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慘白干枯的人手,從洞里垂了下來。
周玄放下管道鉗,雙手同時向洞口的方向伸去,作了一個“請看”的姿勢。
老楊:“……”
呂明坤陰陽怪氣道:“這屋子也太干凈了!”
“別吵,我在思考。”
老楊只覺得周圍的聲音動作都很刺耳,
盡管呂坤明只是講了一句話,周玄甚至一個字眼都沒說,但他就是覺得極其吵鬧、極其刺耳。
周玄又拿起管道鉗,對著天花板繼續捅咕,左捅兩下,右捅兩下,直到將天花板捅出了許多裂縫,墻體承不住力了,尸體壓碎了墻面,徑直掉了下來。
這具尸體,
四肢完好,頭顱也完好,
但眉心間,已經長出了一縷黑毛,
同時他的腹腔被打開,五臟六腑都被摘得干干凈凈,
死相,可謂“驚悚”……
周玄扔了管道鉗,從柜子上跳了下來,仔細端詳著尸體。
呂明坤趁機講價:“楊老板,你剛才答應了的,這屋要不干凈,三百一個月。”
“租不起租不起!”
老楊實在不愿意六百變三百,開始耍賴,但他又不經常耍賴,一嚎啕,臉都羞紅了,甚至耳朵根隱隱有些血色。
呂明坤一眼就瞧出老楊不是那種愛耍賴的人,拉開了架勢,要跟老楊好好理論理論,不說三百,至少也爭取把價格砍到四百五。
他話還沒出口,門口傳來一陣女人的尖銳聲音。
“哎呀,這不是趙麻子趙老板嗎?”
屋內四人往外一瞧,是翠姐。
翠姐在斜對面包餛飩,聽到這屋里哐當哐當的響,就過來瞧瞧熱鬧,結果瞧見地上被挖空了五臟六腑的尸體。
這尸體她還認識,正是這家店上一任的老板趙麻子。
“老楊,你不說趙老板是覺得做凈儀又累又不掙錢,才歇業了嗎?”翠姐驚魂稍定,問道。
“你一開小吃攤的,懂啥!”老楊那個氣啊,伸手就把門給關上了。
周玄算是聽明白了,
他站起身,對老楊說:“我們不是愛占便宜的人,這樣吧,按照你剛才說的,三百一個月。”
“……”老楊。
這還不愛占便宜?
“能租不?”
“租不了!”
“租不了就算了,我們好聚好散。”周玄說:“但是吧,我這人有點大嘴巴,心里藏不住秘密,要是我挨著街,每家每戶給你說一句,趙麻子死你屋里頭,而且死得老慘老慘……”
“你剛說多少錢一個月?”
“三百。”
“二百八!”老楊主動降價,說道:“但是趙麻子這事,你得守口如瓶,不能到處給我亂散去。”
“簽文書吧。”周玄趁熱打鐵。
別人怕鬧臟的屋子,他不怕,哪怕今晚鬧臟,他也只會問一句——這屋子里的鬼祟,有四炷香嗎?
有的話,今晚就能把血井的“賒欠”給還上。
“我回屋拿筆。”
“我有!”
周玄拿了紙筆,不給老楊反悔的機會,將文書寫就,簽上大名。
“你叫周均?這手字真好看。”
老楊對周玄的字,夸獎了一番,是真心夸的,在處處都需要手寫字的年代,一手好字不光能用來陶冶情操。
“老板,一式兩份,簽字按手印吧。”周玄用筆將拇指肚涂黑,按在了文書上。
老楊也按上了手印,周玄付了款子。
付六押二,一共要付兩千兩百四,周玄數出了足份的錢,遞給了老楊。
老楊剛要接,周玄卻縮回了手,指著天花板,又指了指趙麻子的尸體,問:“天花板的墻得找泥瓦匠補,趙老板的尸體得找人收拾,是你收拾還是我收拾?至于費用問題?”
“你收吧,我怕麻煩,大不了錢少要你點。”老楊算了算賬,說:“補墻十五塊,處理尸體貴點,算你五十,六十五,你少給我六十五就行。”
“那不成,我自己找人,費時費力的,也得折換成錢。”周玄抽回來一張綠票子。
井國發行的鈔票,面額最大為一百塊,由“井國準備銀行”發行,以綠色為基底色。
瞧著兩千兩百四變成兩千一百四,老楊含淚收了錢,出門前還恨恨的說:“周均是吧,寫那么漂亮的字,講價是一點不含糊。”
“小師弟,我上次就聽四師兄講了,說你做生意很強勢,沒想到你租個房也這么滴水不漏。”呂明坤小聲夸道。
“生活教會了我很多。”
前世的年輕人,別的不敢說,租房方面,各個都經驗豐富,都一個坑一個坑踩出來的。
周玄想到什么,又走了出去,喊老楊:“老楊,鋪子租了,房子還沒租呢?”
“哦,也是。”老楊折返了回來,又說:“這家鋪子有兩層,一樓是鋪子,二樓是長租房,樓梯在后門,租房便宜,一個月一百塊,這次真不講價了。”
周玄又數了六百,遞給了老楊:“不講你的價,但是房鋪一體,押金我就不額外交了。”
“……”老楊。
老楊接過六百塊,從鑰匙袋里找出房鑰匙,遞給了周玄,嘆著氣說:“房子的押金就算了,交你這個朋友。”
這話也不是客套。
老楊每年經手的租房生意,數都數不過來,見過的租戶大多是挑挑揀揀,但想講價又不拉不下臉明說,非得藏著揶著,讓他去猜。
“老子打麻將分分鐘幾百塊上下,哪有功夫跟你們耗工夫瞎猜?”
老楊就喜歡周玄這樣的,講價就大大方方的講,有條有理的講。
他覺得,這樣的人做生意也絕對是把好手,往后肯定要把鋪面擴大,還能長期合作。
“行了,你們慢慢住吧,有事去大四喜麻將館里找我……當然,最好是沒事。”
老楊將錢揣了,邁著小步去翠姐家的小吃攤,他得照顧照顧翠姐的生意,再給點零票,好讓翠姐也把嘴封上,別去外面傳趙麻子的事。
大房東,名聲很重要。
回了屋,周玄要給呂明坤和小福子做思想工作。
畢竟是鬧過臟的屋子,雖然不怕它鬧,但住起來,總歸有些膈應。
他已經組織好了說辭,無非是“出門在外,錢帶得不多,能省則省,萬一生意不小心做大了,再換好屋”之類的。
他話還沒開口,卻瞧見呂明坤竟然一改往日里的沉穩,張開雙臂,極享受的呼吸著屋里的空氣。
“五師兄,你這是?”
“占便宜了,占了大便宜,這屋子絕對沒選錯,一個月一千五都值!”
“……”周玄。
周玄甚至在琢磨,呂明坤講的是不是反話,怎么聽起來有點刺耳呢?
“五師兄,這是鬧過臟的屋子。”
“鬧得好啊,鬧得越大越好。”
呂明坤轉頭對周玄說道:“小師弟,別忘了,我是陰人,你……至少你現在修的堂口是陰人。”
“這有什么講究嗎?”周玄問。
“講究可大了。”
呂明坤說道:“陰人攢香火,攢是一回事,但是……住在陰煞之地里,也對香火有幫助,不是呼呼的漲,是細水長流慢慢漲,別看每天漲得少,但就這種漲法,攢來的香火是最純正的。
這屋里的陰煞之氣,太重了,重得都能養出黑毛僵。”
呂明坤這會,真跟回到自己家了一樣,伸手撫摸著地上的趙老板,像聊家常似的輕松,道:“這尸體沒被你挖出來之前,感覺這鋪子里確實沒啥陰氣,但是挖出來了之后,陰氣四溢,滋潤得我渾身舒服,
你知道什么感覺嗎?就我們泡在溫泉池子里,每一個毛孔在翕張的愜意感。”
周玄眉頭都皺到了一起了,他仿佛看到了呂明坤的另外一面!
原來你是這樣的五師兄。
“這道陰氣啊,就是從天花板上往外冒的,這屋做得有問題,風水沒堪好,加上這附近是喪葬一條街,本身就陰氣重,導致這屋天花板上,養出了一只陰眼。”
周玄往天花板上瞧去,沒瞧見什么眼睛。
“陰眼只是個名兒,實際與風水之說中的大龍一樣,有其氣,無其形,咱就在這兒好好住著,好處很大。”
呂坤明越說越激動。
“呂師兄,你激動歸激動,我就一個問題,你說這尸體是什么來著?”
“黑毛僵,就是僵尸的一種,比較兇。”
“竟然有僵?”周玄來井國這么久,真沒關注過“僵尸”這一塊。
“有!人死后,尸體能成僵,成僵最常見的原因有兩種,第一種,叫陰氣陽血,第二種叫陰煞地。”
又是周玄沒有聽過的知識盲區。
他拉了把屋里的小馬扎,坐著仔細聽,小福子對陰人、神人的事情完全不懂,便要了鑰匙,去二樓打掃衛生去了。
呂坤明講道:“何謂陰氣陽血,人在死去后不久,魂魄開始不穩固,處于即將離體,但是又未曾離體的狀態,
這會兒,如果用九滴活人的眉間血,滴在死人的嘴唇上,死人的陰氣與活人的血融合,便成了一道屏障,將魂魄封于體內,便成了僵!
不過,這活人血,不能隨便找,必須是與死者在生前有過羈絆之人,或是夫妻、或是家人、甚至可以是仇人,一定要感情羈絆得極強烈,
九滴眉間血,封住一身的愛怨癡纏!”
“第二種,陰煞地養僵,陰氣重的地方,都是陰煞地,濃厚的陰氣包裹了尸體后,會形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叫入尸,陰氣會滲透到尸體的血、骨、皮、肉之中,長毛、長獠牙、皮肉骨骼變得堅硬如鐵,都是這個階段的表現。
第二個階段,叫醒尸,陰氣凝聚得越發重了,便開始生出靈智,會主動去害人。
第三個階段,叫老僵,它們開始主動的去吸收陰氣,并從陰氣中開始修行,悟得許多手段、道行……”
周玄聽得明白了,
“等于說,主流的僵,有兩種,那陰氣陽血的僵厲害,還是陰煞地的僵厲害?”
“各有所長。”
呂明坤說道:“陰氣陽血成的僵,同樣有三個階段,但是階段與階段之間的時間,可以人為的縮得極短,加上他前期靈智高,只要滋養得當,用不了多久便能開始修行,
但陰煞地養出來的僵,一旦成了氣候,可悟天地之道!”
一個前期生猛,一個后期強勢。
周玄指著趙麻子的尸體說:“那他,應該還是陰煞地僵尸的入尸階段吧?”
“嗯,是個小黑毛僵,沒什么太大的道行,咱們得處理他了!”呂明坤說。
“怎么處理?”周玄問呂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