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學者聽到觀主竟然生出了干掉古玲的想法,慈愛與詳和的表情,被嚴厲替代。
他低沉的呵斥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你做掉古玲,就是在和整個骨老為敵,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樂師和畫家還在頭上壓著呢,圣女和圣子也會蘇醒。”
畫家是「司辰」,樂師是「鐘官」,骨老前二的神職,五十年都未曾變動。
“古玲不是古玲,她的血肉是骨老會的瑰寶,身體為痛苦與災厄而生,你少打她的主意。”
痛苦學者極少這么嚴厲,觀主被訓得只敢低頭,等到學者情緒緩和了些,他才重新開口,說,
“老爹,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自己出手,最近明江府出現了饑餓……”
“然后呢?”
“我和青風去調查過,饑餓的源頭查不出來,但我懷疑,和拐子背后的異鬼食為天,似乎有很大的關系……”
“你想借食為天的手去對付古玲?”痛苦學者問道。
“沒錯。”
“那我勸你死心,咱們和拐子其余的人做生意也就算了,食為天碰都不要碰,這頭異鬼太不尋常了,明江府、平水府的游神司,追捕了他三十多年,連鬼影子都沒有瞧見。”
痛苦學者一說到“食為天”只覺得汗毛直立,說:“異鬼超過十歲,便因為香火精深,不太容易逃離游神司的追捕,超過二十歲,便一定逃不掉,根本藏不住,到了三十歲,游神司依然一無所獲,這代表什么?
代表食為天的野心,在天穹之上,甚至會引來道者。
和這樣的異鬼合作,那是合作嗎,那是給食為天當狗!
小于,我最后勸勸你……我們賺錢、賺靈骨、靈心,都可以,但是最后一層底線要守住,不能給拐子當狗。
我們為什么有價值,是因為我們把拐子當狗,他們怕我們,但如果身份對調,我們最后的價值就沒了!”
痛苦學者一番苦口婆心的話,并沒有真正的打動觀主。
觀主悲戚的凝望著痛苦學者,說:“老爹,我離七炷香火,只差一線了……我需要拐子提供大量的靈血、靈骨,沖擊這最后一線。”
痛苦學者愣住后,一聲長嘆。
“小于,關鍵時刻不要急,我來給你想辦法。”
自從借了老楊的唱機,周玄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睡得正舒服的時候,大喇叭忽然就放起了激情的音樂。
“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
周玄穿了衣服,洗漱完下樓,云子良一臉迷醉。
“老楊說得對,玩物喪志,老云,你多領點牌費,打牌去吧,家里天天被你禍禍。”
云子良:“……”
“跟你約法三章啊,以后別人睡覺,別再聽歌了,有點功德心,不然新唱機回來,機芯拆了給你鎖柜子里。”
周玄一頓數落云子良后,便去買早餐了。
在翠姐門口的攤位上等著時,他不停的打量著木華。
期間,木華似乎感知到了周玄的目光,抬頭便是真誠的笑。
“你怎么能是百鬼謠呢?”
周玄確實想不明白。
等吃完飯,周玄又給呂明坤、小福子帶了早餐,順道買了一份報紙。
回店里看了幾眼報紙,周玄很滿意。
“看來司家還是有文化人的,這報紙編排得不錯。”
云子良也湊了過來,說:“小周,我昨晚回過勁了,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好東西,嗖的一下就到我面前了。”
“就這個。”
周玄將甲馬拍在桌子上,遞給云子良看,說:“這原本是盧玉升的法器,揣在身上,一步能走十來米遠,現在被血井改造了一下,能瞬移十幾米,就像這樣。”
周玄握住了甲馬,凝神靜氣,頓時身形消失,出現在了街對面,
又是一個瞬息,甲馬再次亮起了金光,周玄回到了原座位。
很酷,很拉風。
“有點好玩。”云子良再次接過了甲馬,也想耍一耍這法器:“瞬間移動。”
甲馬沒有閃光,他自然也沒有移動。
云子良不甘心:“瞬間移動。”
甲馬依然不理云子良。
“瞬間……瞬間我這一動不動啊。”云子良把甲馬還給了周玄,說道:“血井在上面寫的咒,一方面改良了法器的能力,另一方面把這法器改成私人專屬,估計除了你,別人用不了。”
“那挺好,有這法器,拐子跑再快都沒用。”
周玄感覺這法器簡直是為砍拐子而生。
拐子跑得很快,有「腳下生風」的手段,但有了這法器,看看是你跑得快,還是我法器飛得快。
“切,這法器,也就追拐子能行,實際作用不是很大。”
“比城隍甲如何?”周玄問。
這件甲馬,就是血井吞了六件法器外加城隍甲才改造出來的。
“差得比較遠,城隍甲是城隍的四法器之一,比你這個甲馬,要高級很多。”
云子良的評價,讓血井暴躁起來了。
血井在周玄的秘境里不停沖撞,抗議云子良侮辱了它的“血井制造”,城隍甲怎能與它做的甲馬相提并論?
“井子,別聽老云胡說,我就喜歡你幫我改的法器,至少老云再深夜放歌,我瞬移到他腦后,給他一爆栗。”
血井徹底憋屈了,秘境中的雪,下得那叫一個慘淡,唉,天底下怎么沒有一個識貨的……
小福子還沒起床,周玄把店里的衛生打掃了一頓,剛剛掃完,電話鈴響了。
周玄拿起話筒:“喂,找誰?”
“小先生,我是古玲,圖書館幫你申請到入館資格了,你什么時候過來?”
“現在就去。”
“來吧,我帶你進館。”古玲說道。
“好嘞。”
周玄“啪”的把電話掛了,對云子良說:“福子和五師兄起床后,你告訴他們一聲,我去骨老圖書館了,中午飯你們自己吃,我估計回來得晚。”
說完,周玄出門開車,去了利苑大廈。
圖書館的位置在利苑大廈的1907房。
進了大廈,周玄上了電梯。
這是周玄來井國后,第一次坐電梯,電梯轎廂就是個鐵籠子,還嗖嗖快,在電梯快速上升的過程中,身體涌出強烈的不安全感。
電梯到了19樓,周玄便瞧見等候的古玲。
“古老板,你這臉色怎么不太好,沒休息夠?”
“你昨天捅那么大簍子,你讓我怎么休息。”
古玲很自然的挽著周玄的手臂,往1907的房間走去,邊走邊說:“盧玉升是你殺的吧?我真沒想到,你能以那么大的香火差距,反殺盧玉升。”
“古老板,你誹謗我啊……盧玉升是張儀風殺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別來這一套,你昨天就在現場,見了盧玉升,你能忍住不動手,我不了解真相,還不了解你?”
古玲又抱怨道:“我可被你害慘了,骨老讓我當巡夜游神,雖說只是暫時擔任,但等骨老集會完了,司辰和鐘官估計極大概率讓我轉正。”
“這不好事嘛?多少人想當還沒門路呢。”
“好什么,我當巡夜游神了,就沒時間去大都會唱歌……沒時間去大都會唱歌,生意黃了你賠錢?”
古玲想到大都會的生意,就有些心疼。
周玄眼睛一亮,想到了“白光”,說:“賠錢我沒有,但我能賠個人給你,我認識一個百樂門的歌伶,混得不太行,引薦給你,彌補你不能唱歌的空檔期。”
“靠不靠譜哦。”
“你見面就知道了。”
周玄和古玲聊著聊著便走到了1907房。
古玲打開了房門,一個巨大的圖書館,映入周玄的眼簾。
一排排像墻一樣的書架,周玄貪婪的呼吸:“這就是知識的味道。”
“你真夸張,我跟你講好,李乘風已經遞了你的入館申請,你想進入第二區、第四區、第九區,前面兩區,你今天就可以看,第九區,要等到集會結束,由司辰和鐘官在申請單上簽字,你才能進。
不過別擔心,就是走個程序,我幫你講話,他們二位不會不同意的。”
“行。”周玄應了下來。
“跟我走。”古玲繼續引路,帶周玄去第二區。
從第一區路過的時候,周玄也沒閑著,將感知力透進洗冤箓里,感知著符經的存在。
走到第一區第六排書架時,洗冤箓震動了起來。
周玄當即便停住,走到了書架前,抬頭望去,瞧見最高一層的架子上,有一本白殼書在顫動。
“那一本書我能看看嗎?”周玄指著白殼書,問古玲。
古玲點頭,說:“你申請到了第四區,自然也包括了第一區在內,可以隨便翻讀借閱,只需要讓我做好記錄。”
周玄聽到此處,立馬從不遠處搬過一架取書梯子,放在書架上,爬上梯子,從最高層拿下了白殼書。
古玲拿出了記事本,偏頭看了看書名,記錄下來:《城隍井國二十四年——會議摘要》。
“他借這本書干什么?”古玲很疑惑。
這本書就是城隍在井國二十四年,一整年的會議總結罷了。
周玄哪管書名是什么,他連續翻頁,一直翻到了170頁,有蓬勃的生命力,要從紙張和墨字里掙脫出來。
熟悉的感覺出現了。
周玄按住紙張,紙張與洗冤箓共鳴,紙張里那股生命力在消退轉移,轉移進洗冤箓里。
搞定了這些,周玄單手掏出洗冤箓,確認出現了新的符經,才把白殼書塞了回去,下了樓梯,繼續去逛圖書館。
第一區內,周玄沒有再感知到符經的存在,但是在第二區,周玄連續感知到了三次符經的存在。
他如法炮制,抽出書籍,轉移符經,確認洗冤箓有新的符經出現,將書籍插回。
古玲則將周玄動過的書籍,全部記錄在案。
第三區內,周玄的運氣依然不錯,又感受到了兩次符經的存在。
第四區就比較一般了,僅僅一次。
周玄依然是老樣子,翻書,轉移符經,將書還回。
搞定了這些,周玄再次詢問古玲:“我還能去第五區嗎?”
古玲搖頭,表示只能等集會結束。
“那今天就到這兒了,我不耽誤你工作,先回家。”
“就看這么一會兒?”
古玲已經做好了陪同一天的準備,結果周玄才逛了多久?
“已經看了很多了,晚上我介紹歌伶給你認識。”
周玄急著找個舒服清靜的地方,研究洗冤箓的符經,便匆忙跟古玲告別了。
在他離開之后,
古玲翻看著周玄的閱讀記錄——《城隍井國二十四年——會議摘要》、《明江府地理志》、《明江戲研究》、《獸藥配方》、《汜水丹方》……
作為神職,古玲每年都能見到許多“借閱記錄”,從一份記錄里,能大概猜測到借閱人的意圖。
如果借閱人最近煉丹遇到了麻煩,來借閱的書籍里,一定有很大比例與“煉丹”相關的書。
如果借閱人最近香火遇到了瓶頸,便會閱讀大量跟“本門堂口香火”相關的書籍。
但周玄借的書,什么類型都有,涵蓋了諸多門類,這便說明一件事情。
“小先生并不關心書籍本身,他關心的是書籍之外的東西。”
周玄到底關注什么東西,古玲懶得想,但她知道,如果是這種雜亂無章的“閱讀記錄”,遞到了司辰、鐘官那里。
他們倆一定會禁止周玄進入第九區,猜不透的人最容易失控、最危險。
想到了這里,古玲又拿出了記事本,重新寫下了一份書單。
書單的內容,基本以各種丹方為主,煉丹是骨老會最鄙視的行為,一個專門去找丹方的煉丹人,會被骨老視為“蠢才”,毫無危險性。
只有毫無危險性的人,才能順利通過司辰、鐘官的審查,進入圖書館第九區。
假書單寫好后,古玲出了圖書館,便將真正的書單扯了下來,撕成碎片,扔到了垃圾筒里……
陸家茶室離利苑大廈半條街,有單獨的雅間,雅間設有小床,桌臺,有錢的癮君子,喜歡來此抽大煙。
周玄不抽大煙,他躺在床上,喝著茶水,翻閱著洗冤箓。
洗冤箓新增了七段符經。
其中有三段為一篇符經,出現在一頁洗冤箓上,內容如下。
“血井內含時間法則,深入血井后,若是合乎法則,則可以回溯時光,降臨至曾經的某年某月。
若要合乎法則,需要錨定時間地點,同時用活人索纏身,可多次下井,但每次下井,不得超過三尺香。
回溯時光之中,無生無死,卻會被神明私語纏身,于血井悟道之人,切記切記。”
周玄看到此處后,
這篇符經,竟顯現出了標題——血井悟道經。
周玄一時間只覺得頭皮發麻。
血井里頭的法則,竟然是時間法則,
這篇符經,就是教周玄如何掌握血井內的時間法則,然后通過血井回到過去。
“合乎法則、錨定時間地點、活人索。”
這三樣東西,如何操作,符經里暫時沒提。
“應該都在第九區的符經里。”
這些還不是關鍵,最關鍵的是,周玄問卜血井——刺青古族的大計劃是什么。
血井竟然沒有辦法直接給出卜告,而是讓周玄尋找符經之后,通過血井回溯時間,回到三百年前去查。
周玄又去看其余四段符經,都是沒頭沒尾,寫得極其凌亂。
“神明難降,以道者為侍從,道者,無香無火之人。”
“大龍為陽,若為陰者,死傷無數,非真命者,不能引之。”
“子嗣聚首,或為天地之禍,需以大龍降伏。”
“鏡內有我,鏡外亦有我,斬卻執念,鏡中之我逝去;破鏡引之,鏡中人合一。”
“道者怎么是無香無火之人?大龍、子嗣聚首,鏡中人,看倒是看得懂,但好像沒什么大用。”
周玄將洗冤箓揣到了胸口貼身的兜里,結賬回家。
一進周家凈儀鋪,小福子、云子良、呂明坤都在吃中飯。
“少爺,你吃了嗎?”
“沒呢,我去盛一碗。”
周玄盛了碗米飯,將門給扣上,邊吃邊問云子良:“道者是無香無火之人嗎?”
“不是啊。”
云子良攪和著米飯,說道:“道者執行神明旨意,七、八炷香呢,無香無火,那不被人吊起來打?能執行個啥。”
“大龍為陽,若為陰者,死傷無數,非真命者,不能引之,這句話何解?”
周玄又問云子良。
云子良有些奇怪,奇怪周玄今天怎么講些沒頭沒尾的話。
但他還是耐心作答,說:“天底下是有大龍的,我們尋龍天師,畢生的念想,就是去尋一條大龍,大龍活著的時候,便叫陽龍。
但大龍有其壽數,若是死去,便會盤伏于地,成為一條陰龍,陰龍也算大龍的一種。
陰龍會破壞地勢,形成極陰之地,倒不會直接害人,
但陰龍嘛,適合陰煞之物的生長,這些陰煞之物,若是長大了,會害很多人,想救這個地方的人,就得把陰龍引走。”
“尋龍天師給它引走嗎?”
“未必是尋龍天師,你那話不都說了嗎,需要真命之人。”
云子良又用力吸食著飯氣。
“子嗣聚首,或為天地之禍,需以大龍降伏,這話如何?”
周玄詢問道。
云子良沉吟,搖了搖頭,說:“你這話沒有指向性,子嗣聚首,是什么子嗣?亂糟糟的,搞不明白。”
周玄沒有再問“鏡中人”的符經,這段經文,算是寫得最明白的。
斬去鏡中之人的執念,鏡中之人便會死去。
如果擊碎鏡子,互為鏡中人的雙方,便會合二為一。
周玄想問的是下血井的“活人索”是什么。
“活人索,不是特指法器,而是一種做法。”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云子良的專業了……
ps:好兄弟們,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