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已經和小男孩的聲音有很大差別。
像是糅雜了無數人的怨恨。
哥哥和大哥哥這個叫法還是不同的。
聞夕樹猜測,森田御,或許就是小男孩的哥哥。
聞人鏡說道:
“打開吧,我已經開啟序列了,即便有危險,第一時間對方也不會攻擊。”
聞夕樹點點頭,打開了那塊地板。
一個地下入口,呈現在聞夕樹的視線里。
二人很快沿著入口往下。
森田的宅邸,居然有著這么一條入口。
二十四級的臺階之下,有著一間昏暗的密室。
之所以不是絕對黑暗,在于密室里有一盞小臺燈。
以及一臺亮起的電腦。
周圍還有一些食物包裝袋的碎片,類似于戶江的一些速食食品。比如壽司之類的。
“你……你們是誰?”角落里,一團黑影在蠕動。
聞人鏡看到這團黑影,第一反應是遇到了怪物,但他處變不驚,因為怪物沒有傷害他們的想法。
“你們快離開這里吧,哥哥知道了會生氣的,他不讓人看到我……我會嚇到別人。”
這聲音依舊糅雜著無數男女,但聽起來卻顯得很可憐。
聞夕樹努力辨認著……最終無法從這團蠕動黑影上,看到任何詭塔里,那個小男孩的影子。
但很快,那團黑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他開始不自覺的,朝著聞夕樹蠕動過去。
這個時候,聞夕樹和聞人鏡才真正看到了,從墻角不斷蠕動過來的……真正不可名狀的黑暗。
那像是一只擁有許多觸手的黑色章魚,但偶爾,又能夠從表層看到許多人臉。那些人臉像是在黑暗的深海里浮沉。
一會兒浮現,一會兒消失。表情也在不斷變換,但始終是驚恐,哀怨,憤怒之中切換。
那些觸手也一會兒長,一會兒短。總之,這團蠕動的黑暗,似乎并沒有一個具體的穩定的形態。
“對……對不起,我一定是嚇到你們,對不起……”
他的聲音甚至帶著哭腔。
“可是你身上有一種東西……在吸引我。”
黑色的觸手,朝著聞夕樹探去,聞夕樹壓制住自己想要將其彈開的本能,任由這黑色觸手摸索著。
很快,黑色觸手找到了一瓶東西。
那東西,聞夕樹也不陌生,他微微詫異,對方要的居然是這個?
那是一個帶有刻度的瓶子。瓶子里裝著黑色的液體。
“為什么,大哥哥你會有這種東西?”
大哥哥三個字,讓聞夕樹越發確信了,這團黑影,就是自己要找的小男孩。
黑影看著黑色觸手包裹著的瓶子:
“對不起……你能把它送給我么?”
聞夕樹點點頭:
“你請便。”
“謝謝。”黑影感激道。
隨后,這團黑影將裝有黑色液體的瓶子打開了。
那黑色觸手上,忽然浮現出一張人臉,人臉開始大口的吞噬瓶子里的液體。
這個瞬間……
黑暗居然開始退卻。
不可名狀的黑影,漸漸的……開始凝固出一個形狀。
一層黑色褪去,讓白色的和服顯現。
又一層黑色褪去,讓黑影的輪廓呈現出人類的輪廓。
一個小男孩,出現在了聞人鏡和聞夕樹眼里。
小男孩的周圍,有無數的黑暗蠕動著,但那些黑暗,像是虛無的,帶著幾分透明。
“他身上的那種扭曲詭異,被洗滌淡化了。”聞人鏡立刻想到了這個結果。
小男孩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充滿了黑色斑點的雙手。
這樣的黑色斑點,遍布他全身,像密密麻麻的符咒一樣。
這讓他看起來顯得詭異可怕,但總歸,比之前的不可名狀要好了很多。
“我好像,又變成人類了……”
“真奇怪,我每次吞噬這些液體,都會變得更像天目神,但這次,我吞噬這些液體,居然會變回之前的樣子。”
小男孩感激的看向聞夕樹:
“大哥哥……謝謝你,雖然哥哥說我注定要成為天目神,但我還是好想變成人類的樣子,我想以人類的樣子,去見我的朋友。”
聞夕樹似乎聽出了一些門道。
這瓶子里的液體,是他從詭塔人洞里的搜集的“不幸”。
眼前這個小男孩,應該就是自己在人洞隧道里遇到的,警告自己不要進入人洞的小男孩。
那白色和服,聞夕樹已經認出來了。
他甚至猜測,小男孩就是因為吞噬了太多不幸,導致自己變成了怪物。
但現在,小男孩吞噬了他從人洞里搜集的不幸……
卻反而導致小男孩變成了人類,怪物的形態被淡化了。
同樣是“不幸”,為何自己搜集的“不幸”起了反作用?
“你叫什么名字?”聞夕樹問道。
“我叫森田瞳。”森田瞳的聲音,雖然還能聽到許多男女聲音糅雜,但他自己的聲音,也開始顯現了。
就像中了劇毒變成怪物的人,忽然得到解藥,一部分解藥。
聞人鏡意識到了這個名字的不一般。
瞳意味著眼睛。
而一路行來,森田家宅邸內部,有不少畫著眼睛的符咒。
天目神,森田瞳……
這一切讓聞人鏡腦海里串起了一個故事。
聞人鏡的目光,看向了那臺電腦。
聞夕樹說道:
“我叫你小瞳好了,我們來自外界。但我們不是你的敵人。”
森田瞳點點頭:
“我相信你們,還有那個大哥哥,長得好漂亮,我哥哥也很漂亮。”
森田瞳似乎不介意聞人鏡去看電腦上的內容。
聞夕樹則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哥哥是森田御么?”
“對呀,你們也認識我哥哥嗎?哥哥幫助了許多人。是我的榜樣。”森田瞳很自豪。
一種淡淡的悲哀,在聞夕樹內心生出。
此時此刻,聞人鏡的表情,已經開始慢慢變得凝重。
聞人鏡很聰明,猜到森田瞳是被囚禁在這里。
只是森田瞳自己意識不到。
而為了防止森田瞳太無聊,居然還配備了電腦,里面裝著島國的聊天軟件,供森田瞳解悶。
這很反常識。
因為一般囚禁犯人,都害怕犯人和外界取得聯系。
但如果犯人意識不到自己是犯人呢?
聞夕樹與森田瞳的對話,也讓聞人鏡意識到,這次的欲塔,藏著極為扭曲的真相。
“你的哥哥森田御,以前也很好看么?”聞夕樹說道。
“沒有……哥哥說過,他想要變得好看,想要讓所有人一眼都被他傾倒。那是哥哥的愿望。”森田瞳說道。
聞夕樹又問:
“所以,你實現了你哥哥的愿望。”
森田瞳點點頭:
“嗯……我發現,我好像有這樣的能力,我能夠感知到哥哥內心的不幸福源頭,源于他認為自己長得……不好看。”
“于是有一天……我觸碰了哥哥后,哥哥身上出現了一些黑色的物質,我的手里,也多了一個……類似這樣的瓶子。”
瓶子便是聞夕樹從詭塔帶來的印有刻度的瓶子。
聞夕樹猜測,森田瞳這個孩子身上,有著某種極為靠前的序列。
序列的威力很巨大,恐怕排名比上次遇到的惡土神國還要靠前。
但使用序列的代價也很大。
“但那之后……我身上開始長出黑色斑點。”
“后來,哥哥渴望變高,這個愿望也實現了……我身上長出了更多的黑色斑點。”
森田瞳露出了笑容。
這個時候,森田身后淡化的黑影里,許多張臉浮現。
就好像黑暗的湖水里,浮出許多人臉。
森田瞳笑道:
“哥哥說,這些黑色的斑點,代表著成神的過程,斑點越多,我離成為神明就越近。”
“他會帶來很多人,讓我幫他們實現愿望,做好事就會有好報,這樣有一天,我就能夠成為神了。”
聞人鏡和聞夕樹都是一愣。
這個孩子……完全沒有懷疑森田御么?
“你不覺得,你哥哥可能在騙你么?或者他其實弄錯了?”聞夕樹小心試探。
森田瞳搖頭:
“可是……大家都因為我的力量,變得幸福了啊,”
“哥哥也被大家稱之為森田仙人,他也很快樂,大家都很快樂,我也很快樂的。”
聞人鏡輕嘆一聲。
“小樹,你過來看看這個吧。關于二十區,我們也有線索了。”
聞夕樹沒想到還有額外的收獲。
他很快來到了電腦前。
反倒是聞人鏡,開始與小男孩溝通。
“小瞳,你能告訴我,為什么你會在這里嗎?你的自由被限制了嗎?”
森田瞳搖頭道:
“哥哥說,我成神之前,不能離開家里的,不能照見陽光,所以我一直住在地下室里。”
“哥哥偶爾會帶來一些對生活感到不幸的人,讓我在這里治療他們。”
“我沒有被限制,我只是聽他的話,不想離開這里。”
“不過我最近很想離開……我有個朋友,過得很不幸,我想要幫她。哥哥答應了我的,會帶她來。”
“我希望哥哥能快點……”
該說是懂事嗎?因為過于容易相信他人,且過于善良,導致顯得愚蠢。
聞人鏡對這樣的孩子,很難生出苛責之心,尤其是,他剛剛看到了電腦上的一些信息。
那是森田瞳與另外一個人的聊天記錄。
聞人鏡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黑色的斑點,開始慢慢的擴大了。原本由于吞噬了聞夕樹帶來的瓶子里的液體——
森田瞳身上的黑暗淡去了,黑色斑點也縮小了。
但現在,那些黑暗又開始變得濃厚了,黑色的斑點,也開始擴大。
小男孩的人類輪廓,漸漸的,也開始不規則起來。
此時此刻,聞夕樹看著電腦屏幕里的完整的聊天記錄——
他終于明白了,為何兩個區域會相通。
為何旋渦里與旋渦,會融合在一起。
“原來……這是不幸的兩個人,相遇了啊。”
聞夕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聞人鏡也一樣。
在看過完整的聊天記錄后,他們二人腦海里,都已經有了真相的骨架。
這個故事,大概可以分為兩個視角。
瞳篇。
三月一日。
“大家好,有人愿意跟我聊天么,嘿嘿,我是森田仙人的弟弟哦(得意)(得意)。”
聊天群里的人很多,但陡然看到這樣的回復,引來的大多都是攻擊。
“傻逼。”
“神經病。”
“弱智,我還森田仙人的師傅呢。”
“什么森田仙人,我看你是燒鳥仙人吧。”
“都這個年頭了,怎么還有人用這么簡陋的表情包。”
“我哥哥沒有師傅。哥哥不會做燒鳥。”
聊天群里似乎又在為找到了一個活寶而興奮。
“哈哈哈哈,這人果然是個傻子吧。”
“森田仙人,是最近流行的怪談之一么?”
“oi,別提那些怪談啊,很真的。”
但很快,人們的注意力被另一個人吸引了。
一個名為“幸犬”的網友,發了一張她的照片。
照片的內容是一個脖子上套著狗繩,腦袋上有狗耳朵裝扮,穿著暴露的少女。
然后“幸犬”打出了如下回復:
“汪汪汪。”
接下來,聊天群里的男人們興奮了。
“哦哦哦,又發福利了嗎?”
“太棒了,太棒了,哪里能養這樣的狗啊。”
“能發語音條么?今晚就靠這個入睡了。”
一大堆粗鄙的,帶有侮辱性質的回復刷著屏。
但那發了暴露圖片的“小狗”卻再也沒有出現。
或許是天生能夠對高度不幸之人有所感知,此時此刻,遙遠的十九區,某地下室里……
森田仙人的小粉絲,也就是森田瞳……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悲傷。
鬼使神差的,他開始私聊“幸犬”。
3月1日。
森田仙人的小迷弟:
“你好,我叫小瞳,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森田仙人的小迷弟在十九分鐘后,又發起了聊天:
“你是不是,過得很不幸福啊?”
“我的哥哥可以讓人變得幸福,他叫森田御,你可以來找他嗎?”
“我們能幫你變得快樂哦。”
“我不是騙子的,我哥哥真的經常幫助別人。”
又過了好一會兒。
森田仙人的小迷弟:
“我有些困了,我們明天見啊。”
三月二日。
聊天群里,似乎森田瞳也知道了,大家不喜歡他。
他引以為傲的哥哥,在大家看來,只是最近戶江的諸多怪談之一。
不,甚至還不夠與那些怪談齊名。只不過是某個小學生幻想自己有個牛逼的哥哥什么的。
但每到某個時間……幸犬就會在群里發暴露的照片。
她偶爾是狗,偶爾是貓,偶爾是奶牛,甚至偶爾是豬。
她的穿著總是極為暴露,扮相總是朝著貓狗或者牲畜方向去打扮。
留下的文字,始終只有動物的叫聲。
“汪汪汪”“喵喵喵”“哞哞哞”
然后她就不在群里說話了。
這就像是群里的一個保留節目,不管群里在聊什么,一旦幸犬出現,接下來就是一堆粗鄙不堪的言語侮辱。
當然,在戶江,似乎這樣的女孩不少。大家也從未在意,這個女孩是在做什么。她為什么要發那樣的圖片。
沒有人在意。
只有“森田仙人的小粉絲”在意。
三月二日。
“今天哥哥帶來了一個瘸腿的人,哎,他真的很痛苦啊,我很希望能夠幫到他。”
“或許是幫助他的斷肢再生,真的是功德一件,我身上的黑點多了好幾個,比上次那個賭徒還多。”
“我好像距離成為天目神,又進一步了。”
“你相信天目神的存在么?”
三月二日夜。
“今天吃到了拉面,是我很愛吃的。這個世界還有比拉面更好吃的食物么?”
“我總覺得,我會幫助到你,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覺得你需要我幫助。”
三月三日。
這一天,瘸子斷腿再生的事情,似乎引起了轟動。
以至于聊天群里都在聊:
“你們聽說了嗎?十九區……有個家伙斷腿再生了,跑的飛快現在。”
“說是被什么森田仙人治好的。”
“好眼熟的名字。”
“是我哥哥哦!是我哥哥哦!(得意)(得意)”。
雖然森田仙人的名氣,開始慢慢出現了。
但人們并不相信某些過于離譜的事情,會離自己很近。
“滾一邊去,腦殘。”
“是憋笑挑戰嗎?那是我輸了。”
“小學生的套路永遠是這么低級的。”
森田瞳并不生氣。
在保留環節,幸犬發出了全身赤裸帶著狗鏈的照片后……
他知道幸犬上線了。
“他們在聊我哥哥了!你看到了嗎!我哥哥真的會讓人變得幸福的。”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不幸的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啊,我可以幫你。”
幸犬并未理會。
但這一次,森田瞳似乎看到了“對方正在輸入”。
只是過了一會兒,又消失了。
三月三日夜。
“今晚很累,有個大姐姐頭發很少,哥哥決定帶給她幸福……她的頭發會很多吧。”
“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有些累。”
“我身上的黑點多了,我有些擔心。哥哥對我說這是好事情。說明我離天目神越來越近了。”
“哥哥不會騙我。”
“大家好像都很在意外表,哥哥也是,那個大姐姐也是。”
“但我好丑啊……不過哥哥說,大家都不會覺得我丑。”
三月四日。
“哇,我們的群里,又有新的美女爆照了。”
“我第一次覺得……女人的頭發也能讓我感覺到高貴的!這光澤和發量,簡直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
“要是也能和幸犬一樣爆照就好了。”
“這可是女神,別把她和母狗相提并論。”
大家討論著某個擁有秀發的女孩。
“是亞美姐姐嗎?我是森田瞳!”
亞美退出群聊。
森田瞳大概無法想象……此時的亞美正在咒罵著。
懷疑自己得到頭發的代價,是被那個渾身黑斑的小鬼給纏住了。
否則怎么上個網,都會遇到?
森田瞳只是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會是這樣的?
為什么亞美姐姐會退群?
雖然昨天的場景,自己確實嚇到她了。但是哥哥不是解釋了嗎?
“別擔心,這是我的弟弟,我們的親人,他會帶走你的不幸。”
森田御的聲音,讓亞美整個人放松了不少。
森田瞳也以為,那個時候亞美已經認可了他。
但有些事情,是他根本不知道的。
在那之后不久,森田御走出宅邸后說道:
“那不是我的弟弟,那只是一個小鬼,你也知道,在某些國家,會有養鬼來保平安的說法。”
“我方才那么說,只是為了讓他將你當成自己人,這樣他才會吸收你的不幸,你很快就會有讓人羨慕的頭發的。”
亞美當時的反應:
“我就說嘛,森田仙人……你這么優秀的人,你這么一個仿佛神仙一樣的人,怎么會有那種弟弟?這要是說出去,簡直是你的恥辱。”
是啊,我已經是仙人了,我已經有了仙人的形象,我的長相能讓所有人生出自卑感……
我怎么可能有那么丑陋的弟弟?
為了讓自己的形象更加完美,森田御總是會解釋一番。
只是森田瞳并不知道這一切。
“搞什么飛機?美女怎么退群了?”
“我草了,怎么又是這個傻逼!”
“見鬼,怎么,森田仙人是你哥,現在來個美女,又亂認姐姐啊?”
由于聊天群里,亞美的退群,導致“森田仙人的小粉絲”被群起圍攻。
森田瞳有些難過。
他私聊了幸犬:
“我可以帶給別人幸福,別人幸福,我就幸福。”
打完這句話后,他又把這句話發了一遍。
像是在自我暗示。
就像哥哥教的那樣:
“我是仙人,你也會成為天目神,我們的使命,就是讓人獲得幸福啊,別人獲得幸福,我們就會感覺幸福。”
“對吧,弟弟?”
哥哥那殷切的眼神,讓森田瞳覺得,這一定就是真理。
這個時候……
始終不曾理會森田瞳的幸犬,終于發消息了:
“那你幸福么?”
所有的煩悶,在這一刻一掃而空。森田瞳怎么也沒有想到,幸犬忽然回消息了。
他高興道:
“幸福啊,哇,好開心啊,你回我了!雖然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但是我真的幫助了他們啊!(呲牙笑)(呲牙笑)
幸犬說道:
“一萬岡一次,來么?來的話,我就發地址給你。”
森田瞳沒有理解這是什么意思:
“我聽不懂(問號)(問號)。”
“你難道不是為了這個么?這么多天不斷跟我聊天,今天的任務,剛好是滿足一個陌生人。但是會被拍下來,你介意么?一萬岡一次,很便宜了不是嗎?我才十五歲。”
幸犬的文字,給森田瞳的感覺,冷冰冰的。
他似乎意識到了,幸犬在說的,不是什么干凈的事情。
森田瞳沉默了很久:
“我幫你吧,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難言之隱,但我幫你吧。”
“你來十九區,森田宅邸找我哥哥,就說你過得很不幸……”
“哥哥會幫助你的。你相信我,哥哥會幫助你的。”
幸福是別人幫忙,就能唾手可得的東西么?
電腦對面的幸犬,此刻也在流著眼淚,但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
幸篇。
三月一日。
“今天的任務,是扮演狗狗。去吧,去群里發一張照片。”
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小幸點點頭,開始更換衣服。
男人是附近一個拍賣會的館長,負責拍賣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比如女人。
很小的時候,小幸就很清楚一件事——
自己的媽媽,是個婊子。
當然,誰都有資格罵這個女人是婊子,但她沒有資格。
因為這個女人很愛自己,因為這個女人為了養活她,付出了很多很多。
“不要嫌棄媽媽臟……弄臟自己就有錢花,多好啊,多少人……為了體面的掙錢,體面保持不住,錢也掙不到。”
“我們是窮人,生來就是有錢人的玩物。”
很小的時候,小幸就經常會聽到這樣的話。
像是媽媽在對她教育,又像是媽媽在自言自語,自我安慰。
家里總是會有男人進來,有些男人會在一些事情結束后,急匆匆離開。
有些男人則會說,你長得這么好看,為什么不做份見得光的工作呢?
男人嘆惋,這個時候,媽媽就會編各種故事,講述自己身世有多凄慘。
早些年,是戶江道本一旗下的女優,專門拍攝那種被虐待的片子。花名為秋山梨花。
這個時候,往往男人會立刻放下說教,立刻涌現出想要感受一下這種玩法的欲望。
于是,媽媽會又掙一筆。
這次收入會很高,但也會很疼。身上的血肉會被皮鞭抽裂開,會能看到血紅色的印記,以及翻開的血肉。
但媽媽總是會在這個時候,放聲大笑,似乎是用笑容掩蓋痛苦。
“你看,感受到痛,就會有錢,多好啊。”
“那些客人,你以為他們不痛嗎?你以為他們來找我,是生活美滿嗎?”
“不,他們也痛,但他們的痛苦,大多時候,都換不來收獲。”
“但媽媽不一樣,媽媽只要承受痛苦,就能換來收獲。”
“小幸,媽媽一定會把你養大的。將來有一天……媽媽一定要讓你成為……能夠笑著去欣賞他人痛苦的人。”
畸形扭曲的城市里,最不缺的,大概也就是畸形扭曲的價值觀。
不久后,媽媽死了。這個可悲的女人,并沒有掙夠足夠讓女兒笑著欣賞他人痛苦的錢。
她就是忽然有一天,在客人的粗暴對待下,就這么死了。
而沒有了母親的小幸,開始了更為悲慘的一生。
從母親的生前的遺物里,她翻出了許多客人的名片。
她照著這些名片上的電話打過去,大多數男人一聽到秋山二字,就覺得晦氣,掛斷了電話。
甚至有一次,小幸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一個好的妓女,就是嫖客不主動聯系她,她就不能聯系嫖客,太沒有教養了!”
那個時候,小幸其實很餓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繼續打電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個男人說道:
“你叫秋山幸么?真是好聽的名字,你媽媽曾經和我談過一筆生意,但很遺憾,她沒有那么美,她老了。”
“但我想,或許你可以。”
“你愿意來我這里么?成為我的拍賣品,成為我的所有物。”
小幸知道,這也是一種羞辱,但或許是媽媽生前那些話,已經開始影響她了……
她只是問到:
“我能穿好看的衣服么?”
“我能吃壽司么?”
“我能洗熱水澡么?”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溫和的笑聲,一單買賣,就這么成功了。
若干年后的三月一日。
小幸在某個聊天群里,發出了一張照片。
說好聽點——她的穿著極為大膽前衛。
她在聊天群里打字:
“汪汪汪。”
引來了一群人的嘲弄。
這叫羞恥心脫敏訓練,當然,在廣大網友的說法里,這叫主人的任務。
在戶江這種女人會跪在門口迎接男人回家的城市里,兩性之間有著許多變態扭曲的玩法。
此時的小幸,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很不錯,很乖,過幾天,你就可以被賣出去了,這次甚至還有中東地區的一些富人來,他們一定會很喜歡你的。”男人拍打著小幸的臉。
小幸問道:
“這個世界……總是會讓人感到痛苦么?還是只有我會痛苦?”
男人彎下身說道:
“不,我的孩子,那不叫痛苦,那叫愉悅。記住,你不是在販賣你的痛苦,你是天生下賤。你生來就很享受這些。”
小幸點點頭。
她不敢不點頭。
來到男人的身邊后,她就一直在被男人洗腦。
當然,她也試圖反抗過。
她想過逃跑,想過殺死男人……
甚至,她隱隱感覺到,也許某個平行世界里,自己殺死過男人。
但現實世界里,這個男人極為可怕。
可怕到……
她總覺得男人是可以預言未來的。
她不管逃到哪里……
男人都能精準找到她。
她某一刻才有了想殺死男人的想法,下一刻,男人就會拿著匕首,在她身上劃出一道道血痕,告訴她:
“不要對我動殺念,你的一切想法,我都清楚。”
是的,她的所有行動,男人好像都清楚。
甚至,男人還能中彩票,猜對各種賽事比分。
是那種精準猜中比分乃至整個賽事走向的存在。
這個男人極為可怕,簡直就像是知曉這個世界變化的神明,漸漸的,小幸只有一個想法……
不要忤逆這個男人,不要違抗這個男人。
接受這個男人所說的一切,這個男人所言,皆是真理。
包括秋山幸是個賤人,是下賤的秋山梨花生出的賤人。
這個世界階級分明,尤其在戶江。
賣燒鳥的人生出的孩子也是賣燒鳥的。
銀行家的孩子將來也是銀行家。
跑出租的人的孩子將來也跑出租,修下水道的人將來的孩子也修下水道。
妓女的孩子,也是妓女。
“這個世界已經不允許有變化了,我就是唯一的變化,但就連我也認同……專業的人,就得干專業的事情。”
“讓畜生一直當畜生,讓上層人一直當上層人,這不是很好么?”
“每個人都有合適的位置,我的小狗狗,你說呢?”
秋山幸點頭,再次認同這些侮辱她的話語。
假如人生不曾有變化,假如始終活在拍賣會館長的陰影之下……
或許自己的人生也不錯。
因為自己注定會成為一個習慣了自我打壓,認可自己是賤畜的環境里。
但人生,總是會給絕望的人一些希望,好讓它們活得更痛苦。
社交軟件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意味著有人私聊她。
男人并不在意,因為私聊秋山幸的諸多人里,十個幾乎有十個,是想要體驗秋山幸的賤畜服務的。
但這一次,一向知曉一切的男人,居然失算了。
“你是不是,過得很不幸福啊?”
“我的哥哥可以讓人變得幸福,他叫森田御,你可以來找他嗎?”
“我們能幫你變得快樂哦。”
森田仙人的小粉絲,忽然說出了一些讓小幸覺得陌生的話語。
小幸當然也會學習和識字。
只是不同于學校里老師們會傳授一些思想,小幸的學習過程,也充滿了對她人格的否定。
幸福是一個讓小幸覺得陌生的詞語。
覺得不屬于自己的詞語。
“我們能幫你變得快樂”這句話,她倒是能理解。
因為也有一些男人對母親秋山梨花說過這種話。
但往往是很下流的說出來。
按道理來說,今天如果沒有特別的任務的話……
自己應該不理會這些人。
自己只是一件工具。
一件拍賣品。
在群里發那些,也不過是為了進一步滅掉自己的羞恥感。
更夸張的事情,將來會留給那些買走她的客人做。
男人說過:
“我們只是會將你訓練成半成品,至于訓練成成品,那是客人們會做的事情。”
“客人也需要體驗一個馴化你的過程。這才會讓他們覺得快樂。”
所以可以預見的是,即便被買走,即便離開了這個可怕的男人……
將來也還會有更可怕的人支配自己。
幸福,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她真的這么想的。
絕對不要去奢望幸福,那只會讓自己痛苦。
而那種痛苦,是無法換來食物和熱水的。
那種痛苦,就是媽媽說的,渴望有尊嚴的活著,于是尊嚴也沒有,錢也沒有。
秋山幸只當自己看到了一個傻逼。一個張嘴幸福閉嘴快樂的傻逼。
她不打算理會。
她的絕望人生里,不該照進一絲光來,因為她本身就生活在這個城市最陰暗的角落里。
但她錯了。
她低估了,那個叫森田瞳的孩子的執拗。
三月二日。
“今天哥哥帶來了一個瘸腿的人,哎,他真的很痛苦啊,我很希望能夠幫到他。”
“或許是幫助他的斷肢再生,真的是功德一件,我身上的黑點多了好幾個,比上次那個賭徒還多。”
在發出了那張扮演母豬的照片后……那個“森田仙人的小粉絲”又私聊自己了。
這次的話語,真的很奇怪。
但她沒有理會。
夜晚的時候,
她收到了更好笑的一段話。“今天吃到了拉面,是我很愛吃的。這個世界還有比拉面更好吃的食物么?”
秋山幸是知道真正的有錢人會吃什么的。
一個能給人帶來幸福的仙人,會覺得拉面好吃么?
她越發想笑,總覺得電腦對面,是一個幼稚的小鬼。
可到了三月三日的時候……
秋山幸在聊天群里,窺屏的時候,看到了一群人在聊怪談——森田仙人。
因為這個仙人,治好了某個斷腿的人,斷腿之人非但不斷腿了,還健步如飛。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自稱“森田仙人弟弟”的小粉絲。
且想到了對方昨日說過的話。
是巧合嗎?編的故事里,剛好有一個斷腿的人被治好?
她還是沒有回復那個小鬼。
但之后的對話,她確實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就在三月三日的夜晚。她收到了這么一段對話。
“今晚很累,有個大姐姐頭發很少,哥哥決定帶給她幸福……她的頭發會很多吧。”
“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有些累。”
而在三月四日……
一個頭發讓小幸都覺得能夠堪比漫畫女主的女人爆照了。
自然的,一群男人開始拿她和那個女人做對比。
她是下賤的母狗,而那個女人是高貴的女神。
小幸倒是已經習慣了。
她甚至……不覺得疼,不覺得有任何精神上的苦痛感。
她只是在意那個女人的頭發。
真的很好看。
而接下來,那個幼稚的小鬼又出現了。
他似乎認識那個女人。
嗯……
那個女人應該也認識那個小鬼,否則炫耀完自己頭發就退群是干什么?
難不成,那個小鬼真的可以讓人變得幸福么?
這么想,當然是有些牽強。
但莫名的,小幸的心里,似乎有了一點點的……火光。
那點火光照不亮她內心深處的黑暗,但總歸讓她開始有了些期待。
三月四日。
幼稚的小鬼好像心情不好。
“我可以帶給別人幸福,別人幸福,我就幸福。”
這句話,幼稚小鬼說了兩遍。
小幸一直沒有搭理他,因為過往私聊她的人,都是為了和她發生關系。
但這個小鬼,的確和其他人不一樣。
說來也好笑,明明自己生活都是如此的黑暗,卻在看到這個小鬼自我安慰的兩句話后……還有多余的精力,去同情和憐憫他。
于是小幸也沒有忍住,終于開始第一次回復:
“那你幸福么?”
小鬼的反應,其實讓小幸挺意外的。小幸這句話,多少有點嘲弄的意思。
但僅僅是自己回了這么一句話……就明顯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快樂。
“幸福啊,哇,好開心啊,你回我了!雖然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但是我真的幫助了他們啊!(呲牙笑)(呲牙笑)”
這其實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回答,不過仿佛能夠透過那種極為簡單的,系統自帶的表情……
感受到那個人的快樂。
那個快樂,好像是因為自己回復了他?
不管遭遇了多么可怕的洗腦,不管母親和男人給她的心理暗示多么深入骨髓……
但在這一刻,她忽然有些喜悅,這種喜悅又讓她有種想要哭泣的欲望。
原來真的有人,會因為這么下賤的我而開心么?
或許……
或許他只是一個小鬼?他只是一個不知道我到底多么卑賤的小鬼。
巨大的不配得感,讓片刻幸福的人是如此焦慮。
于是她做出了有些自毀傾向的回復:
“一萬岡一次,來么?來的話,我就發地址給你。”
這一瞬間,她反而覺得有些解脫。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陰暗的角落里,聞著發霉的世界。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
真的有光,照進來了。
“我幫你吧,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難言之隱,但我幫你吧。”
“你來十九區,森田宅邸找我哥哥,就說你過得很不幸……”
“哥哥會幫助你的。你相信我,哥哥會幫助你的。”
幸福是有人幫忙,就能唾手可得的東西么?這個世界,難道不是有人該生來幸福,有人就該生來不幸的么?
她很想反駁,以至于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
但她的眼淚止不住了。
因為這個世界,真的有人愿意讓她獲得幸福,哪怕只是口頭說說。
冰涼的眼淚掉落在桌面上,小幸的腦海里,一遍遍問著:我這樣的人,也配得到幸福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