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圖刺青被周玄從空明鏡中拉扯了出來,
刺青徑自飛入了秘境之中,化作了數萬點瑩光。
每一粒熒光,與神啟秘境中融去。
此時,周玄與彭升同時控制著身軀,
彭升以“十六玄”刺青圖,阻擋在瘋狂反撲的天鬼圖。
周玄則喚回了“十六玄”中的骨牙,開始刺出他那幅在空明鏡中瞧見的“萬里山河鎮佛陀”。
以往的周玄,都是在人皮上做刺青,雖然他在三百年前的彭家鎮里,見過彭升利用骨針,能在空中刺出刺青來,但他一直不得要領。
而今日,周玄終于理解了彭升不久前的說法——刺青樹族的刺青圖,在做刺青之時,空明鏡中也會出現一枚一模一樣的刺青圖。
而真正發揮作用的,便是這枚鏡中的刺青圖。
如今,周玄的鏡中已有江河刺青,甚至這枚神明之上的刺青,還融進了他的秘境里。
“刺青已經做出,而我在現實世界之中,只要依樣畫葫蘆即可。”
周玄指揮著骨牙,在自己的身前,開始繪制山河刺青,他心意一動,骨牙便開始勾畫,每一次描繪,便在空中留下了濃厚的墨跡。
“彭升,原來你把我當成了周玄的刺青機緣?”
瞧見了周玄的山河刺青后,彭侯便知其威勢,哪怕只有寥寥幾筆,哪怕周玄此時不過是一個四炷香的修行低手而已。
他恨彭升,也恨周玄,恨不得現在就用天鬼圖,將兩人活活鎮死。
但彭侯再怎么拿捏自己的神明架子,也很清楚此時場面上的局勢。
眾多游神尚未出手,他便贏不過彭升,而此時,那些開啟了空明鏡的游神,也與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游神中的箭大人,此時忽然睜眼,朝著天穹之上,連放三次空弓。
有了空弓召喚,天穹上便降下了一記驚雷,雷鳴電閃過后,一只深藍如狹長水晶的光箭,便落到了箭大人的面前。
箭大人將木頭箱子打開,將那光箭裝入。
“箭大人,坐八望九了。”
彭升為了讓每一副神明圖威勢發揮到極致,刻苦鉆研每一個神明級堂口的作派與底蘊。
他很了解神箭堂口——這個堂口的使命,便是守護井國。
神箭堂口的弟子極少,但都入了九府各大游神司。
每當這個堂口的弟子,離九炷香只有一線之隔的時候的,「弓正」便會以驚雷為箭,讓堂口弟子提前蘊養。
九炷香的神箭手段,叫作「斬神之箭」,若是凡間箭矢,哪怕有道門符箓加持,又如何能夠斬神。
此時的箭大人是靠著空明鏡,將境界提升到坐八望九,
畫家、樂師,也不遑多讓,
兩人在空明鏡中,無數次的觀望血肉重生之后,領悟頗深。
只見畫家扯斷了自己的左手臂膀,以斷臂為筆,血水為墨,朝著自己的上方,作下了一副自己認為最漂亮的畫。
這張畫,曾經并非出自畫家之手,而是令他領悟了空間法則,周玄作下的“一刀畫”。
畫極簡單,只有一筆刀痕,而畫家的上方,便是那抹刀痕。
刀痕一成,便化作一柄真刀,一刀一刀的切割著畫家的血肉。
而畫家卻放棄了血肉重生,任其切割。
樂師也是這般,他利用骨琴,唱響他生平最愛的歌謠,而這首歌謠,也是周玄曾經教他的《滄海一聲笑》。
他與畫家同時選擇了與周玄有關系的歌、畫,除去這畫、歌確實動人以外,也是他們對周玄表達的謝意。
沒有周玄,便沒有彭升,沒有彭升,畫家與樂師哪里來的空明鏡機緣?
《滄海一聲笑》的歌子,由樂師唱動之后,每一個音符,都像看不見的無形鐵錘,砸得樂師身軀搖晃,悶響撞擊之聲,不絕于耳。
盡管身軀破裂,樂師也放棄了血肉重生,與畫家一般。
音符、畫中刀痕,將樂師與畫家同時碾成了一團碎肉骨血,場面極其慘烈,
同為痛苦派骨老的古玲,表情盡是激動之色,她也在空明鏡中,得知了痛苦派晉升八炷香的機緣——神魂牽引,血肉再生。
半炷香的時間后,畫家的血肉,融合成了“一刀畫”的圖案,然后他在瘋狂的血肉重生,再次活了過來。
他繪下的一刀畫,兀自飛上了天穹,成了一個明亮的光點。
未過多時,樂師的曲音,也兀自爬高,在上萬米的天空上,成了一個光點。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數千年時光,不也是轉瞬即逝?”
一道蒼老的歌謠,在曲音、一刀畫點亮后,傳入了畫家、樂師的耳朵里。
這是光陰界的召喚意志,
每一個升入八炷香的堂口弟子,都會受到召喚,若是沒有極強的執念,便無法抵抗意志,進入光陰界。
等到光陰歌子停息之后,畫家才睜開眼睛,望向了樂師,苦笑道:“修行多年,卻被天官迷了雙眼。”
天官是曾經骨老會的神明,
他是骨老的祈愿派,自然認識到祈愿的強大,為了不讓堂口弟子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他通過骨老對自己的信仰,清洗了祈愿派。
整個骨老會,便成了痛苦派的天下。
可即便是痛苦派,天官也隱藏了這條途徑的晉升法門,畫家與樂師在七炷香的路上,修行多年,遲遲不得其法。
“是啊,天官那個雜碎,死得不冤枉。”樂師贊同著說道:“我倆修行無門,也有天官傳授的——痛苦派,血肉強于神魂。”
痛苦派血肉再生的本事,在井國之中,也能稱為奇跡,要殺骨老,怎么動刀兵,也難以徹底殺死,必須用斬魂之法,才能殺掉。
天官通過骨老會的神職「通神」,一再強調痛苦派的血肉強于神魂,骨老派必須以血肉作為修行的第一要素,在血肉再生的奇跡面前,便有了信任的土壤。
“今日我倆觀望空明鏡才知曉,能讓血肉再生的,是神魂的強大意志。”
畫家嘆息道。
他和樂師主動放棄了血肉再生,等到刀痕、音符,將兩人的身體徹底摧毀,毀得就剩下神魂的時候,他們以神魂的意志喚醒了更迅猛的血肉再生。
而此時,兩人也同時跨過了七炷香,升入八炷香。
“畫家、樂師,多謝刺青大祖。”兩人同時向彭升鞠躬。
“謝我倒不用,謝謝你們的小先生才是應該的。”彭升笑著說:“我……也不過是玄兄弟秘境里塑出來的一條老鬼罷了。”
彭升言語之間,周玄的骨牙已經將山河刺青做出了大半。
而升香的奇跡還未停止,周圍的游神,幾乎都升上了香火,像李乘風、古嶺,都升入了七炷香,但很奇怪的是,巫女的商文君、花清影,卻沒有升境,都停留在了坐七望八的境界,難以跨越過那條香線。
“這是怎么回事?”畫家有些奇怪。
“這就得得問問你們祖師了。”
彭升笑著說:“有些堂口,祖師刻意隱瞞香火途徑中的細節,埋一小個陷阱,便能耽誤弟子多年,
這種堂口耽誤弟子的時間太多,有了空明鏡,祖師那些埋下的陷阱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弟子們的境界直接爬升,便顯得極其容易了,
哎,這又何曾不是另一種厚積薄發呢?”
道理雖然難聽,但畫家、樂師卻深以為然。
其實按照他們倆人的資質與悟性,若是沒有天官在香火途徑中埋下陷阱,也許他們早就八炷香了。
“天官這個狗娘養的。”
樂師退一步越想越氣,憑什么人家神箭堂口的神明絕不藏私,弟子修到了坐八望九的境界,還能再額外贈送“斬神之箭”,
而我們家的神明,只會耽誤弟子的修行,作威作福?
堂口比堂口,能把人活活氣死。
周玄的山河刺青,已經只剩下了寥寥幾筆,他終于能分出精神,參與眾人的談話,他說道:“這就是空明鏡的意義,擺脫所有的香火陷阱,讓天下所有有天賦的弟子,人人有功練,人人都有香火升,
人間的弟子香火高了,井國,就不再是神明的天下,今日明江府之事,將不會重演。”
周玄一番話,講得畫家、樂師眼圈都紅了。
若他們倆,很早之前便是八炷香火,商文君、巫女都是坐七望八的層次,也許……三位神明級,壓根不敢降臨明江府。
“玄兄弟,說得好,人人如龍,神明豈敢造次。”彭升聽得也是激動。
在三百年前的彭家鎮,彭升與云子良商談出“空明鏡”的猜測后,他便想著等天神祭結束,刺青一族轉危為安之后,便將“空明鏡”之法,在井國傳播。
若是那個時候空明鏡便傳揚了出去,井國今日已經是大不同了。
“彭兄莫要自責,三頭石佛為什么要控制彭家鎮,控制樹族,或許就是因為他們知曉了樹族懂得空明鏡。”
周玄想到此處,幾乎是下意識的說道:“佛國怕井國變得強大,才會控制樹族,這便說明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箭大人問道。
周玄回應道:“佛國人知道空明鏡的強大,他們為什么知道?或許……他們有自己的空明鏡。”
眾人被這一席話,說得頭皮發麻,他們剛才可都一直停留在升境的喜悅之中,對空明鏡贊不絕口,但周玄的話,卻像一口警鐘,將他們的思緒拉回了佛國的威脅。
“我的猜測,應該比較準。”
周玄又回憶著說道:“佛國人沒有感知力,他們從修行的角度來講,是不如我們井國人的,但佛國人的修行道行卻極其強大。”
從目前現世的佛國人來說。
三頭石佛,實力應該在神明之上,
大天王,實力也在神明之上,
而百鬼之母,一定是比石佛、大天王更強的。
唯獨莫庭生,這個佛國太平僧,實力低微,但他的佛相太平秤,卻極其逆天。
“佛國以落后的修行資質,是怎么將實力提高到如此強悍的地步?他們或許早早就開始利用空明鏡了。”
周玄的分析,不但讓箭大人、畫家他們服氣,連井國之外的云霧尊者,也都心生拜服。
“原來井國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云霧尊者通過冥石,聽到了周玄等人的談話,便心生恐懼。
“三個神明級,都因為那個周玄而隕落,太平僧也被周玄抓捕,現在周玄只憑現身的佛國人實力,便推測出我們佛國有空明鏡……這個四炷香的修行雛鳥,比太平僧要可怕太多。”
云霧尊者一直都服氣莫庭生的毒計,現在他更服周玄。
“太平僧,你輸得不冤枉。”
云霧尊者越是服周玄,就越是想要殺掉周玄。
他呼喚著主腦:“動作快一點,要再快一點,喚醒百鬼之母,把這里的人全部殺掉,尤其是周玄,碾死他,不能讓他有一絲一毫重生的可能性。”
云霧尊者下達必殺命令的時候,周玄的山河刺青圖,已經做得完整了。
井國九府,高山大河、市井百態,二十四尊神明級氣息齊聚,這一副長卷山河刺青,在周玄的身前懸浮,
畫家、箭大人望去,心神都不自主的被刺青圖吸引。
這副刺青圖中,仿佛著有一個大千世界。
“彭兄,我香火不高,將這副圖釋放出去,怕是造不成多大的威勢,你香火高,你來釋放這張圖。”
“好說。”
彭升伸出手,朝著山河刺青揮了揮,刺青圖便騰空飛起,迎風長大,長得極其雄壯,將畫中的長卷,橫亙在天穹上。
然后,
刺青圖便開始降落,整個大千世界都在緩緩降落,每降落一丈,彭侯便像扛上了一座大山,
降落數十丈后,有搬山之力的彭侯也扛不住了,天鬼圖被碾成碎末,
而他也單膝下跪。
“跪得端正一些。”
周玄雙手負于背后,刺青由彭升加持,周玄所作,自然與周玄心意相通,
他的話音一落,那山河圖,便再猛降十丈,將彭侯壓跪雙膝。
周玄走到彭侯身邊,蹲身瞧去后,笑著說道:“不錯,你與那被鎮跪的大天王,有九分相似。”
“周玄,我成了你的刺青機緣,倒也不虧,能見識到如此強橫的刺青圖,我死又何妨,但是……你救不了井國,你沒有見識過佛國的力量,你若見到了,便會心生恐懼。”
“你恐懼佛國了?”
“恐懼。”
“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他們強大。”
“因為你跪著。”
周玄伸出手,在彭侯的臉上輕輕拍了拍,說道:“佛國人把你這位天穹神明級嚇破了膽,嚇得你為他們當豬狗,背刺族人!我今天讓你好生瞧瞧,佛國人不過就是紙老虎。”
說到這里,周玄的小指朝下勾了勾,山河圖猛然降落到地面,大千世界一般的威勢,將彭侯身軀壓得碎裂,
周玄控制著骨牙,斬下了道行在快速消退的彭侯頭顱,將他的頭顱,放在了冥石旁邊。
做完了這些,周玄才背負著手,對彭侯尚未瞑目的頭顱說道:“我這副刺青,叫萬里山河鎮佛陀,今日若是不鎮個佛國人,怎好意思叫這個名頭?”
周玄真正的目標,并不是彭侯,而是井國之外的云霧尊者。
“云霧尊者,你在井國之外,我就奈何你不得嗎?”
周玄冷冷笑著,
他心中已有辦法,如何去收拾那金身撞明江府的尊者。
“二樹,把我山河圖的威勢再加持一番。”
周玄現在已經有兩棵祖樹了——周家的柳樹,刺青族的桃樹,
既然有兩棵,那就得分清楚。
柳樹是大哥,桃樹是老二,叫聲“二樹”不過分。
桃花祖樹的枝條延伸了出去,將山河圖高高捧起,滿樹的桃花此時都飄落下來,隨著風,飄進了山河圖里。
山河圖立即重了些,將祖樹的枝條,都壓彎了。
“有了桃花祖樹加持,這幅山河圖,便是坐八望九的高手釋放出去的。”彭升對周玄講道。
“坐八望九怎么行?玄小子,你的山河圖需要威勢,我再貢獻幾分。”
箭大人使出來八炷香的手段,秩序之箭,連射三箭,一箭來自五年前,一箭來自五年后,一箭來自現實。
那支來自五年前的箭,才發動,便被時空世界中的香火道士喊停。
香火道士將拂塵抱于胸中,朝著那支箭揮了揮,箭支立刻到了他的身前,
“找個云霧尊者就來撞我們井國,不給點顏色瞧瞧,佛國人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