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大月孤懸,蒼云橫渡。
張凡一行人走出來破舊的廢棄大樓,此行卻是頗有收獲。
雖然三十萬的人參沒有到手,不過卻得了那卷火字貼,倒是也能夠幫助張凡參悟火法,晉升火龍丹劍之玄妙,只是需要花費一番功夫而已。
卯兔林見月來了玉京市之后,張凡便感覺緊迫。
落荒山上,絕妙觀主,那位足以躋身天下前五的強者居然是無為門的副門主,昔日,他敗在楚超然的手中,困于誓言,才偏安一隅。
按照林見月所言,最近這段時間,那位絕妙觀主似有異動,大有脫困跡象,接下來只怕玉京市會越來越不太平,越來越不安穩。
龍蛇混雜,豪強匯聚。
這種情況下,張凡自然急迫地想要提升實力,他踏入高功不久,想要沖擊大士境界顯然有些不切實際。
如此,也只能在法術方面下功夫,細細打磨他最拿手的火法。
“如果能夠買下那株人參就好了。”張凡心中暗嘆可惜。
如果能夠采補那株人參為藥,壯大真陽,他立刻能夠從真陽之中提煉更多的“火”,凝練出第二道,第三道,甚至是第四道“火龍”,如今退而其求,參悟火字貼,則要慢了許多。
不過一旦有所突破,張凡便能夠領悟更高深的火法,提煉真火的效率和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好比打游戲,采補人參等于氪金,效果立竿見影。
可作為窮逼,無法氪金,便只能爆肝,提升熟練度,以技巧彌補。
短期來看,采補人參見效快,從長遠來看,參悟火字貼能夠讓張凡夯實根基,走得更遠。
“還是得將那株人參買到手。”張凡若有所思。
如果能夠采補人參為藥,又有火字貼參悟,雙管齊下,他的火法自然提升的更快。
三十萬對于普通人而言是巨款,憑借他現在的人脈,湊齊也不難。
就憑他跟陰山熊家,還有拜斗王家的關系,無論是熊霸,還是王玄罡都能輕易給他湊出三十萬來。
只是張凡并不太想跟人開口借錢罷了。
“帥哥,要不要來耍兩把?”
走進城中村,狹窄的巷子兩旁卻是呈現出一道別樣的風景。
一群女人濃妝艷抹,穿著也顯得極為涼快,露出雪白的大腿,分站在巷子兩邊,一眼看過去,幾乎見不到頭。
時而有一些老光棍路過,眼中噙著欲望的光彩,上前攀談,聊了兩句,摸了摸口袋,只能悻悻離去。
當真是,可憐身上無一文,辜負巷中俏佳人。
這是藏在黑夜下的皮肉行當,主打一個性價比,奈何,混跡在這種三教九流之地的男人,身子里藏著欲望的野獸,可是口袋里卻沒有揮霍的資本,哪怕是一兩百塊也算是巨款了。
“紅塵啊,既有光鮮亮麗,也有蠅營狗茍……”蘇時雨淡淡道。
人類,既有偉光正岸如圣賢,也有昏昧丑陋如老鼠……
“或許這就是修行的意義,無論是誰,都有機會修出那先天唯一,并無參差的元神。”張凡淡淡道。
元神,先天所有,藏著天地的奧秘,藏著長生的希望。
祂存在于每個人的體內,人人都有機會,參透其中的玄妙。
那便是純陽。
那便是無極。
那便是仙神。
可是……雖說人人都有機會,人人都有希望,可是真正能夠踏入這條路的,真正能夠做到這條路盡頭的又有幾人?
張凡沉默不語,看著路兩旁的這群人,突然生出了悲憫之心。
沉淪紅塵,卻不自知,這便是眾生的悲哀。
如果在以前,他甚至會好奇,會獵奇,甚至遐想紛紛,可是這一刻,他竟然生出了悲憫的心態。
如今的張凡,心境已然與從前大不相同。
“凡哥,果非池中物啊。”
旁邊,石守宮感受著張凡情緒的波動,恍惚中卻有一種如望青天月中影的感覺。
那樣的距離,太遠,太遠!
他還記得,當初在姑蘇市初遇張凡的時候,兩人還能過上幾招,這才多久的功夫,他已難望其項背。
“冤冤相報何時了,斬草除根大家好。”
就在此時,一陣清幽低語在茫茫夜色中響徹。
城中村的盡頭,四下無人之處,一道人影從遠處走來,森然的月光將那道人影拉得老長。
“嗯?”
張凡駐足望去,便見一個干瘦的男人走來,綠豆般的眼珠在黑夜中泛著異樣的光彩。
“小鬼,我們又見面了。”黑魘咧著嘴,露出久違的歡喜。
“你是誰?我們認識?”張凡眉頭一挑,對于眼前這張陌生的面孔卻沒有半點印象。
“嘖嘖,小鬼,你修的什么道?參的什么法?不過換了副身舍,你就不記得了?”
黑魘冷笑,綠豆般的眼珠越發明亮,他舔了舔嘴角,狂狂夜風在他周身蕩起,忽地打著轉。
剎那間,他身后的月光好似揉碎,恍惚中,竟有一道虛影浮現,黑鼠成妖,巨尾如蟒,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你……”
見此光景,石守宮和蘇時雨面色驟變,他們是妖,對于同類的感應自然最為強烈敏感。
忽見黑云月中起,方知山中大妖來。
這般氣象,糾糾兇威壓元神,管教三魂喪七魄,無論是石守宮,還是是蘇時雨,臉色都變得異常凝重。
毫無疑問,站在他們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僅僅是妖,而且還是來自山中的大妖,否則不會僅憑氣勢便讓他們感到膽戰心驚,惶恐難名。
“原來是你。”張凡回憶起來。
當日,季風亭和莫云誤入落荒山,他進山尋人,遇見了一頭成妖的黑耗子。
只不過,當日,那黑耗子乃是以真身與他相斗,今日卻是換了身舍,成了人身。
“終于記起來了。”黑魘冷笑道。
“當然記得,你叫黑什么來著?”張凡輕語。
這頭黑耗子妖法高深,修為不俗,他自然記憶猶新。
“黑魘!”
沉重的聲音回蕩在清冷的黑夜,透著一絲不快。
“好妖怪,你手段不小,竟然能找上門來。”
張凡眸光凝如一線,摩挲著手掌。
“送人頭,還是來尋仇?”
“我來給你送終。”
黑魘一聲暴喝,狂亂風中起,妖光沖星斗。
石守宮,蘇時雨面色驟變,只覺得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胃中翻騰,強烈的作嘔感直沖天靈。
與此同時,黑魘化為一道殘影便已殺至張凡身前,他五指如爪,修長的指甲如同鉤子一般,在森然黑夜中泛起爍爍寒光,抓向了張凡的頭顱。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剎那間,張凡念動真訣,北帝法,天蓬咒,灼灼真陽生妙法,赤光驟現顯獠牙。
嗡……
赤色獠牙的虛影在張凡掌中升騰,如同利刃一般,迎向了黑魘的利爪。
砰……
巨響劃落,兩道人影震退分開,張凡掌中的天蓬牙豁然爆碎,化為熒光散滅。
黑魘的指爪纏著濃烈赤光,仿佛大火洶洶,焚燒肉身。
他眼中透出兇光,一咬牙,發出冷哼,妖氣森然,透骨催寒,竟是將那如大火一般的赤光撲滅。
“果是人間真大妖。”石守宮面色驟變。
道門傳法千萬年,北天玄帝第一殺。
北帝法,號稱諸法最兇,天蓬牙雖然只是其中一門分支小法,卻也不是隨便什么精怪妖鬼便能接下,更不用說純以肉身硬抗。
別說如今張凡破境入高功,就算當初在姑蘇市的時候,面對此法,石守宮也不敢硬碰硬。
“山中大妖就是厲害,他在這具人身之上也下了苦工。”蘇時雨面色凝重道。
妖最大的依仗還是本體。
就像石守宮的蜥蜴身,蘇時雨的大蟒身,平日里都是深藏修煉,日月點化。
同樣的道理,黑魘的耗子身也是不凡,皮肉如鋼鐵,巨尾如長鞭,抽石可裂石,抽金可分金。
然而,他在這具人身之上同樣花費了心血,不知采補了多少奇珍大藥,妖氣沖天,甚至能轉道門法訣,兇狠非常。
“小鬼,你不是擅長火法嗎?不妨使來,看看能不能傷你黑爺爺分毫。”
黑魘目透兇光,有恃無恐。
“如你所愿。”
張凡一聲低吼,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他一口清氣噴薄而出,三寶驟合生離精,狂性躁動催火龍。
一道光明火起,熠熠不滅生輝。
轟隆隆……
丹火成劍,如龍狂舞,照亮了這漫漫長夜。
石守宮,蘇時雨面色慘白,下意識向后退去,但凡妖鬼精怪,最懼雷法與火法。
天雷生劫,地火化殺,能夠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凡哥的火龍丹劍越發恐怖了。”
石守宮的眼中映照著赤灼光彩,丹火離合,恍若一頭火龍,撕裂長空,罩殺黑魘,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在化滅,熱浪滾滾,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此中威,當真是火法一流。
“好!好!好!”
就在此時,黑魘綠豆般的眼珠精芒大盛,他立身不動,面對那洶涌而至的“火龍”竟是不躲不避。
忽然,他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天護身,地護身,十二元辰護我身,靈官老爺護滿身。年護身,日護身,時護身,金甲層層護滿身……”
玄音裊裊,恢宏正大,回蕩在幽幽黑夜之中,火龍驚吼,周身火光激蕩,似乎受到了觸怒。
“天火退,地火退,九天六地火消退,焚焚萬火消邪祟,避我此軀赦無罪……”
隨著黑魘一聲唱吧,洶涌而至的火龍竟是從中裂開,一分二為,詭異地避過了黑魘的身軀。
“這是……”
“道門古法,避火真訣!?”
石守宮和蘇時雨相視一眼,簡直不敢相信。
他們曾經聽聞,在古時候,道門有一門不傳之秘,號稱能避五行災劫。
避水能避水中劫,避火能避火中災……
避火訣,便是其中一種,一旦施展此訣,尋常火法都能加落其身。
可是,這種道法早已失傳多年,乃是古之大秘。
“這家伙得過高人指點,修出妖來了。”石守宮心中狂吼,隱隱感覺不妙。
“小鬼,你還有什么手段,不妨再來。”黑魘放聲大笑。
這門避火訣乃是他從絕妙觀主那里求來的。
自從那日他敗在張凡手中,便耿耿于懷,跪了三天三夜,絕妙觀主才傳了他此法。
這頭大黑老鼠,果然也是天賦異稟,苦練半月,居然就練成了。
轟隆隆……
煌煌火龍在夜空中爆裂開來,萬道火光,濺灑在地面上,燒的焦土混黑。
“這耗子還真有兩下子。”張凡目光微沉。
“小鬼,你若沒有手段,黑爺爺就不跟你客氣了。”
黑魘咧著嘴,突然,他喉嚨蠕動,發出奇怪的聲響,緊接著,竟是吐出一枚黑漆漆的珠子,泛著骨質般的光澤。
黑魘看著手中的珠子,眼中兇光大盛。
這是他最大的依仗,乃是用喉嚨處的一塊軟骨練成,名為黑風珠。
當初,大黑耗子為了練成這件寶貝,堪稱九死一生,多年的積蓄幾乎全都花費在了這件寶貝上。
甚至于,他還厚著面皮,乞求絕妙觀主,幫他點化此寶,祭煉多年,才有了今時今日的火候,玄妙之處,不弱于一般道門法寶,算得上他壓箱底子的寶貝了。
“小鬼,來黑爺爺這里受死。”
黑魘一聲暴喝,對準了張凡,晃動手中黑風珠,剎那間,風沙走石,遮蔽眼前……
一股黑風驟起,妖邪如狂,當真是冷冷颼颼天地變,無影無形黑風旋,一輪明日蕩無光,滿天星斗盡彷徨。
“天爺……”
石守宮,蘇時雨面色驟變,紛紛尋找遮擋之物。
那道黑旋風所過之處,一切盡都淹沒,風如同刀子一般,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印痕。
黑云驚悚,月光揉碎,法不成行,術不顯威。
血肉之軀,被這黑風輕輕一刮,怕是也要削皮如落泥,剁骨如折枝。
“小鬼,你躲什么?之前不是挺厲害嗎?”黑魘晃動黑風珠,尋覓著張凡所在。
“殺!”
就在此時,一聲暴喝在黑夜中響起,緊接著,一道人影縱身躍起。
“找死。”
黑魘目光微凝,對準了那道身影,晃動黑風珠,如同刀刃一般的黑風狂卷而至,將那道人影死死罩住。
恐怖的黑風刮在那道人影身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石守宮,蘇時雨面皮猛地一顫,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黑魘見狀,嘴角微微揚起,不由露出一抹快意。
吼……
就在此時,黑風中,那道人影竟是發出一陣如野獸般的低吼聲。
眾人面色微,趁著月光,方才看清,那道人影哪是張凡,身僵骨不化,卻是張北僵。
“小鬼……”黑魘雙目圓瞪,一聲暴喝,強烈的不安直竄天靈。
“叫你爺爺干嘛?”
突然,張凡的聲音從后面傳來,黑魘想要轉身,卻已經來不及。
黑夜中,一道金光閃爍,威靈鎮魔金印如同板磚一般在張凡手中熠熠生輝,直接拍在了黑魘的后腦門。
黑魘雙目圓瞪,身板一挺,口吐白沫,竟是直直倒了下去。
砰……
黑風珠掉落在地上,兇狂的黑風驟然熄滅,一切恢復了平靜。
“這就倒了……”
遠處,躲在廢棄拆遷房后面的石守宮和蘇時雨,探出頭來,心有余悸地窺伺著周圍的環境,趁著月光,看著倒在地上的黑魘,神情恍惚,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山里來的妖,真是厲害。”
石守宮,蘇時雨緩緩走了出來,眼中噙著一絲敬畏。
“你不是很牛逼嗎?讓你得瑟。”
張凡連跳帶蹦,生生踹落在黑魘的身上,對著他的身體就是一頓全家福問候。
“還是凡哥厲害……”
石守宮看著不遠處的張北僵,感到了一股極其不舒服的壓迫感。
這道尸身,可以說是張凡從囚仙觀里帶出來的寶貝,僅次于金霞寶盒的存在,正面硬抗黑風珠的兇威,居然也只是留下來幾道劃痕而已。
“凡哥,他死了沒?”蘇時雨看著一動不動的黑魘,忍不住問道。
“沒有,不過他死定了。”張凡冷笑,凝成一線的目光卻是落在旁邊的黑風珠上。
這可是好寶貝。
“有點意思!”
就在此時,落荒山上,絕妙觀中,幽幽的火光下,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浮現,清亮深邃的眼睛看著窗外,看向茫茫夜色,好似見到了光彩陸離的都市。
“南張也就只剩下這一根獨苗了吧,神魔圣胎……有點意思……”
說著話,那道修長的身影抬起手來,白皙的手臂輕輕一揮。
轟隆隆……
與此同時,玉京市的上空,一陣隆隆聲響,好似雷聲大作,山雨欲來。
張凡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氣,黑云橫渡,遮蔽了明月。
“凡……凡哥……”
突然,蘇時雨一聲驚呼,便將張凡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張凡猛地轉頭,便見那黑風珠竟然自己漂浮了起來。
“嗯!?”
此時此刻,滇南邊境。
哀牢山中,苒苒篝火旁,盤坐入定的張靈宗猛地睜開了雙眼,他好似從睡夢中驚醒,豁然站起身來,朝向南方,深邃的眸子里泛起了駭人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