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咱們忘記做了。”呂明坤提醒著周玄。
“啥事啊。”周玄問。
“杜凱麗的尸體,咱們沒處理。”呂明坤將竹葉刀滑到手上,說:“現在忤作堂口的弟子,在給拐子做事。”
“你是怕忤作聽尸語,從杜凱麗那具白骨上,了解到咱們的身份?”
“是啊。”
呂明坤越想越驚,要喊司機停車,去善德醫院搞定這點蛛絲馬跡。
“慌什么?”周玄跟呂明坤分析道:“你說的這事我早想過了,但是不用怕,杜麗凱的死只有我出了手,而我現在這個模樣,你覺得他們能找到嗎?”
周玄是化過妝的,現在就是個老頭樣子,忤作就算瞧見他了,憑這副樣子,去哪兒找真正的周玄?
“但他可以根據你的手段去找。”
“讓他找吧。”周玄像是瞧好戲般的笑道:“我殺杜凱麗,用的是說書人第八炷香的手段——以夢入夢,忤作就算瞧出了這手段,他得去找八炷香的說書人報復,關我周玄什么事?”
呂明坤一聽,頓時也浮現了“瞧好戲”般的笑容:“聽你這么一說,我反而期待忤作聽尸語,瞧見杜凱麗被殺情景之后的戲碼了。”
電車在東市街的街頭停穩,對面是個足球場,一幫半大孩子在踢球,木華也站在旁邊看。
“木華也愛看球?”
呂明坤眼睛尖,瞧見了木華。
“人家只是不愛說話,腦神經可能有點問題,但也想著追求快樂的嘛。”
“你有沒有發現,木華穿著和你一模一樣的長衫?”
呂明坤又提醒。
周玄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長衫色號,再看了看木華,別說,兩人長相本就難分你我,衣服再一撞色,簡直一模一樣。
“這也能撞衫,我回了家得換一件。”周玄是想跟木華區分開,免得東市街的人誤會,又發生指桑找槐的事。
周玄又看了幾眼木華后,便不再留意,和呂明坤一起去了老畫齋。
老畫齋的門開著,店里的景象,和周玄于血井、原店主李靈章記憶中瞧見的一模一樣。
只是,門口坐了個中年道士,穿著青色道袍,正捧著一本《洞靈真經》,看得津津有味。
“這中年道士是誰啊?”周玄心里犯著嘀咕,走到了道士跟前,問:“你是老板?”
中年道士登時嚇了一跳,然后收起書,站起身,笑笑:“貧道是這家店的老板,客人,想買點什么?”
“以前老板不是你啊?”
“哦,他有事出門了,把店盤給我了,我們倆是親戚。”
道士笑瞇瞇的去店里給周玄、呂明坤泡了杯茶。
周玄接過茶,沒喝,放在桌上,呂明坤也沒喝。
出門在外,不喝陌生人的東西,是暗門的警覺,周玄不喝,是因為他覺得這道士謊話連篇。
李靈章不是有事,是被春夢害死了,等于橫死,一個遭遇橫死的人,怎么可能提前把店給盤出去?
另外,周玄仔細看過李靈章的記憶,哪有中年道士這樣的親戚?
這道士有問題,強占了李靈章的店?
但他是不是強占了人家店鋪,周玄并沒有那么關心,而是自顧自的在老畫齋里翻著各種書籍字畫。
既然血井提示刺青機緣在這家店里,而李靈章又沒有關于刺青的記憶。
周玄便想,會不會是店里的哪本舊書,記載了刺青攢香火的方式。
李靈章收舊書,基本不會翻閱舊書里寫了什么……舊書都是按斤進的貨,所以什么雜七雜八的書都有,他也沒看書的愛好,很多書收過來什么樣,賣出去的時候還是什么樣。
周玄開始認真坐著,翻舊書。
期間,中年道士簡直閑不住嘴,一會兒拿對核桃問周玄要不要,一會兒又拿了幾枚老銅錢,問周玄瞧不瞧得上,
老畫齋經營舊書的同時,也賣點小件古玩文玩,物件不保真,可能真的是大開門的老物件,也可能是上周的……
“客人,你瞧這核桃,傳好幾百年了,看這包漿,看這色澤度,盤走十多個老頭兒了。”
“瞅見這把壺沒?真家伙,以前宮里流出來的,也就是看你面善,讓給你了,你開個價?”
“別光看那些書啊,你看這本字帖,你愛練字嗎?這帖是真跡,大書法家席叢,就是按這個帖練的,那練得是筆走龍蛇,鐵劃銀鉤!”
周玄聽得頭痛,他一瞬間感覺自己旁邊站了好幾十個人,不停的叨叨叨!
“奶奶的。”
周玄只想認真看書,找刺青機緣。
他實在忍不了,抓過一對核桃,問中年道士:“核桃多少錢?”
“不跟你多要,八萬!”
“我喊你開價,沒喊你來許愿……八塊!”
“額……行!”
竟然還猶豫?
周玄將核桃收進口袋,戳著中年道士的鼻尖說:“有言在先啊,核桃我買了,算照顧你生意了,現在我就想安靜看看書,待會你別說話,我也不說話,誰先開口誰他娘的是烏龜王八蛋!”
他掏了八塊,塞進了道士口袋里,接著翻書。
一下子,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周玄終于再聽不見“叨逼叨”的推銷聲,翻書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中年道士似乎特別想講話,哪怕有了約定,也三番五次想找周玄開口聊幾句。
每每要開口,周玄都嘎啦噶啦轉核桃,提示道士別忘記了約定。
中年道士最后實在憋不住了,端了杯茶水,坐馬路牙上,和一個面前擺著籮筐賣水果的大媽聊上了。
期間他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聊天嗨到飛起。
周玄在屋里,一本接一本的翻,一直翻到夜幕已深,別說刺青機緣了,連本教人怎么做尋常刺青的書都沒找到。
翻到最后一本的時候,周玄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字了,就像對著某個字連著看二十秒,然后越看越覺得這個字不像字的感覺。
“少爺,少爺!華子被人打了。”
小福子站在書店門口,喊周玄。
周玄把手中的書翻完,依舊沒有任何關于刺青的機緣記載。
他失望的將書放回書架,往店外走去。
“會不會思路出了問題?”
周玄走到小福子身邊,將刺青機緣的事情暫且放下,問小福子:“華子,誰是華子?你也被人打了?”
小福子臉上掛彩了,青一塊、紫一塊,嘴唇也破了,臉上臟污。
“木華,我剛才去街上買小家具,就看到木華被群踢足球的半大小孩欺負,就去勸架,他們就把我打成這樣了,木華更慘呢,快被人打死了。”
小福子心眼好,他不欺負木華,還因為木華與周玄長得相,對木華印象格外好。
“我和五師兄去瞅瞅。”
半大小孩指的是十四、五歲的孩子,
這類小孩,若是引導得善良,便是極善良的,勇敢、正義感爆棚、勇氣也足。
但他們若是引導得惡了,便是極邪惡的,下手沒輕重、戾氣十足、毫無同理心。
打木華的那幫孩子便是后者。
打人的理由很簡單,就因為其中一個孩子瞧中了木華的長衫,要他脫下來,他不愿意,那幫孩子便打起了人,對著木華拳打腳踢。
等周玄、呂明坤趕到時,木華本能的抱著頭,身上長衫全是腳印,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臉有一半被打腫。
其中有幾個小孩,甚至脫褲子朝木華身上撒尿。
“奶奶的,欺負人可以,但沒有這么欺負人的。”
周玄極生氣,走到木華身邊,蹬了其中一個小孩一腳:“滾!”
小孩吃痛,其余同伙也都像周玄圍了過來。
呂明坤掄圓了巴掌,對著這群小孩挨個的扇了起來。
“啪!啪!啪!”
巴掌聲不絕于耳。
這群半大孩子,個個都是欺軟怕硬,見了呂明坤,抱頭鼠竄。
呂明坤就在后面不緊不慢的跟著,跟上了就是一耳光。
“五師兄,揍他們一路,揍到他們家門口……”
周玄囑咐完了呂明坤,小福子已經扛起了木華,木華看向兩人,依舊和以前一樣,不說話,甚至眼神里也不雜含任何情感。
三人往周玄的店里走去。
到了店門口,周玄對小福子說:“你把他背翠姐店里,晚上我們不做飯,飯莊吃。”
“嗯。”小福子應了下來。
周玄推開了店門,屋里已經被小福子收拾得很干凈了,天花板的破洞補上了、一樓的屏風也立了起來,所有的家具都收拾得一塵不染。
“小福子手腳真利索。”
周玄拉了把凳子,又琢磨起刺青機緣的事。
“機緣在老畫齋,但是老畫齋里的書沒有記錄刺青的事,李靈章的記憶里也沒有刺青……那刺青藏哪兒呢?
就算真藏起來了,又是誰藏進去的呢?”
老畫齋是舊書店,關門早,在周玄和小福子送回家后,中年道士便關門歇息了。
一塊塊的排門卡在石槽里。
關上了門,中年道士嘆著氣,說:“唉呀,這成天也沒個人講話,可給道爺憋死了,李靈章孤家寡人一個,屋里連蟲都不叫喚,
要說小靈章在的時候,他雖然也不說話,但好歹有點人氣,現在他不在,人氣也沒了,我這每天好踏娘的無聊。”
他拿過了《洞靈真經》,翻了幾頁,又覺得沒意思,將書扔柜臺上。
“算了,睡會兒吧。”
中年道士走進了內屋。
屋里墻上掛著一幅畫。
畫卷裱過,但宣紙上除了兩行蠅頭小楷,什么都沒有,是一幅空畫。
只見,中年道士往前輕輕一躍,整個人與空畫一撞,畫便成了一潭水,蕩起了波紋與漣漪。
等波紋停止,漣漪盡消,畫便不再空蕩蕩了。
一個青衣中年道士,側躺在畫內。
畫右邊的蠅頭小楷寫著兩行字。
第一行:藏龍山天師府尋龍大天師。
第二行:身無尋龍氣,不可遇真龍,點穴堪山祖,玄天見真宗。
道士入畫后不久,畫中便傳出一陣響亮鼾聲,畫無人而自卷,成了一條畫軸,緩緩飄向了店外的老畫軸堆里。
老畫齋,除了舊書、文玩古玩小件,還有許多舊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