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艷陽高照,海晏河清。
中午十二點。
秦斌戴著學工帽,脖子上掛著相機來到了報社大樓。
保密局的王平和牛新貴把在門口,支著桌子吃便餐。
別看外邊的士兵如臨大敵。
對他們而言,這就是份摸魚的好差使。
“干嘛呢?
“什么人就往里闖。
“沒看到戒嚴了嗎?趕緊滾。”
見到秦斌,牛新貴一放筷子頤指氣使的喊了起來。
“我是津海日報的記者,過來拿點東西,還請二位通融。”
秦斌亮出了證件。
二人并不認識秦斌,但一看編號立即明白,這是毛萬里派來的人。
“麻利點啊。”
牛新貴擺了擺手,放了他進去。
“老牛,你說這貨能得手嗎?”王平抓了把毛豆一搓,吃了起來。
“管他呢。
“反正毛主任錢已經給咱倆了。
“要殺不了林泰,他哪來滾哪去,礙不著咱倆,這錢白撈。
“要殺了,咱倆也是有功之臣。
“毛主任可說了,到時候調咱們去總部吃香喝辣。
“怎么著都是賺。”
牛新貴嘿嘿干笑道。
秦斌進了樓道,手里拎著美式新型狙擊槍,邊走他警惕的四下張望著。
二樓拐角的雜物間。
門開著一道縫。
孫成冷冷看著那道身影。
來了!
作為鋤奸隊的頭號刀鋒,上次他在繡春樓刺殺袁佩林丟了手藝,還被保密局給抓了,多虧洪秘書把他保了下來。
不過出了這趟子禍事,人基本上廢了。
吳敬中、李涯對他是紅票心知肚明,只是為了撈錢,把他當中統算在了孫傳志頭上給放了。
上了保密局的黑名單,他就不能再給組織做事,沒法聯系羅掌柜成了閑棋冷子。
萬幸。
洪智有給他在漕幫跟著周炎混了口飯吃,倒也快活。
關鍵,他知道洪秘書是“友軍”。
給洪智有辦差倒也沒有什么心理負擔,組織上也是默許的。
今兒算是他替洪智有干的第一單活。
羅掌柜那邊也同意批準了。
孫成決不允許自己失敗。
他反手拿了一把鐵錘。
洪秘書要活的。
用刀不合適。
他像貓一般輕巧,輕手輕腳的摸了過去。
四樓的房間內。
秦斌嫻熟的組裝好狙擊槍,瞇著眼開始測試狙擊距離。
豎著大拇指略作比劃參考后。
他撇嘴冷笑了起來。
這個距離,只要林泰敢出現在視線內,一槍爆頭不敢說,打胸口、背部絕對是萬無一失。
就在他暗暗竊喜之時,陡然身后傳來了一股寒意。
那是一種被鎖死的危機。
作為保密局的精銳隊員,秦斌意識到不妙。
他的手迅速搭上腰間的手槍。
剛要返身射擊。
一只大鐵錘迎面砸了過來。
只一下,秦斌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就這?”
孫成冷笑一聲,退了出去。
十分鐘后。
余則成領著幾個人來到了報社大樓。
“余副站長!”
牛新貴二人連忙起身問好。
“怎樣,沒什么事吧?”余則成笑問。
“沒事,沒事。”王平道。
“你們吃著,我帶他們上去檢查,現在是特殊時期,馬虎不得啊。”
余則成說著就要走。
“副站長,您貴人事多。
“我倆剛巡查完,一只蒼蠅都沒有,您就盡管放心吧。”
牛新貴嘿嘿笑道。
“是嗎?
“毛萬里跟你們也是這么交代的?
“拿了。”
余則成笑容一斂,吩咐道。
立即有隊員上前下槍,扣住了二人。
“余副站長,我們……”牛新貴還想求饒。
余則成卻沒空搭理他,一擺手領著剩下的人到了樓上,很快發現了滿頭是血,昏迷不醒的秦斌。
他伸手掏了秦斌的兜,檢查了證件后:
“抬到車里,拉到津海站去。”
回到站里。
余則成拿了人,迎面正好碰到李涯。
“余副站長,他們這是?”李涯笑問。
“李隊長。
“這倆人玩忽職守,竟然讓刺客混進了報社大樓。
“現場狙擊槍都架好了。
“要不是我及時發現,夫人就危險了。”
余則成道。
“李隊長,求求你看在過去我們跟過你一段時間的份上,幫我們說說情吧。
“我們一直守在樓下,真的不知道刺客是啥時候混進去的。”
二人連忙求饒。
“刺殺夫人,這可是天大的事。
“幫兇,那得嚴懲啊。
“余副站長,那您忙,我就不打擾了。”
李涯看了一眼二人,不屑的笑了笑插兜走了。
一轉身,他臉上立即浮起了陰霾。
毛萬里這個蠢貨,在軍統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怎么接二連三的失手啊。
難道非得逼自己出手嗎?
“該死的蠢貨!”
李涯看了一眼表,留個毛萬里的時間不多了。
希望委座的智慧能保佑他成功吧。
余則成押著人到了站長室。
吳敬中正和洪智有在喝茶。
“站長,在現場抓到了一個刺客。
“這兩人玩忽職守,我一并給抓了過來。”
余則成匯報道。
“你倆也是站里的老人了,怎么能換這種低級錯誤?”吳敬中皺眉道。
“站長。
“我倆巡查了樓道,尋思著吃口飯呢,鬼知道他從哪跑進去的。
“站長,他真的跟我倆沒有任何瓜葛,請你相信我。”
牛新貴二人苦苦哀求道。
“這樣吧。
“他們也是站里的老人了,刺客抓到了就行,扣他們倆月薪水。
“這么大樓盤,誰還沒個打盹的時候。
“余副站長,你認為呢。”
吳敬中像平日般寬仁道。
“既然是站長的意思,屬下沒意見。”余則成道。
“牛新貴,你倆下去吧。
“下次當心些。”
吳敬中擺了擺手道。
二人感恩戴德的退了下去。
“走吧。
“審一審。”
吳敬中吩咐。
到了刑訊室。
吳敬中去了隔壁旁聽。
由余則成和洪智有主審。
“寶興!”余則成吩咐了一句。
盧寶興用水澆醒了秦斌,什么也不說,先狠狠來了一套,打的秦斌是死去活來。
“說吧,誰派你來的。”余則成問。
秦斌是毛萬里的心腹。
他知道只要在保密局,這幫人就奈何不了他。
毛局長遲早能撈自己出來。
“不開口。
“上電。”余則成面無表情道。
“過了電,人全身的器官會終身受損。
“比如你再也玩不了女人。
“心臟衰竭。
“即便你即便是請世上最好的醫生,也不可能徹底康復。”
洪智有插著兜在一旁科普。
秦斌吞了口唾沫,有些緊張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誰派來的。
“康澤對嗎?”
洪智有引導他道。
秦斌人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海軍陸戰隊那個廚子,夫人既然要敲山震虎,肯定會拿到毛萬里、毛人鳳的證據。
所以,洪智有必須拿到康澤的“證據”。
只有這樣站長才能打消建豐的顧慮。
“康澤妄圖刺殺林泰,嫁禍給建豐,以此籍黨國元老和輿論去報復建豐,我說的對不對?”洪智有問道。
“我想給毛局長打個電話……”秦斌一時間吃不透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胡說。
“毛局長怎么會認識你這種貨色。
“莫非你還想把禍水,引到保密局頭上來。
“說,你是不是別動隊的人。”
洪智有抬手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看來你還沒清醒。
“聽清楚了,這里是保密局。
“把你的腦子從腳后跟你拿出來,洗干凈了再回答,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洪智有也不急,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秦斌仔細一琢磨。
頓時明白了洪智有的話。
要說是康澤,就保全了二毛,他們還有撈自己一手的機會。
要供出毛主任,只怕想走出津海站都難。
“是,我,我是贛西別動隊的,奉康澤的令前來刺殺林泰,嫁禍給建豐。”
這個答案并不難選擇,秦斌果斷承認了。
“痛快。
“還能寫嗎?”洪智有重新點了根香煙遞給他。
“能。”
秦斌接了深深吸了一口道。
“寫吧。
“最好詳細點,包括康澤給你許了什么條件,說了什么話,一個字都不要遺漏。”
洪智有笑著提醒道。
秦斌叼著香煙,顫抖著寫了起來。
很快,一份完整的口供,簽字、按了手印就出爐了。
有的沒的,跟真的一樣。
“余副站長,您看看。”有外人在時,洪智有很抬余則成。
余則成接了過來,過了一眼干練吩咐:
“先看起來,吃喝不要短缺。”
“是,余副站長。”盧寶興恭敬道。
兩人起身來到站長室,把材料遞給吳敬中。
“有模有樣。
“看來是毛萬里的死士啊。”吳敬中右手四指一掃供詞,冷笑道。
“站長。
“要聯系毛局長或建豐,讓他們停止刺殺任務嗎?”余則成問。
“你就這么著急?”吳敬中眉頭一揚看著他。
余則成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太關心林泰的安危了。
“屬下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余則成面不改色的笑道。
“先不報。
“現在還沒到時候。
“就這么讓毛萬里抽身了,日后他肯定還會再起賊心。
“機會難得,這一次必須把他給釘死了。
“材料先押著。
“讓毛萬里再跳跳。”
吳敬中忍三毛很久了,怎可輕易作罷。
“那個牛新貴肯定會給毛萬里通風報信。
“毛萬里現在是走投無路,今晚肯定會放手一搏。
“他要么找李涯。
“要么找毛人鳳的舊部孫興。
“則成,你去盯一盯最好是能搞到李涯與毛萬里見面的證據。
“李涯在刺殺這方面受過劉雄和余樂醒的真傳。
“他又是行動隊長。
“誰也不知道他手里有什么牌。
“你倆看能不能搞點什么手腳,讓他在今晚沒法展開行動。
“他要得手了。
“我背鍋,他升官,這樣的好事想也別想!”
吳敬中背著手肅然道。
“是,我和智有這就去安排。”余則成領命道。
牛新貴慌慌張張的離開了保密局。
來到一家小旅館,他四下看了一眼,拿起了座機:
“喂,出事了。
“那個人被抓了,現落在了吳敬中手里,這會兒正在過堂。
“約他?
“能行嗎?
“好吧,既然您這么有信心,我幫你約他試試吧。”
掛斷電話,牛新貴給了錢,拐到一旁買了根冰棍,大冬天吃的透心兒涼,心情瞬間平復了下來。
旅店里。
林添目送牛新貴出了門,叼著香煙撥通了一個號碼:
“萬華旅店二號機。”
就這一句他扣斷了電話。
站里。
洪智有快步走進了站長室:
“老師,我們通過電話局和美軍的先進定位技術,成功鎖定了毛萬里所在的位置。”
“太好了。
“先不要聲張,牛新貴要找李涯,這就是咱們的機會。
“另外可以悄悄去那附近安排下。
“李涯現在就一個愛好,吃!
“毛萬里肯定做過功課。
“你找找那條巷子里有什么好吃,又沒什么名氣的隱蔽館子,提前做些安排。
“只要能抓到李涯和毛萬里見面的證據。
“再者,不讓李涯參與晚上最后的刺殺行動。
“這次的津海安保工作基本上就算完成了。”
吳敬中吩咐道。
“是。”洪智有領命。
牛新貴回到了津海站。
毛萬里讓他約李涯。
李隊長向來高傲,如今這局面怎么可能見他?
哎,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牛新貴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到了行動隊。
“李隊長,忙活呢。”他點頭哈腰的問道。
“有事嗎?”
李涯正翻著手上十幾家飯店的小票,發愁晚上吃什么呢。
經歷了上次的大落大起,他現在很多事都看透了。
管它天塌了,地陷了,絕不能辜負了自己的腸胃。
哪怕下一秒死了,也是個飽死鬼。
“是這樣的。
“總部的毛萬里主任來津海了,想跟李隊長您見一面。”牛新貴小聲道。
“見我?”李涯拳頭抵在嘴唇上,眼往上挑冷冷盯著他。
“你老哥不會不知道站長和毛萬里關系很僵吧。
“怎么,想拉我下水?”
他冷笑了一聲。
“我知道啊。
“我也是這么跟他說的,李隊長您肯定不能見他。
“他非說你一定會見。
“地址……”
牛新貴很小聲的說出了地址。
“你可以滾了。”李涯擺了擺手。
他抿了抿嘴唇,仔細琢磨了起來。
毛萬里電話都打到他這來了。
顯然是走投無路,沒招了。
不見,今天晚上的刺殺行動他就得自己去。
建豐可不是好糊弄的。
想了想,李涯決定還是見上一面,給毛萬里指條明路。
畢竟自己去刺殺風險實在太大了。
這活最好還是交由他終結。
下午六點。
一身黑色長衫戴著寬檐帽的毛萬里坐在巷子的一家雜魚小店里喝著酒。
很快,李涯走了進來。
“老弟,好久不見。”毛萬里抬起頭道。
“咱倆好像不熟吧。”李涯冷笑道。
“佛龕,待戰時見奇功。
“你我都是戴老板的人,上次在京陵總部,咱們不還見過嗎?
“好了,不說廢話了。
“我這次帶的人全折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被扣在了海軍陸戰隊。
“夫人親自要盯這事。
“毛局長覺的這事爆雷是肯定的了。
“眼下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一條道走到黑。
“你是建豐安插在吳敬中身邊的人。
“我相信建豐肯定也給你下過指示。
“所以刺殺林泰,你我有責。
“李隊長,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毛萬里一本正經的說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如果我沒記錯,毛局長在津海有個暗線叫孫興。
“他當初是跟隨馬奎來的津海。
“目前在津海站是一枚閑棋冷子,你要砸點錢,這些事應該很好辦。”
李涯說道。
說著,他順手拿起筷子在桌子上點著酒水畫起了地圖。
“國際大酒店底下有一條下水通道,隔著花園那邊有一廢棄的蓮花池。
“你從蓮花池的污水口進去,就有機會潛進去。
“到時候不管是安置炸藥,還是打黑槍、下毒都可以。
“不過我的建議是,最好還是別用炸彈這種東西。
“別林泰沒傷著,把夫人給搭進去了。”
他輕聲提醒道。
“你既然知道密道,為什么不動手?或者自己去找孫興?”毛萬里皺眉道。
“我為什么要動手?
“建豐讓我伺機而動,我現在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但你不同,時機合不合適,你都得硬上。
“搏一把吧。
“萬一成功了呢?
“去香島、國外轉一圈鍍鍍金,你就該提少將了,到時候津海站還不是你的?”
李涯邊吃邊道。
這家的雜魚做的很地道,不僅新鮮而且味道恰到好處。
對于一個愛好美食的人來說。
李涯不免多貪了幾口。
毛萬里卻是沒心情吃飯,連筷子都幾乎沒怎么動過。
“好了,毛兄,感謝你的款待,我該走了。”
李涯也不敢逗留太久,抓緊往嘴里夾了幾筷子,拿起椅子上掛著的衣服往外邊走去。
剛走出巷子,一腳油門往家趕,打算做后手預案。
李涯就覺的腹痛難當,渾身一陣惡寒,連帶著肌肉、神經全都緊繃狂跳。
尤其是肚子。
有一種快要崩潰的信號。
不好,吃壞肚子了。
雖然他受過專門的應急訓練。
但這絕對是他從未經歷的腹痛、腹瀉。
李涯大叫一聲,直接把車停在了路中間,剛想要跳車去商鋪找廁所。
噗嗤!
已經晚了。
堂堂李隊長,拉褲兜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