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黃皮子朝周玄下跪磕頭作揖。
周玄坐回了椅子上,對它們說道:“想見見你們這邊管事的,我就在這里等著他。”
其中個頭最大的黃皮子,直起上身,叫了三聲后,帶著其余兩只,跳下了水塘,然后三步并作了兩步,跑到了水塘后方的小山上,掩入了山林之內。
周玄從中午等到一點半,人都等乏了,靠著椅背,將帽子拉下了許多,罩住臉打盹,睡了沒一會兒,耳邊傳來一陣“咄咄”的清脆腳步聲。
他將帽子拉開了些,順著聲音望了過去,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散發著曼妙豐韻,一步步邁了過來。
女人臉龐圓潤,眸子極亮,披肩的波浪卷發,雙手攏在腰腹處,手腕掛著的坤包,亮片隨著她在屋檐陰影下穿進穿出,一閃一閃,十足的明江府摩登女郎范兒。
“黃門的姑娘?”
“姑娘這詞,容易把人叫土,叫黃姐姐就好聽了。”
“我們平水府小城人,叫不出太洋氣的稱呼。”
“那你就叫得親熱點嘛。”
女郎走到周玄身邊,側身坐在石頭欄桿上,身材曲線更突出。
“我叫黃禧,是黃門慶字輩的,我嫌名里加個慶字不太好聽,便隱了去,你要不然,叫我禧……”
“禧姑娘。”
“……”黃禧。
“你真是沒風情,你叫周玄對吧,模樣是挺俊。”黃禧伸出玉指,要去挑周玄的下巴,被輕輕的拍開。
“禧姑娘,遇上難事了,找你幫個忙。”
“是要錢還是要人啊?錢的話,黃門日子也過得緊,周濟周濟還行,但太多可拿不出來,要人的話,我們屋里談談?”
黃禧還是玩味的挑了挑眉毛,暗示很直接。
周玄可不想跟黃皮子同修大道,道明了想法:“我想找黃門查個人。”
“查誰?也像你這么英俊?”
周玄:“……”
他聽袁不語說,狐門的精怪愛談情說愛,這黃門的野仙,也不遑多讓啊。
“查司銘!”
“誰?玄弟弟可知司銘是神偷堂主!”
“你們黃門的小黃皮子全城哪哪都是,平日里爬墻偷雞之時,可管過誰是什么堂主?打弄消息,沒有誰比你們黃門靈通。”
周玄雙手抱著膝蓋,又補充道:“我只是讓你們幫我查查司銘的準確身家,如果還能查清楚他的香火是什么層次,就最好了。”
“難!”黃禧嘟著嘴,將頭輕搖了起來。
“可以找我要價。”周玄笑著說。
“是嗎?”黃禧聽到周玄愿意出價,眼睛都亮了。
“愿意出價就可以好好談。”黃禧笑著說:“老實講,平水府的蓮花奶奶,我們尊敬歸尊敬,但只憑一扳指,便讓我們明江府的黃門唯命是從,就把我們的小命看得太賤了。”
“你想法可以理解,一碼歸一碼。”周玄說道:“做生意講個投其所好,我想你們明江黃門,金庫應該挺充盈的,不缺錢,既然不缺錢,我拿錢出價,只怕要碰一鼻子灰,所以,禧姑娘,你自己講講看,黃門缺什么?”
“玄弟弟講話好犀利,又通情達理,我喜歡你這號的,我直說了吧,”黃禧說道,
“明江黃門話語權最大的是黃常燈,也就是我爺爺,但是他不愛管事,所以,真正掌權的,是我父親和他的四個兄弟,黃門愛當官,也愛修佛,
我父親便愛修佛,其余四兄弟里,大伯、二伯也愛修,四叔,五叔有官癮,你能搞得定他們五個,別說查司銘的底子,你讓我們查城隍,我們也敢。”
黃禧將底交了,言語中還透著些自信,顯然明江的黃門,與平水府一心向佛的黃門,行事作風上大相徑庭。
“好,你們查到司銘身家、香火層次,最快多久?”
“一天之內。”黃禧說道。
“那你們黃門先去查司銘,明天這個點,我在這里等你,我拿一件物事,買你的消息,這物事,一定讓你們黃門滿意。”
周玄起身,戴好了禮帽,走進了老畫齋。
“你讓我們先去查?我們沒這么做過生意啊!”
“那是沒遇見我,遇見我,你們早這么做了。”
嘭!周玄關上了老畫齋的門。
“玄弟弟還真霸道。”
黃禧嫵媚的笑笑,在原地卷起了一陣黃風,風停塵落后,她的身影已經進了水塘后方的山林。
周玄在知道明江黃府的喜好之后,已經有了搞定他們的辦法。
不是愛修佛嗎?
給你們刺個“佛頭”,佛性在井國是個稀缺品,別看佛頭的佛性不強,但這已經是許多佛家信徒眼饞的好寶貝。
至于黃門的老四老五愛當官?
“有刺青能幫著人做官嗎?”
周玄不敢確定,反正五兄弟能搞定三個,已經很不錯了,剩下兩個能搞定關系自然最好,實在搞不定問題也不太大。
想到此處,周玄打算去石板的母宮世界去看看,如今自己已經燒了一寸香了,理應是學會刺青更多的圖案。
他走到石板坑的上方,坑口在云子良的拾掇下,鋪了個鐵蓋子,他將鐵蓋拉開,卻發現坑里空空如也,除了土還是土,什么都沒有。
“我的石板呢?”
周玄有點懵,但并不是很慌。
首先,他能確定這石板一定不是讓人偷去了——石板他撬過,根本就撬不動,像在地底下生了根一樣。
另外,就算真能撬動,偷去了又能干嘛?
學刺青?血樹不把他捆起來當肥料。
“我是靠著洗冤箓進的母宮。”
周玄想到此處,連忙把洗冤箓掏了出來——變了!
洗冤箓的名字變了。
原本“洗冤”和“箓”中間,是有留白的,現在留白處卻多了兩個字——回殿。
洗冤回殿箓!
周玄將洗冤箓翻開,連翻了幾頁后,在一張頁面上,瞧見了“母宮世界”的圖案。
“怎么還有圖了?”
周玄回憶起自己最后一次通過石板進母宮——是為了養骨牙!
“養了骨牙,我才有了刺青堂口的法器,又在母宮里學了刺青圖,此時,我才算正兒八經的刺青師了。”
周玄想到,會不會是母宮徹底接受了自己,所以洗冤箓才出現了母宮的圖案。
不過,母宮這個名字,是周玄自己起的,但它的真正名字不叫這個,洗冤箓上除了有圖案,下方還有文字介紹。
“圖騰殿,刺青樹族總殿,弟子若想回此殿觀想,需洗冤一次。”
圖騰殿,才是母宮世界真正的名字。
周玄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洗冤箓的全名叫“洗冤回殿箓”了。
原來,洗冤是出任務,回殿是任務完成后的獎賞。
回殿中的“殿”,則是某些堂口的總殿。
“刺青樹族?不應該叫古族嗎?”
周玄從來沒聽說過“樹族”這個稱謂,難道是以訛傳訛,傳到了現在,名字也變了?
關于這個名字,目前不是周玄考慮的優先級,沒有了石板,如何再回圖騰殿,才是重中之重!
他托著平冤箓,仔細端詳著“圖騰殿”的圖案,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像“血井”一樣,冥想血井的圖案,打開進入秘境的通路。
想到此處,
周玄閉眼冥想,隔五分鐘就看一次周圍環境有沒有變化,連續三次,都沒有任何變化。
“方法不對。”
周玄又將洗冤箓翻了翻,翻到了最后一頁,上面記錄了周玄平冤的功績——無眼,于八月十九日,明江府明東善德醫院,洗冤。
洗冤有功之后,才能回殿!
周玄想通了關節,旋開了鋼筆,在“無眼”洗冤的功績上,畫了一條長長的橫杠。
頓時,“無眼”洗冤的功績語句,在洗冤箓上,迅速消失,同時,周玄周圍的環境開始變化,收縮膨脹的紫色天空、飽滿的血樹……
“進來了,終于進來了。”
周玄松了口氣,他又進入了圖騰殿——刺青一族的總殿。
“原來,洗冤箓與那石板,兩件物事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這塊石板可以通向刺青總殿,是不是意味著,這世界里,還有許多類似的石板,都能與洗冤箓融合?
真正完整的洗冤回殿箓里,有去許多失落堂口總殿的通路!”
周玄一直都懷疑,這本箓子,不是游神司的東西,現在看來,一定不是,是個來頭更神秘的組織。
“既然是一個組織,那手里有洗冤箓的人,就不止我一個……他們會是誰呢?”
周玄將洗冤箓收好,朝著血樹走了過去,血樹此時的狀態很飽滿,枝葉招展。
他坐到第一次學刺青的蒲團上,提燈新娘從秘境中走了出來,與血樹融合成了一體。
因為坐得很低矮,周玄很自然的望著紫色的天。
天空如母宮的宮壁一般,有節奏的膨脹、收縮,
它膨脹時,紫色天空呈半透明狀,布滿了錯雜的血色絲線,如宮壁上的血管。
但此刻,周玄卻覺得這些酷似血管的絲線,并不是血管,而像一副刺青圖。
只是他望不真切。
“這些絲線,有圖案線條的美感,但到底畫了個什么,有點看不明……”
“啪!”
正沉浸在思考里的周玄,背后挨了一枝條,血樹的枝椏也在抖動,葉子發出了生氣的響聲,像極了私塾老學究,看到學生跑神,上去就是一戒尺,然后再生氣的訓斥兩句。
“我好好聽課,別抽了。”
周玄有點疼,又有點樂,他將目光從天空中收回,投入到血樹的枝條上。
此時,血樹上又長出了滿樹的嬰兒,
有三根空閑的枝條,像觸手一般,先是垂落到了地上。
那如肉的地底下,裂開了三道裂縫,有三道各持身份的陰魂,從裂縫里爬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