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片似有龍虎形,隱隱寒光攝心靈。
僅僅一眼,張凡便停駐了腳步,再也無法移開分毫,冥冥之中,似有感應,被那金屬殘片深深吸引。
“這是什么?”張凡指著金屬殘片,忍不住詢問。
就在此時,昏昏欲睡的攤主方才抬起頭來,那是個老頭,酒糟鼻,蒼眉頭,穿著破舊棉襖,踩著一雙帶有卡通圖案的拖鞋。
他瞇著眼睛,看向金屬殘片,又看向張凡。
“小伙子,好眼力,這可是我這小攤最值錢的寶貝。”
說著話,酒糟鼻老頭拿起了金屬殘片,夸夸其談。
“這玩意是從西江省一處道觀里收來的,那座道觀藏在深山之中,至少也是唐宋時期,距今已有千年……“酒糟鼻老頭粗大的手指,如同胡蘿卜一般,摩挲著手中的金屬殘片。
“這寶貝就是在那道觀中發現的,供奉于內堂神壇,應該是一法劍的碎片。”酒糟鼻老頭無比篤定道。
“法劍碎片!?”張凡眸光微凝。
“老頭兒,你開玩笑嗎?這破鐵片能跟法劍沾邊?”方長樂掃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法劍,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貴,人神咸崇。道人皆好,云游可防身,起壇可蕩穢招將。
正因如此,法劍極難煉鑄,有些道士,入深山玄修,窮其一生,也要鑄就一口法劍,卻不可得。
法劍的鑄造方法很多,皆是秘傳。
道藏中曾有記載:凡是道學,當知作大劍法,齋戒百日,取陜州鐵九斤,赤土作爐,黃土作韜范。猛火镕鐵作汁,面南方上佐天關。念二十四將真言,書符二十四道,朱砂酒團作一丸開爐投鐵汁內……
這僅僅只是有文字記錄的一種鍛造法劍的方式,其工序便繁瑣無比。
古往今來,道門之中,一山一宗一派,但有法劍鑄成,必授后世,傳承有序,香火供奉,一旦驅馳,有神鬼莫測之能,天地難斷之機。
古人又稱煉劍仙。
方長樂出生茅山,自然見過真正的法劍,眼力還是有的。
這沒金屬殘片平平無奇,表面甚至還有銹跡斑紋,即便只是殘片,也絕對不是法劍該有的品質。
“年輕人,法劍有很多種,也有品階之分,這只是殘片,你當是龍虎山的三五斬邪嗎?還得有異象驚世?”酒糟鼻老頭冷笑道。
三五斬邪,號稱道門第一法劍。
道門有三寶,符,印,劍。
當年龍虎山祖師張道陵于鶴鳴山悟道,得遇太上老君,后者傳授天書丹卷,另賜符,印,劍三寶。
其中賜予的法劍便是大名鼎鼎的三五斬邪雌雄二神劍,又稱三五斬邪,天師劍,陰陽劍等。
據說后來,陰劍鎮于鶴鳴山戒鬼井內,陽劍則是在龍虎張家世代流傳。
“大爺,能給我看看嗎?”張凡開口道。
“小伙子,掌掌眼。”
酒糟鼻老頭咧嘴輕笑,便將手中的殘片遞給了張凡。
接過手來,一股溫潤的感覺便從指尖傳來,恍若暖流化開,仿佛這殘片并非金屬,而是玉石。
鐺……鐺……鐺……
就在此時,張凡恍惚,耳邊仿佛響起了鐵氈捶打的聲音,一錘又一錘,鈧鏘有力,自那深山傳出,隱隱有火光迸濺,恍若天上的雷霆,濺灑出如云紋般的軌跡。
這一刻,殘片之上的奇異紋路在張凡眼中仿佛活了過來一般,竟是在蠕動,在變化。
“喂,喂……”
方長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晃動著手,在張凡眼前,將他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看完沒。”
“大爺,這枚殘片什么價?”張凡問道。
“小伙子,一看你我就有緣分,如果別人來問,老頭子肯定獅子大開口,你嘛……就給個結緣的價格,三十萬,怎么樣?”酒糟鼻老頭子豪爽道。
“什么?你這還不是獅子大開口?”方長樂雙目圓瞪。
一枚破殘片居然開口三十萬,真的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能蒙一個是一個,逮著一個大冤種就往死里薅啊。
“走吧,走吧,三十萬,這種東西我能給你淘個十噸八噸的。”
方長樂搖了搖頭,拉著張凡便要離開,有錢也不是這么個花法。
“大爺,我能還一口嗎?”張凡虛心道。
“小伙子厚道,給你個面子,還一口價聽聽。”
酒糟鼻老頭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看著張凡倒是頗為順眼,相反看向方長樂卻是一臉的厭惡。
也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這么個不懂事的小王八蛋,專門壞他買賣。
“十五。”張凡伸出了一個巴掌。
“十五萬?小伙子,你這可是勒脖子的價啊……”酒糟鼻老頭一臉的肉痛:“也罷,誰讓咱爺倆有緣呢……”
“不不不,不是十五萬,是十五,沒有萬。”張凡抬手示意道。
“十五……沒有萬?那就是塊……十五塊!?”
酒糟鼻老頭雙目圓瞪,匪夷所思地盯著張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十五塊?我踏馬就算當廢品賣也不止這個價吧!?”
“哈哈,這可真是勒脖子的價。”方長樂笑出聲來。
“老頭兒,你賣不賣?”
“不是,小伙子,你看看這皮殼,這包漿,這年份……十五塊?你怎么想的?”酒糟鼻老頭急了,一把奪過了張凡手中的殘片。
“不行就算了。”
張凡搖了搖頭,帶著方長樂離開了酒糟鼻老頭的攤位。
“小伙子,你再加點……十萬……八萬……六萬……”
酒糟鼻老頭在身后不斷降價,張凡頭也不回,步子邁地更快了。
“一百五十塊,你拿走。”
酒糟鼻老頭一咬牙,一跺腳,下了狠心。
“成交!”
張凡跟鬼似的,一溜煙回到了酒糟鼻老頭的攤位前,直接從后者的手中拿走了那枚金屬殘片。
“小伙子,你比老頭子還狠啊。”酒糟鼻老頭瞪著張凡,咬牙道。
“嘿嘿,向前輩學習。”
“掃碼!”
酒糟鼻老頭哼了一聲,直接亮出了二維碼。
滴……
“超信到帳一百五十塊……”
隨著一陣響亮的提聲音傳來,這筆交易便算完成。
“小伙子,你走好。”酒糟鼻老頭咬著后槽牙道。
“大爺,您生意興隆。”
張凡咧嘴輕笑,將那枚所謂的“法劍殘片”揣進了口袋。
“真是個小王八蛋啊。”
酒糟鼻老頭瞇著眼睛,看著張凡遠去的背影,喃喃輕語。
張凡得了殘片,放在口袋,握在手里,那股溫潤的感覺源源不斷,竟是讓他感到無比的舒爽,就好似去捏腳,點了個498的純綠色套餐,一點透魂,仿佛渾身的經絡都被貫通了。
“你買那玩意干嘛?我看連一百五都不值。”方長樂隨口道。
在他眼中,那就是個破鐵片,簡單的做舊而已,手藝實在粗糙。
“我拿來拆快遞。”張凡隨口道。
他眸光橫掃,掠過往來的人流,看向方長樂。
“有沒有發現?”
“沒有,這本來就是大海撈針,來碰……”
話音戛然而止,方長樂猛地駐足,頓在那里,眸光如同鉤子一般,盯著不遠處。
“嗯!?”
張凡愣了一下,循著方長樂的目光看了過去,卻是落在一家鋪子,而且還是他來過的一家鋪子。
“蟲寶!?”
他第一次來黑市,便是跟這石守宮光顧了這里,陪著后者購買了一條靈氣蟲。
張凡還記得,當時他和蘇時雨都沒有進去,只是在外面等候。
按照石守宮的話說,這家鋪子的老板不太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只招呼老客戶。
“怎么了?”
“那種感覺又來了,上次在你身上嗅到的氣息。”
方長樂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徑直走了過去,撩開簾子,走進蟲寶的店鋪,一股特殊的氣味彌漫在狹小的空氣里,這種氣味喜歡養爬寵的人應該是為熟悉。
“沒人……”
“踏破鐵鞋無覓處,老畜生就在這里住。”
方長樂眼中泛著精芒,看向了柜臺上的一張面具,那張面具掛在架子上,畫像猙獰,仿佛猛獸的臉譜一般,透著詭異邪性。
“寅虎很神秘,也很謹慎,我進入無為門,雖然歸在他的麾下,可真正直接接觸,只有三次……”方長樂沉聲道。
“這三次見面,他便是戴著這張面具。”
“這家鋪子的老板是寅虎?”張凡神色微凝,難怪這么神神秘秘。
呼……
突然,店鋪外,一道身影閃過,如同疾風穿梭,蕩起了門簾。
“誰?”
“追!”
方長樂最先反應過來,一步踏出,如迅雷疾電,跟了上去。
張凡緊隨其后,便見一道身影,披著黑色風衣,整個人如同一道黑影,直接往樓上竄。
他的速度極快,如同游蛇一般,順著樓梯,直接向上掠去。
黑市所在乃是一棟放棄的爛尾樓,也只有一到七樓開放成了鋪面,越往上,連燈都沒有,樓梯也沒有欄桿,滿眼的“水泥工業風”。
“他為什么跑啊?寅虎這么慫?”張凡跟在后面,忍不住道。
“是你怎么辦?”方長樂頭也不回。
“殺人滅口啊。”
“你踏馬幸好不是無為門的人。”
方長樂一聲暴喝,雙手結印,一道真火洶涌而至,如狂蟒奔騰,照亮了黑暗的樓道,將那道身影吞噬。
轟隆隆……
下一刻,衣衫焚盡,一道光溜溜的身影竟是從中跳脫出來,白皙的皮膚格外晃眼,遭真火焚身,居然沒有受到半點損傷。
方長樂跟了過去,便見真火焚燒的殘跡之中,竟又一個巨大的蛻殼,仿佛蟲子身上剝離下來的蟲衣。
“靈蟬蛻……”方長樂目光猛地一沉。
靈蟬蛻,乃是傳自于滇南的一種道法,這種道法融合了蠱術和巫術,需要在很小的時候于體內植入一種奇異的蟲子,伴身共長。
一旦練成,那條蟲子便等于是多出來的一條命,本體可以從蛻出的蟲衣之中脫身而去。
這便是靈蟬蛻。
只不過,這種奇異道法在滇南只有一家通曉,乃是秘傳。
“滇南乾家!?這家伙是滇南乾家的人?”方長樂沉聲道。
“乾家?”
張凡若有所思,當初他在真武山,玉牒傳度大會,放出難蟲的那兩兄弟便是來自于滇南乾家。
“玩蟲子的是寅虎?”張凡忍不住道。
“水滸傳沒看過嗎?老虎也叫大蟲啊。”
方長樂一咬牙,壯起膽氣,追著氣息,一路狂追,直接來到了十三樓。
空蕩的樓層,有一獨立的房間,厚重的閘門業已打開,好似被怪力轟開一般,急促的警報聲回蕩在樓層內,伴隨著紅色的警示燈。
“這里是倉庫,有些店主會將貨存在這里。”
方長樂警惕地看向閘門內部,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我們會被當成賊抓起來吧。”張凡忍不住道。
“現在還能管得了那個?”方長樂搖了搖頭,他現在一心只想抓住寅虎。
倉庫很大,燈光很暗,兩邊都是貨柜,還有密封的集裝箱。
“寅虎,我知道你在這里,出來吧。”
方長樂大吼一聲,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倉庫內,卻沒有絲毫的回應。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方長樂聲音更大了。
“合著他橫豎都是一死?”張凡跟在后面,小聲道。
“你覺得這時候吐槽我合適嗎?”方長樂小心翼翼地探尋著,冷不丁向后瞪了一眼。
啪……
就在此時,倉庫的燈亮了,孤零零的燈泡泛著昏黃的光亮,在樓頂搖曳,雖然依舊很暗,可是相比于剛才,卻是帶來了一抹光明。
緊接著,一道影子拉得老長,從遠處傳來。
“什么人在那里?”
張凡和方長樂警惕地盯著那道影子,下一刻,一道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面前。
“洪哥?”張凡看見來人,不由愣道。
“我還以為進賊了呢!”洪三輕笑道。
“這是你的倉庫?”張凡忍不住問道。
“是啊,你們在這里是……”
“熟人……”
張凡給方長樂使了個眼色,旋即向洪三解釋道:“碰到個對頭,一路追趕,便到了這里。”
“他應該還在這。”
“對頭……是不是他……”
就在此時,洪三抬手一指,張凡順勢望去,便見角落處,一道身影走了出來,渾身光溜溜的,赫然便是剛剛逃走的蟲寶店主。
“終于出來了。”方長樂眉頭一挑,眼中精芒大盛。
嘩啦啦……
就在此時,那道光溜溜的身影豁然化開,身子竟是變成了一張皮子,如同爛泥一般,跌落在地上。
一道光影從中飛出,恍若靈魂出竅,伴隨著陰風陣陣,竟是飛向了洪三。
“別在意,他是我養的一頭倀鬼……沒嚇著你們吧。”
洪三輕笑,他一張嘴,便將那道陰風吞進了嘴里,喉嚨蠕動,發出咯咯聲響,臉上竟是如出了陶醉之色。
“洪三,你……”張凡目光凝如一線,好似猜到了什么。
方長樂更是如臨大敵。
“重新介紹一下。”
洪三舔了舔嘴角,露出意猶未盡的笑容。
“鄙人……”
“寅虎洪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