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陰魂,身份各異。
第一道陰魂是個中年男人,大個肚子,穿身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官服。
第二道陰魂是個和尚,穿著破舊袈裟,面帶微笑著,朝著血樹的方向打坐。
第三道陰魂是個道士,腰間別了一卷道經,他站在原地,仰頭望天,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血樹的枝條,沖著三道陰魂抽了過去。
枝條似鞭子,一鞭接著一鞭,將陰魂先抽得裂開,再將他們的殘魂吸入了枝條之內。
然后,枝條便在樹上嬰兒的背部開始刺青。
三道陰魂,便成了三道刺青。
第一幅刺青——天官賜福。
第二幅刺青——拈花手印。
第三幅刺青——無字天書。
這次的圖案,每一幅看起來都挺正派的,倒不像上次那六幅里的陰森,
周玄還在感嘆呢,
忽然,被刺了“天官賜福”刺青的嬰兒,對著自己的胸口,一頓亂挖,挖得血肉模糊后,將心臟取了下來,遞給了枝條。
枝條將心臟刺破,嬰兒背后的“天官賜福”的眼睛睜開了,是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
被刺了“拈花手印”的嬰兒,將自己的十指硬生生的咬斷,吐了出來,兩根枝條將十指夾住,然后像根麻繩一樣擰在了一起。
強悍的扭力,將十指碾碎,碾成了通紅的汁水,被枝條吸收后,“拈花手印”里的手,便長出了一只邪惡陰毒的眼睛。
而刺了“無字天書”的嬰兒,將雙眼挖下,遞給了枝條,枝條將眼睛碾碎后,“無字天書”上,便出現了一座道家丹爐,爐身在快速旋轉,暗淡的血則沿著爐蓋與爐身的縫隙,流淌了出來……
“我可剛說完正派呢……竟然比上一次的更邪門!”周玄咬緊了后槽牙,才沒罵出聲。
三幅刺青做完之后,血樹又進入了枯萎狀態。
周玄回到了店里,仔細回想著那三幅刺青。
“和上次的不一樣,上次是枝條吸血,這一次是枝條抽魂。
等于這一次的三幅刺青,都需要要陰魂來做,好像魂還有要求。”
天官賜福,要用生前當過官的人來做,拈花手印要和尚,無字天書要道士。
“這材料找起來,可有點難度。”
周玄先不去想新刺青的事情,他拿了張大號的人皮,先刺了一幅“佛頭”。
這幅佛頭,明天要給黃門交差的。
已經做過一次佛頭,店里除了呂明坤在做尸體凈儀,小福子在門口找徠客人,沒有外人。
周玄將全部的感知注入到骨牙里,刺青做得迅速又輕松。
呂明坤做活的時候,瞧了周玄的骨牙一眼,說道:“小師弟,你已經燒掉一寸香火了?”
“你看骨牙看出來的?”
“是啊!”
呂明坤說:“像我們這種以工具為兵刃的堂口,隨著香火層次的提高,工具便操控得越得心應手,
一炷香時,工具在做事的時候,能隨心意流動,到了第二炷香,工具便開始有了真正的靈性,會簡單的呼應你的動作,
我看你剛才手汗多,骨牙明顯滑手了,但它又自己鉆回到你手中,便知道你對骨牙的操控,已經是二炷香的水準了。”
正常的二炷香水準,對應周玄香火燒了一寸的水準。
“原來如此。”
周玄問呂明坤:“那我骨牙什么時候能到你那個境界,招招手,它就能飛回來?”
“四炷香。”
呂明坤說道。
“那我還得努力呢。”
周玄又問呂明坤:“五師兄,我需要弄三個陰魂,一個生前當過官的、一個和尚的、一個道士的,好弄嗎?”
“最前面那個好弄,只要官不是當得特別大,和尚和道士的,不好弄。”
呂明坤解釋,說:“當官的嘛,咱們可以使錢,去好的凈儀鋪子里收,但是和尚、道士嘛?他們有自己做葬事的流程和機構,都不對外開放,很難弄。”
“你又學了新的刺青了?”
云子良提著豬頭肉進了屋。
“老云,你又去打牌了?”
“沒意思,都是老頭老太太,不怎么會打,被我算得死死的……”
云子良往藤椅上一坐,對周玄說:“剛才聽說你要弄陰魂?”
“是啊,犯難在呢。”周玄回應道。
“那好弄!”
“要當官的、當過和尚的、當過道士的。”
“好弄。”
“老云,你是不是藏著絕活呢?”周玄聽出云子良的意思來了。
“只要是道門后裔,沒有不懂捉鬼之法的。”云子良說:“老夫捉鬼有十二法門,而且要捉哪種就捉哪種,我說捉和尚,絕不拿道士!”
“老云,啥話別說了,都在茶里了。”周玄提著銅壺,給云子良的小茶壺蓄滿了熱水。
司府有四個院子,每個院子都極寬闊,南院,一直都是司府大小姐司玉兒賞花的地方。
司玉兒打小便是個豪爽的姑娘,和誰聊兩句都“哈哈哈”的笑,有時候還愛跟司府的司機、馬夫、丫鬟甚至力工下棋喝酒。
因此,曾經的南院,每天都挺熱鬧,
但自從司玉兒的瘋癥越發嚴重之后,南院的人就越來越少了,直到前幾個月,馬夫老陳被犯了瘋癥的司玉兒砍折了一條腿后,這座院落便成了司府上下的禁區,幾乎沒人敢進去。
司銘端著刺青,走進了南院,然后往院子的深處走,走到一座門口堆滿奇石的小屋門口時,他便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聽見鐵鏈碰撞之聲,以及一聲重重的嘆息。
推開門,司銘瞧清楚了屋里的光景。
女兒司玉兒,被鐵鎖鎖在床上,鐵鎖的一端,被釘在墻里,憑司玉兒的力氣,掙脫不掉。
床上、墻上,盡是血跡,不過不是人血,是狗血。
地上,躺著五六具狗尸。
狗的死狀很慘,有被斬首的,有被活活咬斷氣管的,還有被掏出了一肚子的臟器。
司銘望著狗,便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了女兒的瘋,心里頭傷感,回頭問坐在角落里的文娘。
“文娘,這地上的狗,都是今天放的?”
“是啊,老爺。”文娘說:“小姐今天發瘋得特別厲害,這五條狗,不到半小時,全部被虐殺了。”
放狗供司玉兒殺,是司銘的主意,最近一年的觀察下來,司銘發現一個規律,殺戮有助于緩解瘋癥,雖然效果很一般,但聊勝于無。
“文娘,玉兒的午飯吃了吧?”
“吃了。”文娘說。
文娘是司玉兒的奶媽,如今司玉兒瘋了,她每日負責照顧,但她也不敢太親近司玉兒,每次到飯點,她便用長竹竿,把放在地上的食盒,一寸一寸的捅到床邊。
“嗯,你先出去吧。”
司銘等文媽走后,將屋門關上,他雙手展開了佛頭刺青,一步步的走向了司玉兒。
見有人靠近,此時還處于發瘋狀態的司玉兒,像條兇猛的獵犬,四肢伏在床上,一臉兇狠樣子。
“玉兒,你看看佛頭……看看佛頭!”
司玉兒并沒有看,但她沒來由的聽到了一陣佛經聲。
她當即便好奇,四處張望著,去尋找佛音從哪兒發出的。
但佛音似乎來自四面八方,沒有一個清楚的發音點,她找來找去卻什么都找不到。
她很沮喪,往床上一坐,就在這時,佛音尋到了空當,鉆進了司玉兒的心里。
佛音便在她的身體里回蕩起來,
同時,刺青里的佛頭,眼睛變得血紅,不像佛,倒像魔。
但司玉兒的精神,卻恢復得極快,渾濁的雙眼,沒過多久便清澈起來。
“爸,你怎么來了?”
司玉兒對地上的狗尸習以為常了,她每天都是在這種血腥的環境里活著,每次清醒都會看到幾條狗尸。
但父親卻極少出現。
父親是個大忙人,忙生意,忙堂口。
“你認得我嗎?”
“爸,我現在不瘋。”
“真不瘋?”
“不瘋。”
司銘不禁紅了眼睛,他沒想到,佛頭刺青的效果,竟然這么立竿見影,說不瘋,就不瘋了。
“那位年輕的刺青師,果真是個能人。”
司銘將女兒的鐵鏈打開,說道:“下午,我們去院子里曬太陽,賞花!”
“我不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瘋。”
“沒關系,爸陪著你,你就算瘋了,也沒事。”
哪怕司玉兒瘋癲了,有司銘在,也能保證她不傷到人。
“那……那就去!”司玉兒又咧嘴笑了起來,下了床洗了澡,和司銘一起待在院子里。
多年的瘋癥,并沒有磨損掉司玉兒的爽朗,她和父親聊著小時候的趣事,聊得極開心,時不時就“哈哈哈”的笑,并不像大多女子似的藏著揶著。
有路過南院的司家下人,聽見了司玉兒的笑,心里便傷感:“哎,可惜了,年紀輕輕便得了這般瘋癥,老天爺不開眼啊。”
司銘一直陪著司玉兒曬太陽,太陽下了山,便欣賞起火燒云來,等火燒云也散了,便開始賞月……
終于,司玉兒犯了困,司銘將她抱到了床上去睡,同時將“佛頭”刺青掛在了墻上。
他沒想到,一下午加一個夜晚,女兒全程都沒有瘋,她大笑的時候,司銘甚至有些恍惚,以為時光又回到了四年前。
“好刺青!那刺青師是個有本事的人。”
司銘喃喃著,搓著手,去了北院。
北院里有一間廂房,這座房間,每天任何時候都有人守著。
“老爺!”
見到司銘走進,兩個穿長衫的男人起身跟打著招呼。
司銘“嗯”了一聲,推開門,進了屋。
屋子的中央,垂著兩條鐵鎖。
鐵鎖的末端有鋒利的鐵鉤。
兩道鐵勾,穿過一個女人的鎖骨,將她吊了起來。
不遠處,還有兩個拿著鞭子的丫鬟,對著女人的后背,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上去。
“先停一會兒吧。”
司銘喊住了丫鬟,走到了被吊起的女人跟前。
“晴嵐,女兒的血井瘋癥,有治愈的希望了。”
“怎么治的?”
“刺青。”司銘說:“刺青古族出世了,我找到了古族的刺青師,一副佛頭,便讓女兒的瘋癥好了。”
“我待會去見見那副刺青,現在功課還沒做完。”
段晴嵐朝兩個丫鬟掃了一眼。
倆丫鬟又拿起了鞭子,對著段晴嵐的后背,一陣兇猛的抽打。
司府姓司,但司府真正的掌權人,反而是這位被鐵鉤穿骨,吊起來折磨的段晴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