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退屏一眾陰僵,獨留小沙彌在側。
季明掃了小沙彌一眼,將這幻成沙彌的回聲鬼收在法箓中,接著看了道人許久,略顯無奈的作揖,說道:“師傅,這就是您的計劃?”
“不算。”
道人,也就是飛鵠老道,其已經在受煉更生之道中實現五轉,眼下已是找到尸首,轉成一頭陰僵,因此總算可以走訪于陽間之中。
他看著眼前的徒弟,取來蒲團一個,道:“徒兒,聽我慢慢道來。”
飛鵠老道依舊是仙風道骨,即便那掌上黑灰的尸甲,青白的死人眼珠,還有微微脫水的皮膚,依舊不能遮掩他身上那股道門風采。
季明盤坐下來,作傾聽狀。
“為師在下面冥思苦想許久,仍然覺得此戰不會止步于盤岵,或者黎嶺,所以「署理斗法」的計劃很有必要,這一次擴大對南蠻的屠戮,也只是為這個計劃創造條件。”
“署理斗法。”
季明重復了一遍。
這個計劃他是知道的,曾經飛鵠老道給他托夢時,季明談過一種古之既有的策略,以求應對未來可能持久性的斗法,那就是扶持傀儡。
這個策略他只提過一次,但是被師傅一直記在心里,幾次托夢找他討論其中細節,擾得季明前段時間一閉上眼,老道的面容就飄上了心頭。
“它很難進行下去,起碼是需要門中四五境的上真,才能真正的推動這份計劃。”
季明說道。
這個計劃他們討論很多次,在飛鵠老道的堅持下,季明給予了口頭上的支持,但是對于它的前景,季明心里沒有保持多大期待。
盤岵大山不缺墻頭草,但是其中有足夠價值的,譬如全真子崔蒙這一類,就算是準備改換門庭,也是聯系太平山上四境真人這一層面的,而不是他這個太平道將。
飛鵠老道自然知道季明的顧慮,說道:“為師已在江浦找到突破點,不日必有成效。”
“陰景伏尸功嗎?”
“果然瞞不過你。”
飛鵠老道點了點頭,說道:“這門密功升煉成功之后,可讓修士死后化僵,若是有那避三災之法,便是萬壽無疆亦是可以實現的。
在盤岵大山中修行此類密功的不在少數,有的還將它視為“保命法”,希望在意外隕落后,可憑此此功化成陰僵,可以再活一次。
此次戮得十六萬山蠻,我欲以此十六萬尸骨在這江浦積尸地中煉就一座「穸山」,而后梳理地氣,養出血煞地脈,造就一處尸家寶地。
此等寶地對于那些修煉陰景伏尸功的修士而言,不亞于天材地寶。”
穸者,埋葬之意也。
在旁門左道之中,這穸山延伸出另外一種意思—躲避壽終之日的隱秘地方,它被視為魔頭妖孽的靈山寶地。
“師傅,此事瞞不過上府。”
季明說道。
“我讓溫道玉那小子通過「蟆社」直接傳報給陸道君了,那位沒有對此事表示反對。”
季明微微低頭,他想起自己讓溫道玉做過相同的事情,沒想到自己的師傅又做了一次,他們還真不愧是師徒。
飛鵠老道很有信心,他知道這個弟子還有顧慮,不是道德上的,而是名聲上的,他很理解這樣的顧慮,有些污點無法簡單洗清,會跟隨很久,不過他能說服這個弟子。
“徒兒,別忘記一點,你修行的目的是為了成仙,不是為了太平山。
若是這個計劃能成,未來即便你不在山上,即便失去了上府的看重,依然能夠靠它受益無窮,這是一條不必仰人鼻息的道路。”
季明終究還是點頭同意,倒不是因為老道說動了他,而是因為當前他也沒有太好的舉措,就當是在這里下了一步閑棋。
只是沒想到在季明同意后,老道很快就接觸了吳東野和謝春池,從那二人手里拿到了盤岵中修行陰景伏尸功的名單,還有山上其它積尸地的位置。
二人的“骨氣”,讓季明意識到盤岵大山中,頑抗者注定是少數,倒也對師傅的計劃多了幾分信心。
此后幾天,季明在嶺南放緩了攻勢,并從江浦遷出一眾道人,另外安排二君設置陣法封鎖此地,好由飛鵠老道在這里煉就穸山。
在嶺南,季明很快明白最容易的階段即將過去,接下來若要繼續建功,就要正式進入盤岵腹地,進入斗法的下一階段,而盤岵大山定會亮出一些底牌。
在嶺北,作為太平的主力軍,五道將一路上高歌猛進,蕩平門戶地,早早便挺進腹地前的觀才洞,也是第一次斗法的主要戰場。
在那里,同五道將且戰且退的赤意郎君,在那里組織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根據最新的情報,這次的抵抗撐足了二十八天,讓盤岵仙老請來的千幻法師,遣其所建立的寶樓派一眾弟子,在觀才洞立下三門五旗遁甲幻陣。
因此幻陣,嶺北局勢一下僵持,故而上府發令西南北三方之道將,領下壇兵馬挺進腹地,分擔嶺北壓力。
軍令之下,季明沒有蝸居嶺南觀望的借口,于是一邊去信催上府趕煉靈水符食,紙馬紙甲紙兵,一邊遣二君和溫道玉,各率下壇兵馬三千,再次往北,挺進二道江口。
而他自己,則是親率老營猖兵五百,下壇兵馬四千余眾,浩浩蕩蕩的往玄石寨鬼母洞所在的密云山而去。
密云洞在嶺南往東一帶,這里盡是連綿的山勢,山挨著山,丘搭著丘,一眼看不到頭,但是這其中少有千丈峻山,其中的密云山也不過四五百丈之高。
即便如此,此山在嶺中亦算名山一座,為玄石寨下一洞之主鬼母所據。
此山之上,秀色較之周圍大小之山,更濃幾分,只是山上怪石嶙峋,土少石多,空竅皆通,頂上之石更是參差危聳,有將墜不墜之狀。
這等的怪狀,實乃此山鬼母之子掘山通竅而成,每有夜風,空竅回響,如山嗚嚎。
這一日有鬼子巡山,巡至山陰處,忽聞萬竅呼號,狂濤澎湃,他隱隱的看見山前愁云漠漠,慘霧霏霏,霎時天色更易,忙奏吹法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