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月如盤,黑云延綿。
今夜的洪福花苑顯得格外寂靜,閃爍的路燈好似隨時都會爆開。
張凡家中,昏黃的燈光下,林見月的元神泛起幽幽的光輝,似大月流轉,如星光生滅,吞服福田米漿之后,她終于轉醒過來,一絲丹氣化開,透著異樣的香味。
“你終于醒了。”
張凡看著林見月,不由輕嘆。
為了救活這只小兔子,他可是咬著牙花了兩百多萬。
“你竟然將我從太歲村帶了出來?”林見月目透奇光,看先張凡。
身為十三生肖的成員,身為卯兔,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太歲村的詭異莫測,就算是他們也難以盡知那條村子的秘密,更何況是一個人外人,入村進卯宮,居然將她的元神帶了出來。
“你傷勢太重了,如果我不帶你出來,想要徹底恢復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張凡淡淡道。
十三生肖的本命宮頗為玄妙,在那里,他們能夠享受香火,依次修復傷勢,只不過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張凡可等不及。
“這人情我記下了。”林見月凝聲輕語。
不用問她都知道,張凡為了將她帶出來,承受了多大的風險。
“好了,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我想知道趙解玄現在在哪里?”張凡開門見山道。
那可是他的惡神,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自從參悟金霞寶盒的秘密,煉化了藏在其中的那枚念頭之后,張凡便想要尋來趙解玄,嘗試合神了。
如今人沒了,只怕沒有誰比他更加著急。
“他時逢大敵,遭了劫數。”
林見月面色凝重,將她在桂西省十萬大山之中遭遇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長庚……”
“他果然是個禍害!”張凡神情冷冽。
當他聽到趙解玄在十萬大山的一座破舊道觀之中尋到了八王抬棺的古畫,他便已經動容。
身為惡神,趙解玄比張凡更早洞悉了九器的存在,或許他前往十萬大山便是為了尋找九器。
誰曾想,李長庚這位白鶴觀的傳人居然會橫空殺出,將趙解玄堵在了死路之上。
“跟他在一起的人應該是北張的人。”張凡沉吟不決。
李長庚并非單槍匹馬,他的身邊還有強敵,按照林見月的描述,那些人應該是北張弟子。
念及于此,張凡眸光越發冰冷。
他們家與北張一脈可謂仇深似海。
當年南張覆滅便是由北張與白鶴觀一手促成。
十年前,龍虎山下,他們家遭遇伏殺,也有北張的影子。
“好,總算是遇上了。”張凡冷然道。
雖然上次張靈宗打電話回來,反復告誡過他,千萬不要北上,想來也是不愿讓張凡遇上那些人。
可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身為南張最后的血裔,自然是躲不過去的。
“趙解玄現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林見月嘆息道。
“他暫時應該安全,不過也不好說……”張凡沉吟不決。
趙解玄乃是他的惡神,其手段和實力張凡是知道的,當日在囚仙觀步步為營,設下殺局,請君入甕,不斷削弱李長庚,只差一步便可以將這位白鶴觀的傳人斬殺。
此次遭劫雖然險惡,不過目前應該還活著,否則張凡必定有所感應。
“現在怎么辦?”林見月問道。
“看來我要親自走一趟。”張凡目光凝如一線。
“你要去十萬大山?”林見月露出擔憂之色。
十萬大山,便是龍潭虎穴,李長庚氣運滔天,北張一脈更是虎視眈眈,除此之外,天知道那地方還藏著什么樣的風險?
或許,那些人就等著他過去。
“這一趟非去不可,不過我也得做點準備。”張凡喃喃輕語,緩緩閉上了雙眼,呼吸漸沉,延綿若續,值此關頭,他反而氣定神閑,情緒伏藏,念頭絕蹤。
這樣的表現讓林見月看得嘖嘖稱奇。
次日,張凡便前往金陵大酒店,找到了下榻于此的齊德龍,齊東強兩兄弟。
“趙解玄果然出了意外。”
“你要去十萬大山!?”
齊德龍面色凝重,深知張凡此行的風險。
“不錯,我非去不可。”
“十萬大山,非同小可,你可知道,那里是第七次破山伐廟的終戰之地。”齊東強話鋒一轉,突然道。
“第七次破山伐廟!?”張凡不由動容。
道門歷史上九次破山伐廟,算得上是道門各派與無為門之間,經歷歲月積累矛盾的大爆發,雙方一旦開戰,天崩地裂,你死活我,幾乎影響天下格局,席卷山海妖鬼。
第七次破山伐廟,終極一戰便是在十萬大山之中。
無為門從此隱秘人間,百余年都未曾恢復元氣。
“李長庚此人心機深沉,手段高強,你在囚仙觀將了他一軍,這一趟恐怕是請君入甕。”齊德龍沉聲道。
“你這一去兇多吉少。”
“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張凡冷然道。
“我們跟你一起去。”
齊德龍略一沉吟,終于表明了態度。
“哥……”
“你可要想好了,跟我一起去,便是與白鶴觀為敵,你是老君山的傳人,身份太特殊了。”張凡搖了搖頭,并沒有急于接受齊德龍的站隊。
“天下道門十大名山,都是保持著獨立的傳承和意志,從來不依附任何一門一派……”齊德龍淡淡道。
“我們老君山也不是白鶴觀的附庸,在道盟總會之中有著足夠的話語權。”
“再說,這是我個人的選擇,即便出了紕漏也與老君山無關。”
“好。”
張凡點了點頭,此刻,他也不矯情推諉:“你還是先去老君山,跟門中長輩知會一聲,省得到時候被動。”
張凡很清楚,這一趟必定是打生打死,驚天動地,天知道會闖出多大的禍事來。
“我確實要回一趟老君山,請一件法寶來。”齊德龍凝聲道。
十萬大山之行,必是龍潭虎穴,除了李長庚,還有北張一脈的人,另外,或許還有白鶴觀其他高手。
他們勢單力薄,折返山門,請一件法寶傍身方才保險。
“好,你先回去,一切妥當再來與我匯合。”
與齊家兄弟商談片刻后,張凡便起身離開,轉頭又約見了方長樂。
“你這一去太兇險了。”
方長樂聽張凡說了大概,面色也變的凝重起來。
身為茅山傳人,他自然知道十萬大山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張凡此行將面對什么。
“你應該知道,我決定的事情是不會更改的。”
“玉京這邊就托付給你了。”張凡沉聲道:“劉家兄弟,還有石守宮,蘇時雨,還是要麻煩你照料。”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方長樂眉頭一挑,露出不約之色。
“你我之間是過命的交情,你闖龍潭虎穴,我能置身事外?”
“老方,你是茅山傳人……”
“好了,不用多說,若是權衡利弊就不要談兄弟情義,其中的利害關系我比你知道。”
方長樂一抬手,便打斷了張凡的話語,后者什么說辭,他心里很清楚。
“白鶴觀還沒有一統道門,他李長庚也并非天下無敵。”方長樂淡淡道。
他剛剛突破大士境界,意氣風發,正是心氣高絕之時,既是年輕一輩的爭鋒,又怎么少得了他的身影。
“我跟你一起去。”
“好。”張凡略一沉默,點了點頭:“不過你剛剛突破,還是鞏固些日子,而且最好還是回茅山一趟,跟門中長輩照應一聲。”
“也行……或許還要請一件法寶。”方長樂凝聲道。
像他這種級別的弟子,請動一件青羽法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就像當日孟棲梧的雷元珠一般無二。
“你準備什么時候動身?”方長樂問道。
“明天。”
“這么快?”方長樂有些擔憂道。
“時不我待,更何況,我過去也是先探明情況。”張凡凝聲道。
林見月的肉身還在桂西省,得先幫她元神歸竅,另外十萬大山無邊無際,想要找到趙解玄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我也要趕緊動身回一趟茅山。”
當天,方長樂便離開了玉京市,折返宗門。
齊德龍也是趁著夜色,坐上了前往洛陽的飛機。
同樣是當晚,張凡給真武山去了一趟電話,向破戒師兄交代了一番,雖然隱去了惡神種種事由,可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很清楚,他與白鶴觀結了梁子,李長庚現在視他為心腹大患,要處置而后快。
張凡畢竟頂著真武山弟子的名頭,于情于理,他都要交代一番,否則萬一捅破了天,他自己倒霉不說,真武山也會極其被動。
深夜,真武山。
清微宮。
明晃晃的月光在古老的鎖妖井中化開,沉重的鎖鏈之上已經覆滿了斑駁的銹跡。
遠處,青石之上,一道人影盤坐,身形消瘦,寬大的道袍獵獵作響,眉心處元生升騰,大威無量。
“師妹,你當真是天賦如妖,在大士境界之上走的更遠了。”
破戒望著夏微生,不由感嘆。
不得不說,這樣的天賦放眼真武山也是獨一門的存在。
“師兄,你剛剛說張凡要去十萬大山跟白鶴觀的人碰一碰?”夏微生緩緩睜開雙眼,悠悠道。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會跟李長庚結下梁子。”破戒沉聲道。
李長庚在道門之中名聲并不顯耀,可是但凡有些頭臉的人物卻都知道他的大名。
如此存在,深藏不漏,甚至于很少走出上京,破戒想破了頭也不知道張凡為何跟他結下了梁子。
再者說,李長庚何等修為?什么養的實力值得他趕盡殺絕?
“張凡……果然是個異數,他進步太快了。”夏微生凝聲道。
“進步太快?”
“師兄,你有多久沒有見過他了?”夏微生反問道。
“有些日子了吧。”破戒恍惚道。
當初張凡上山的時候,還是剛剛覺醒元神的普通人而已。
“或許他已經很強了,比師兄強也說不定。”夏微生淡淡道。
“他修行才多久?一年而已……”破戒眉頭一挑,沉聲道。
“非常之人,豈能以常態視之?”夏微生搖了搖頭,下意識看向遠處的純陽殿。
“我總覺得師傅好想很早就認識他了。”
“不管怎么說,他太亂來了。”破戒道長搖了搖頭。
去年道門年會為未來十年道門發展定下的基調便是團結穩定。
如今,張凡跟李長庚如此劍拔弩張實在不妥,最關鍵的是,他還將齊德龍,齊東強兩兄弟,以及方長樂拖下了水。
“老君山的傳人?”
“茅山的傳人?”
夏微生聞言稍稍一愣,旋即嘴角微微揚起,眼中泛起別樣的光彩。
“張凡!”
“李長庚!”
“師妹,你笑什么?”破戒怔然道。
“師兄……”
“這天下英雄真如過江之鯽!”
話音落下,夏微生緩緩起身,她眸光悠然,看向了真武山外,看向了更遠處的云天。
“師妹,你想干嘛?”破戒心頭咯噔一下,不由問道。
“下山!”
次日,傍晚。
張凡安排好玉京市的一切,便簡單收拾了一下,登上了前往桂西省的飛機。
這一趟,他輕裝簡從,除了隨身攜帶的張北僵和林見月的元神之外,便再無其他,算是頭一回第一次自己出遠門了。
不過如今的張凡再也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大士五重境界的修為,煉就道家真火,覺醒天賜神通,身負神魔圣胎,又有白骨舍利這樣的天生異寶傍身,天下之大,足以縱橫。
“希望這一趟能夠合神成功吧。”張凡心中輕語。
此行,他不僅僅想要找到趙解玄,還要合神成功,徹底掙脫大夜不亮之劫,憶起前塵往事。
畢竟,他忘記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里面是我的位子。”
就在此時,一陣輕靈婉轉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好……”
張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剛起身,看著站在旁邊的那道婀娜倩影,徹底愣住了。
此刻,對方正笑語盈盈地看著他,眼中透著一絲調侃和狡黠。
“張先生,我們又見面。好巧,你也坐這班飛機?”
“李妙音!?”張凡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