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件物品，一件工具，我的存在價值，就是為了取悅別人。如果你想要我取悅你，請帶上你的錢來找我。”
小幸再次害怕了。
許多人都有這樣的時刻，面對別人的關心，會故意說一些傷害別人的話。渴望走出困境，但又害怕走出困境失敗時的期望落空。
只要把人勸退了，只要把那點希望掐滅了，好像就不存在希望落空一說。
三月四日的對話到此結束了。
因為說完這句話后，社交軟件上小幸的頭像就灰掉了。
這一天，在各種馴化的過程里，小幸有些心不在焉的。
戶江的悲歌，始于希望。
三月五日。
森田仙人的小粉絲，開始了新的聊天。
“今天我哥哥幫助一個得了絕癥的人康復了！在我哥哥的鼓勵下，那個人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你們看到了嗎！我哥哥很帥的！”
雖然總是被其他人群嘲，但森田瞳并不在意。
因為大家似乎漸漸認可了森田仙人存在這件事。
比起一開始連森田仙人都跟著否定，現在起碼所有人都知道了，好像真的有森田仙人這個人，好像這位仙人，真的可以幫助別人。
當然，人們已經習慣了去打壓和嘲諷小瞳。
小瞳不在乎，只要聽著大家討論哥哥的事情，就會覺得很高興。
今日聊天群的保留節目，并無變化。
人們又收到了小幸扮狗的照片。
只不過人們不知道，這一次，小幸有些勉強。
她在試圖說服那個男人。
“你比昨天害羞了，這不是好事情，小幸，羞恥心沒有任何意義，你要把你自己當做一條真正的狗。”
“狗會介意在大庭廣眾下做出各種行為么？并不會。”
男人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他顯得頗為溫柔。
但話語卻是逼著一個人去當畜生。
“當初沒有我，你會餓死。你知道，每年會餓死多少人么？”
“你知道妓女最大的幸福，就是服務足夠有錢的人么？”
“我不曾虧待你，至少在我這里，我幫你過濾掉了許多垃圾。能夠買下你的，都是真正的有錢人。”
“你比你媽媽強不是么？”
男人總是如此，用三言兩語，就把他的行為轉換為了“善舉”。
小幸總覺得不對，但她早已在這樣的人生和教條下，固化了一些思維。男人深知這一點。
畢竟，他名下的“寵物”不止這一條。
只不過很少有像小幸這么純粹且美麗的。
不得不說，秋山梨花的基因很強大，女兒秋山幸，足夠的漂亮。等到自己玩膩味了把人當畜生的戲碼后……
倒也不介意，在下一次循環里，嘗試把她捧成某個明星。
男人也時常在思考——
比起一開始就把人馴化成畜生，是否先把人捧起來，再讓她體驗一落千丈的絕望后馴化為畜生，會更有趣？
他的思緒被忽然打斷。
“最近好像有一個叫森田仙人的人……可以讓人變得幸福。他做的事情，似乎和您教的不一樣。”
這真的是鼓起勇氣才說出的一句話。小幸的欲望，也在這一刻暴露出來了。
男人微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窺見了別人獲得幸福的辦法……讓你也有了奢望。”
“但是，既然你提到了，我會去了解的。”
“我會去打聽關于森田仙人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會讓你獲得幸福的。”
小幸感激的看著男人。
森田宅邸里。
由于數日連續吞噬他人的不幸，也導致森田瞳越發的虛弱。
他渾身都被漆黑的斑點包裹。
“哥哥，你來看我了……我的聲音會嚇到你么？”
“怎……怎么會呢，弟弟，我的好弟弟。大家都在感激你，大家都覺得你是天使。”森田御想要抱著自己的弟弟。
但他最終下不出去手，他害怕那種黑斑是什么能夠傳染自己的東西。
害怕那種不幸會沾染到自己。
于是他只是站著，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和善：
“對了，明天有個人，他一直覺得自己過得很不幸，他憂國憂民，是我們戶江的一位議員，他有著遠大的理想，他會為我們的國家，也為戶江帶來全新的變革。”
“你也知道，最近有很多怪談，這個世界越來越多的變數出現了……根據那位議員的說法，人類需要進化。”
“那位議員，試圖在鹿島進行一場實驗。但這個實驗引發的爭議很大。”
“他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在努力，這樣的人，當然不能讓其變得不幸！”
“弟弟，你愿意幫我們嗎？”
森田瞳很想直接答應。但他感覺到……最近自己越來越像個——怪物。而且身體越來越虛弱。
“哥哥，我感覺最近很累，我可以歇一歇嗎？我大后天……”
他看到了森田御的表情，看到了慢慢收斂的笑容，看到了眼里的失望。
這一刻，森田瞳很難過，他懂事的說道：
“后天吧……后天我就——”
“不……不，就明天吧，哥哥，我可以的。”
森田御的笑容又出現了：
“乖，這才是我的好弟弟。”
“沒關系的，你的極限當然不會只有這么一點對吧？”
“你還可以做到更多的對吧？這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為更多人帶來幸福！”
“弟弟，為了我，你一定可以辦到對嗎？”
森田瞳也鼓起斗志：
“當然！哥哥的愿望如此偉大，我會幫助哥哥實現一切的！”
“太棒了。”
三月七日。
“我擦，政客戰爭已經上升到使用巫術了么？”
“你們聽說了嗎？反對進化的那一派，集體上吊自殺了，且都留下了遺書，懺悔自己不該阻礙人類進化的歷程。”
“太魔幻了！”
“我印象中的政斗，應該還是各種挖黑料，算計，勾心斗角……但現實里的政斗，簡單粗暴，我真懷疑是下咒了。”
“這下，我們是不是要迎來光榮的進化了？”
“不知道啊，我們只知道，進化派主張積極應對末日，但怎么應對，怎么進化，從哪里先開始進化，無人知曉。”
群友們開始討論最近的事情。
這毫無疑問，是轟動戶江的大事件。
誰也不知道，很多事情的推動，是從何開始的。
這一次，森田仙人的小粉絲——沒有選擇在群里聊天。
他只是私聊了“幸犬”。
“我覺得我好像做錯事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人會死去。他們不該死的，他們也是生命……”
“但哥哥跟我說，這是讓所有人獲得幸福……必要的犧牲。”
“我好害怕。”
幸犬這次回復了：
“你什么都聽你哥哥的嗎？在幫助人變得幸福的過程里，你的作用是什么？你哥哥的作用是什么？”
這無疑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但由于從小就與哥哥森田御一起生活，他完全相信森田御，完全相信……哥哥永遠會對自己好，哥哥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我負責消除他人的不幸，哥哥則負責在我結束儀式后，進行后續工作。”
小幸：
“也就是說，你的任務，其實才是最不可替代的吧？你才是真正的森田仙人吧？”
森田瞳：
“我不是，我只是我哥哥的弟弟。哥哥的應該更重要吧？畢竟……我不知道誰過得幸福，誰過得不幸。”
“我時常感覺，這個世界……有人幸福，就會有人變得不幸福。”
“我做不了太多判斷，我只能相信我哥哥。”
我只是我哥哥的弟弟。想來，能說出這句話，一定是很愛自己的哥哥。
但小幸已經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那你試過讓自己變得很幸福嗎？”
這個問題，讓森田瞳一愣。
他讓許多人得到了幸福，但從未想過，讓自己獲得幸福。
“我……我現在很幸福啊，哥哥很開心，大家也很開心。我已經很幸福了。”
秋山幸又問：
“外界都在夸森田仙人，但你呢？外界有關于你的說法么？”
森田瞳：
“我？哥哥說，大家都很愛我，都很尊重我。我相信哥哥不會騙我的。”
小幸忽然覺得，不忍問下去了。她也對森田仙人來了興趣。
拍賣會的館長，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似乎對世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也許很快，自己就能從館長那里，知曉關于森田仙人的事情。
三月十二日。
又過了許多天，這些天森田瞳和小幸聊天的頻率越來越高。
小幸有時候還是會犯老毛病，會故意聊關于自己的事情，會故意問森田瞳，對自己那些暴露的照片，有沒有想法。
森田瞳的文字里，總是透露著一股憂傷：
“來找我好么？我想要讓你擺脫不幸。”
他是那么篤定，那么悲憫。
以至于小幸覺得，也許自己真的有機會。
但三月十二日的這天晚上，關于森田仙人的事情——
小幸終于知曉了。
“雖然我很希望幫你獲得幸福，但很遺憾，森田仙人不是我能接觸到的。”
“不過森田仙人的手段嘛，我倒是知道一點。”
“如果我的情報沒有錯的話，森田仙人應該是掌握了一個很極品的鬼。”
小幸驚訝道：
“鬼？”
男人點點頭：
“對于如今的戶江來說，這已經不稀奇了，養鬼之術，利用鬼來吸收掉他人的不幸。當然，我得承認，即便在怪談頗多的戶江，這也是讓人羨慕的手段。”
“那些被森田仙人治療的人，的的確確都獲得了幸福。”
“不過，我對這個階段我自己的生活很滿意了。我也不想去做某些事情。”
男人很清楚，這個世界存在很多有超能力的人。
自己的超能力，就是一旦死去，就會保留記憶回到某個節點，這已經是非常變態的能力了。
沒必要去招惹其他能力者。
更何況，這位森田仙人，似乎具備“概念級”能力，恒定幸福者，往往是讓周圍的人變得不幸。
森田仙人如今的成功，保不齊，就是有人替他承受了不幸。
所以男人不想招惹這種帶有因果律的敵人。
他只是說道：
“森田仙人以前有個弟弟，但據說很早就死了。那之后，森田仙人開始變化，長得越來越有仙人神相。”
“人們都說，弟弟是去了天國，為哥哥帶來了福澤。”
“森田仙人也時常對外界說，如果我弟弟活著，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幸福。”
“人生總是會有遺憾的，掌握了獲得幸福的辦法后，往往已經出現了無法填補的缺憾。”
男人似乎頗為感慨：
“就好像那些拍賣會上的人，他們為了一件展品豪擲千金……可在現實里，他們已經無法正常看待異性，好像每一個接近他們的異性，都是奔著錢來的。”
“曾經也有客人試圖和拍賣品談戀愛，畢竟，拍賣品已經被馴化成了狗。狗是絕對忠誠的。”
“但當客人營造出了自己破產的假象后……狗選擇了離開他。”
男人似乎在表達，有所得，必有所失。
但對于小幸來說，內心卻極為震撼。
森田仙人沒有弟弟？
森田仙人的弟弟已經死了？
那么和自己聊天的是誰？
森田瞳難道是騙子么？
還是說……
秋山幸的心里，忽然出現了一個極為可怕的想法。
三月十六日。
這些天，小幸問了很多森田仙人的事情。也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了一些給森田瞳。
包括母親的死去，包括她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包括她對用疼痛來換取酬勞的認可。
他們像是兩個無話不談的朋友，在這些天，飛速的加深對彼此的了解。
森田瞳這才知道，原來小幸過得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慘。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天目神的使命。
森田瞳講述了許多他與哥哥的過往。
言詞中滿是對兄長的肯定，認同，敬愛。
可越是如此，小幸越是覺得悲哀。
覺得這個孩子……比自己還悲哀。她甚至不知道，要不要告訴這個孩子，自己所了解的真相。
如果戳破了某些事情……他會變得痛苦么？是否反而一直讓他保持現狀，才是更好的？
還是說，他根本不會相信自己？
秋山幸越發確信一件事——
森田御是在利用森田瞳，森田瞳根本不知道，他從來不是什么仙人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天目神的候選。
他在外人的口中，被稱之為“鬼”。
自己的人生本就杯盤狼藉，可這一刻，小幸還是想要去拯救其他人。
“小瞳，你能來見見我么？”
“對……對不起，我來不了，哥哥說，在我成為天目神之前，我都不能來。但我……我就快成為天目神了，我會來見你的。”
“可是我要走了，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了，如果你再不來給我幸福，我就會在很遠的地方，一直不幸的活下去。來救救我吧……我真的，很想以人的身份去活著。”
小幸的言語真誠。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辦法，可以讓人瞬間獲得幸福，那么自己的幸福，應該就是能夠有尊嚴的活著吧？
就是母親口中……既有尊嚴，又有錢的活著。
她渴望得到救贖，但更多的，卻是很希望小瞳能夠知曉真相。
此時此刻，電腦的另一邊——
小瞳的內心，忽然狠狠疼了一下。
以人的身份活著，這句話莫名的，也讓他心生向往。
在連日不斷吸取十九區諸多人的不幸后，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化，他已經不像是人了。
他現在就是一個怪物，他的影子都在蠕動，他甚至描述不出，自己現在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形狀。
如果可以，他其實不想成為哥哥口中的天目神，他想變回以前的樣子。
他想去找小幸。
一個沒有人類的尊嚴，一個沒有人類的形態。
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兩個渴望成為“人”的怪物，終于建立了約定。
森田瞳：
“你要走了嗎？什么時候？”
小幸：
“大概，就在這幾天吧，我可能會去很遠的地方。”
森田瞳：
“那我來找你，我……我一定會在這之前來找你的！很多事情我拿不定主意，我得等哥哥替我決斷。”
“但是……我想要讓你獲得幸福這件事，我很確定！”
從來沒有過某一刻，如此的渴望某個人得到幸福。森田瞳想的是，一定要去找到小幸。
小幸也期待著森田瞳能夠找到自己：
“那我等你來找我，我們一言為定。”
“好啊，一言為定，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