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江南省道盟總會。
院子里，一群工作人員將整箱整箱的文件搬運至車上，每個箱子都貼著封條。
這些都是關于孟清歡以及華晏秋遇害案件的相關卷宗和資料，全部都要封存，帶回上京市道盟總部。
“今天就要走了，這一趟真是窩囊。”紀還山站在二樓辦公室的窗前，看著院子里忙碌的眾人，臉上涌起一抹冷冽之色。
這一趟何止是窩囊，簡直就是損兵折將，得不償失。
原以為能夠通過孟清歡的死釣出一條大魚，徹底整肅江南省道門，誰知道，不僅僅搭上了華晏秋的性命，就連堂堂白鶴觀副觀主霍法王，如今都是生死不知，杳無音信。
這般情況下，上面居然將調查組撤回去了，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宋云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
江南省道盟的水比上面想象的還要深，顯然已經不是他們可以處理的，繼續待下去，只會像華晏秋一般。
如果換做以前，行霹靂手段，不破不立也不是不行。
偏偏，真武山在這時候又昭告天下，明年二月初二，那位當世活真人，道門擎天柱要舉行收徒大典。
在此之前，一切的穩定才是重中之重。
江南不能亂。
天下道門也不能亂。
“秋風非是怯人心，來年風起祭蒼林。”宋云起眸光凝如一線，淡淡道。
“這件事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孟清歡，華晏秋都是神通協會的成員，神通天賜，萬中無一。
這些都是被上天選中的天之驕子，不同凡夫俗子，每一位的隕落都是道盟不能承受的損失，更不用說，華晏秋還是白鶴觀的弟子，宋云起的師妹。
如果在古代，將道門比作皇朝，那么白鶴觀便是掌握者，華晏秋便是皇室宗親，生死大事，不知多少人頭滾滾，不知多少九族誅滅。
“那個叫張凡的絕對有問題。”宋云起不動神色，他觀看了卷宗的所有細節，終于抓住了問題的本質。
孟清歡死的時候，張凡在場。
華晏秋也是去外出尋找張凡的時候，遭遇了意外。
這世上哪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三尸道人說過……”宋云起沉聲道。
“慎言。”紀還山眉心大跳，深深看了宋云起一眼。
“曾經有人說過，世無機巧，從來緣合……”宋云起改口道：“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什么巧合。”
“說再多也無用，今天便要離開了。”紀還山淡淡道。
身為調查組，他們是有紀律的。
“這不是還沒有離開嗎？”宋云起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這張凡到底有幾斤幾兩，經不經得起稱量。”
“你的意思是……”紀還山眉頭一挑，忍不住道：“怕是不合規矩，這里畢竟是江南省。”
“我的手段，能于無痕處見非凡，管教別人看不出端倪。”宋云起對于自身的修為有著絕對的自信。
他本就是大士境界，又身負神通，來了江南省，如果便這樣無功而返，豈不憋屈！？
“好，如果能夠讓他當場吐口，便直接帶回上京市。”紀還山自然是想要在臨走前，從張凡口中聽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來了。”
就在此時，宋云起眼睛一輛，便見大院門口，張凡跟著方長樂走了進來。
隨春生出門迎了上去。
“你來的可真早。”隨春生上前打了聲招呼，在張凡身邊耳語道：“神通協會的人已經在樓上等著了。”
“之前的口供不是簽過字了嗎？”張凡忍不住低聲問道。
“這不是要走了嗎，所有檔案都要封存，他們想要跟你在確認一些細節。”隨春生淡淡道。
其實他也覺得多此一舉，不過上面的人辦事，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走吧。”張凡倒也沒有抗拒，送走了這幫人，他才能真正安心。
走進辦公室，張凡便見兩人迎了上來，氣息內斂，眼藏神光，雖是一言不發，卻有玄虛氣象。
“高手。”
只一眼，張凡便斷定這兩人便是來自神通協會的高手，身負天賜神通。
如果絳宮之主明神壽在此，看見這兩人，估計得流哈喇子。
“這是神通協會調查組的道友，宋云起紀還山。”
“這就是張凡。”
隨春生為雙方介紹著。
紀還山只是掃了一眼，目光清冷，沉默不語。
倒是宋云起，未曾依照道門規矩稽首見禮，反而是友好地伸出手來。
“初次見面。”
“你好。”
張凡點了點頭，下意識探出手來，與之握手。
嗡……
一陣清風拂過，吹動窗簾。
剎那間，張凡眼中忽有電光閃爍，便見一道炫目的光彩在身前緩緩升騰，如旭日東升，似烈陽高升，一縷縷光芒刺目，使得人不可見穹天。
“元神性光！？”張凡心中升起了一絲明悟。
這宋云起乃是大士境界，元神生性光，能于微末之處見神奇，竟是在冥冥之中，無知無覺地察照起張凡來。
“哼，你當我是個雛！？”
張凡心中一聲冷哼，無名火起，元神啟動。
轟隆隆……
頓時，宋云起的元神性光遭到了一股阻力，竟是將其逼退了三分。
“嗯！？”
宋云起眉頭一挑，頗感意外，不過他未曾多想，元神性光豁然凝起，恍若一道白茫茫的劍光，飄忽靈動，直殺天門。
“找死！”
張凡心中一聲暴喝，他的元神仿佛從那混茫黑夜之中驟然升騰，大日神光，無法無量，恐怖的氣息竟是在這辦公室內豁然爆開。
“張凡，你……”
隨春生面色驟變，感到了深深的壓迫感，他的元神本能戰栗，幾乎便要墜入大夜不亮之中。
“好家伙。”
此刻，就連方長樂的眼睛都不由亮了起來，失聲大叫。
轟隆隆……
一陣劇烈波動豁然炸開，張凡的元神恍若一尊來自黑暗深淵的龐然大物，竟是將那白茫茫的光直接碾碎，霸道的氣息如同狂潮涌動，向著宋云起的元神壓了過來。
噗嗤……
這一刻，宋云起面色驟變，泛起一陣慘白，他的元神回歸靈臺，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竟是不自覺連連后退，直到撞到墻壁，方才停了下來。
“你敢動手？”紀還山一聲暴喝，橫檔在宋云起的身前，眼中透著驚異，將張凡牢牢鎖定。
“嗯？道兄這是從何說起？”張凡一臉人畜無害，看向宋云起，竟是關心道。
“宋道友這是昨晚沒睡好嗎？熬夜都熬到吐血了。”
“你……”
紀還山話還未出口，便被宋云起一把攔住，他擦去嘴角的鮮血，深深看了張凡一眼。
“道兄見諒，算我自己不當心。”
“不打緊，回頭我送道友兩斤枸杞補補血。”張凡嘴角含笑，眼中卻是透著一絲冷冽寒光。
“道兄客氣了。”宋云起咬著牙，輕語道。
此刻，方長樂和隨春生相視一眼，哪里還看不出剛剛發生了什么。
誰也沒有想到，宋云起居然會在臨走之前，對著張凡突然發難。
好在張凡修為已成，未曾著了對方的道。
然而，此刻，隨春生卻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以他對張凡的了解，任何事情在他這里都會小事變成大事，大事變成麻煩事。
“這個宋云起真是太狂了，臨走臨走還整這么一出。”隨春生心中暗罵。
不過他也知道，上面下來的人，難免有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生殺予奪，百無禁忌。
可他偏偏招惹了張凡。
好在，這里是江南省道盟，光天白日，僅僅是簡單的試探，倒也不至于擦槍走火，而且看兩人的對話，似乎都不想撕破臉皮，保持著體面。
“我們走吧。”
宋云起聲音沉重，顯然也沒有了詢問案件細節的興致。
他帶著紀還山，剛剛走到門口，突然停駐腳步。
“山水有相逢，他日道兄若是到了上京，我必盡地主之誼。”宋云起說的客氣，然而語氣冷冽，一字一句卻如刀兵交錯。
張凡聞言，微微一笑，卻是回道：“再有下次，我就宰了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變了臉色。
隨春生怔然地看向張凡。
方長樂差點笑出聲來。
誰也沒有想到，臨走之前，張凡卻是這般赤裸裸毫無顧忌。
“好！江南真是多人杰。”
宋云起咬著牙，回頭深深看了張凡一眼，似要將其永久記住，緊接著直接推開門，邁步走了出去。
“這梁子算是結上了。”隨春生看著還在晃悠的大門，忍不住嘆道。
“早就結上了。”張凡心中暗道。
嚴格來說，孟清歡和華晏秋的死都跟他有關，如果這里是上京市，恐怕他們就不僅僅是試探那么簡單了。
“哼，想要抖威風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方長樂冷笑道：“這也就是現在，如果在十年前……”
“十年前能怎么樣？”張凡接過話頭，不由問道。
“十年前，讓個把人無聲無息的消失還不簡單？”方長樂冷笑道。
“他們可是道盟總會的人。”張凡不由訝然，他沒想到方長樂比他還要無法無天。
“道盟總會怎么了？我聽我師兄說……”方長樂傲然道。
“咳咳……”
就在此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門外傳來。
“師弟，你能不能不要在外面胡說八道……”
“簡直敗壞了我茅山的好名聲！”
話音剛落，一位大腹便便的道長走了進來，圓臉寸頭，皮膚白皙，吹彈可破，張凡有些晃神，他很少在一個男人身上見到如此好的氣色，如此好的皮膚。
最關鍵的當此人走進來，張凡的心神竟是有些松動，恍惚間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高手！”張凡心生警覺。
他本身已是大士境界，能夠讓他生出如此壓迫感，此人至少也是齋首境界的強者。
大士之上，便是齋首。
這般修為，體內真陽凝結成丹，于玄宮顯化，已是命功大成之兆，得以主持齋醮壇法，在古代便是能夠溝通天地鬼神的存在。
“茅山就是茅山，果然是有高手的。”張凡心中感嘆。
至功不顯其名，真正有道行的人從來不顯名于世，也從來不炫耀神通。
張凡在玉京市待了這么久，終于算是見到了一位真正的茅山高人。
到了齋首境界，命功大成，體內成丹，世俗的病患災劫已經難落其身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師兄，虞花。”方長樂介紹道。
“虞花……師兄！？”張凡愣了一下。
“不用太拘禮。”虞花抬手示意道：“你就是張凡？我聽小方提起過你……”
說著話，虞花狠狠瞪了一眼方長樂：“師弟，嘴上有點把門，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亂說……”
“師兄，你怎么從川蜀回來了？”方長樂尷尬地笑了笑。
“最近玉京市這么熱鬧，當然是回來瞧一瞧。”虞花淡淡道。
“師兄，你也看見了吧，看把神通協會那兩個小崽子給狂的。”方長樂啐了一口道。
“師弟，不是我說你，你跟那兩個小崽子也沒什么區別……”
“修道便是修心，心性躁動，任你天賦神通如何了得，將來成就越大，劫數也就越大，三尸劫現，怕是無緣大道了。”虞花稽首道。
“三尸劫現……”張凡眉頭一挑，對于那兩個字本能地有些敏感。
“我看神通協會那兩個小子，三尸已現，怕是劫數不遠了。”虞花冷笑道。
“虞花師兄，三尸還能見到？”張凡忍不住問道。
道門之中，有三尸之說，乃是藏于人體之中的神祇，虛無縹緲，不可見聞。
據說，三尸，乃是修道者的劫數，阻礙一切修行成仙。
“當然看不見，三尸之禍，乃是修道者最大的劫數，唯有在成仙之機乍現的那一剎那，才會顯化……”
“普天之下，古往今來，也只有一種方法，能夠見三尸，而照性命。”虞花沉聲道。
“三尸照命！？”張凡下意識道。
“不錯，九大內丹法之中的三尸照命……”虞花沉聲道。
“我聽門中前輩說過，三尸照命，非同小可，一旦練成此法，不僅可以觀照本體三尸，還能照見他人體內三尸，引發劫禍，斷那成仙之機……”
言語至此，虞花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此法練成，當真是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