山賊搜了他的身之后,見他真沒錢也就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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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檀木匣子,剛開始姜明函還很擔心,但后來才發現,那檀木匣子似乎只有他看才是真實的模樣,別人看的話就只是一塊爛木頭而已。
所以前面那些山賊都以為他是個傻子,也就沒有過分為難他。
但是這剛見面就砍人的山賊,他是真沒見過。
眼看一大群山賊呼啦啦舉著刀沖了上來,姜明函急忙喊道:“大王等一下。”
那山賊頭子止住了那些山賊,冷笑一聲問道:“怎么?現在有錢了?”
姜明函說道:“錢我確實沒有,只是大王你為啥一見面就要砍我?”
山賊頭子怒道:“為什么?因為你駁了老子臉面。”
姜明函問道:“我怎么駁了大王臉面?”
山賊頭子道:“你打斷了我喊口令,這難道不是駁了我面子嗎?”
姜明函恍然大悟,馬上躬身作揖道:“大王對不起,是我錯了。”
山賊頭子道:“說對不起就行嗎?對不起有用的話老子要刀做什么?”
“那那那那.”姜明函急中生智道:“那我們重頭來過?”
山賊頭子聞言一想,旋即點頭道:“好。”
姜明函大喜,接著那山賊頭子又重新喊了一遍劫道的口令,喊完后頓時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這下舒服了。”
接著山賊頭子指著姜明函道:“給我搜,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沒有銀子。”
一群山賊沖上來,二話不說就把姜明函按在地上搜刮起來,最后只搜出一張虎皮和那個檀木匣子。
“大王,他身上沒有銀子,但有一塊爛木頭,還有一張虎皮。”一個山賊說道。
那山賊頭子大喜:“虎皮?那可是好東西啊。”
“大王,爛木頭要看嗎?”那山賊又問道。
山賊頭子一擺手道:“拿回去給你老母看,老子不看。”
“哈哈哈。”眾山賊聞言大笑。
見那山賊頭子收了虎皮,地上的姜明函連忙問道:“大王,這虎皮就送給您了,您可以放我走了嗎?”
山賊頭子朝姜明函掃了一眼,隨后揮手說道:“小的們,給我打。”
“啊?”姜明函大驚,“大王,既收了虎皮,為什么還要打?”
山賊頭子笑道:“你身上穿的衣裳明顯是中原服飾,你是不是唐人?”
“對對對。”姜明函點頭道:“我就是從大唐來的。”
山賊頭子獰笑道:“我們就是被唐軍所滅國家的軍士,因不服唐廷,故而落草為寇,你既然落到我們手上,就別想有個好,給我打。”
說話間一眾山賊沖上前來就對姜明函拳打腳踢,姜明函只得以雙手緊緊抱頭,一聲不吭地挨打。
然而就在此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呼嘯聲,山賊頭子抬頭一看,剎那間臉色大變,只見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天空中落了下來。
“不好,唐軍!”山賊頭子驚聲大喊。
‘咻咻咻’
‘噗噗噗’
然而在一陣箭雨過后,包括山賊頭子在內的所有山賊全部葬身箭雨之下,反倒是被圍毆的姜明函因為打他的人太多,尸體摞在他身上,幫他擋住了所有的箭矢。
片刻后一隊唐軍在一個軍校的率領下搜上山來,清點了山賊的尸體,也發現了被壓在下面的姜明函。
姜明函看到唐軍,就像他鄉遇故知,趕緊又是行禮又是自報家門。
本來還要審問他的軍校一聽他口音,立馬問道:“你是秦州府的人?”
姜明函連連點頭,說道:“我是秦州府的人,將軍您是?”
“我也是秦州府的,秦州府隴上人士,哈哈。”這軍校立馬就熱情了起來,連忙追問姜明函為何會在此處,姜明函道明原委,軍校聽完后也不審他了,說道:“這些山賊都是反抗我大唐天威的逆賊,我們奉命前來清剿,沒想到在這里還能遇到老鄉。”
姜明函也是感慨不已,此時那張虎皮被送了過來,姜明函看到軍校將虎皮收了起來,便也沒說是自己的。
兩個老鄉敘了會兒舊,然后姜明函便起身告辭,那軍校從盔甲里面掏出三兩碎銀遞給姜明函道:“這些銀子你收下,路上用得著。”
姜明函趕緊婉拒,只說道:“將軍,銀子我就不要了,你們身上還有沒有干糧,給我點就行。”
聽到這話,那軍校見他消瘦的模樣,二話不說將銀子塞到他手里,又讓人拿來三張馕餅交給了姜明函。
“你如果繼續往西走,兩千里內現在都是我們唐軍的地盤,有什么困難直接去找唐軍,他們都會幫你的。”軍校笑著說道。
姜明函感動不已,再次連連拜謝,隨后略微吃了一點馕餅后,便重新收拾行囊包袱,背起鍋蓋那么大的馕餅,辭別老鄉之后便繼續向西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